J市是一个典型的城乡结合的城市,从镇上开满各种商铺的商业街出来,沿着不算宽阔的马路,往东前行,大约二十来分钟,就能看到大片的农田。收割的季节已经过去,稻田里只留下一撮撮的稻根,给黑黝黝的泥土地覆上了一层枯黄的色彩。比马路略宽的河从中蜿蜒而过,将稻田分成两大片。
难得的郊区风景,不过因为时值冬季,看不到其他季节里张扬的生机,枯黄和黝黑的主色调看起来有些沉寂和单调,但视野却极为开阔。放眼看去,心情也随之变得豁然开朗起来。突然觉得自己因为华德师兄的告白,这样接二连三地逃跑,显得挺幼稚的,而纠结着见到了华德又该如何什么的,又显得那么地滑稽可笑。
――晚点给师兄打个电话吧。
安夏默默地做了决定。
然而,当安夏打通了华德的电话后,却收到了惊吓――华德都已经快到J市了!
安夏震惊过后,又是一脸茫然,华德是怎么知道他在J市的?
电话那端的华德仿佛看了安夏茫然的表情,精准地猜到了安夏的疑惑,“赵长青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他旁边。抱歉,是我不让他告诉你的,我想看看你……”
安夏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华德的话让他感到有些心疼,他的师兄大老远地跑来想要看看他,他却一声不吭地跑了。跟华德道歉?可那并不是华德想要,他想要的,他给不起。
“我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到站,我到了之后该去哪里找你?”察觉到安夏的为难,华德终于停下紧逼的脚步,转开了话题。
“啊……我现在在……”安夏此刻是一个人待在宾馆的房间,司景衍说要买东西出去了,这时他话说到一半,房门突然被敲响。思路骤然被打断,安夏突然想不起自己住的这家宾馆叫什么了。
安夏还没想起宾馆叫什么,而房间外的敲门声却又急促了几分。安夏无法,只得拿着手机先过去开门。
打开房门,外面站着的果然是出去买东西的司景衍。
“你那么快就回来了?”安夏捂住手机话筒,惊讶地看着门外的司景衍。
“我买了橘子。”司景衍抬手,拿手里装着橘子的塑料袋在安夏面前晃了晃,“就在宾馆不远处的水果超市买的。”
“你在打电话?需要我回避吗?”司景衍扫了一眼安夏手中正在通话中的手机问道。
“不用。”安夏摇了摇头,随后问道,“你知道我们住的这家宾馆叫什么吗?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怎么了?”
看着司景衍,安夏迟疑了一瞬,才开口回道:“我师兄来了,我要得告诉我这边具体的地址。”
“你师兄什么时候到?”司景衍没有回答安夏的问题,反问道。
“再一个小时。”
“你忘记J市这一带交通不方便的事了吗?”司景衍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走廊窗外的天色,“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等你师兄抵达,多半是要错过公交车的末班车了。”
“那怎么办?”安夏今天早上跟司景衍从火车站过来,那边根本打不到车,错过了公交,那就麻烦了。
“我们找车去接你师兄吧。”司景衍建议道。
对于安夏的亲友,司景衍是不介意对其表露善意的,只要对方不妨碍他追求安夏。不过即使是妨碍到了,司景衍个人觉得自己还是能够宽容对方的,比如上次赵长青延迟了安夏搬去他那里住的时间,他不也没把人怎么样,不是么?
司景衍通过宾馆的老板娘,租到了一俩半新不旧面包车,由车主亲自开车载着他们去火车站接人。
火车站不算远,开车差不多不到一个小时,不过因为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面包车的车主开得很谨慎,路上就多花了一些时间,等他们到的时候,华德早已到站且等了有好一会儿了。
在约定见面的地方,华德看到安夏从自己面前跑过去,完全没认出自己,无奈地轻笑了一声,抬手摘掉用来挡风的帽兜,露出一头金发,出声喊住安夏,“安夏,我在这里。”
跑过头的安夏闻声,脚下一顿,迅速折返回去。
跟在安夏身后的司景衍默然,不是说是当了十多年师兄弟的师兄吗?这样居然还是没能记不住对方的脸!突然觉得安夏从某方面来说不可谓不强大。
“师兄……”安夏跑到华德面前,本想跟以前一样,给他一个拥抱,但是刚抬起手,就又想到了华德对他的感情,动作顿时僵在那里。
华德上前轻轻拥了一下安夏,礼仪性的,很快松开,既不让安夏不自在,也不让安夏尴尬。随后他把视线转到了跟着安夏一起过来的司景衍身上,侧头想安夏询问道:“这位是……?”
“我是司景衍,你好。”司景衍说着朝华德伸出手。
“司景衍是大明星,我现在在给他当助理。”安夏在一旁补充说明。
“华德・亨特,安夏的师兄。”华德伸手和司景衍握手。
借着火车站门口的路灯光,司景衍的视线在华德面上微微停留。华德有一张清俊的面孔,眉眼间带着温和友好,对上华德的视线,他可以看清对方眼中不带半分虚伪的真诚。这样的人很难叫人讨厌,但不知道为什么,司景衍就是对他喜欢不起来,短暂的目光接触后,反而更加坚定了不喜欢的想法。
司景衍心里有些奇怪,面上却是分毫不露,完美地维持着他友好的微笑。只是心里埋下了疑惑,司景衍自然会去探究原因。
猜测人心,这一向是司景衍喜欢并且擅长的事。在回宾馆的路上,司景衍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华德,很快找到了他讨厌华德的原因――他竟是对安夏也抱有跟他一眼的爱慕。虽然有所收敛,但感情这种东西往往是最难掩饰的,司景衍还是从华德看安夏时的眼神中,发现了端倪。
安夏和华德一起坐在后排,司景衍坐在副驾驶座上,通过后视镜将后面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暗色在他眼底沉浮――原来是情敌,难怪他怎么也喜欢不起来。他不介意把善意给安夏的亲友,但那亲友是情敌,这笔账就要另算了。
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突然打了个寒颤,嘀咕着空调温度开低了,赶紧动手把温度往上调了调。平时自己熬一下就算了,今天这雇主出手大方,可要好好招待,也许下次人家还雇他呢!
司景衍自然没察觉旁边司机大叔内心的小九九,他几乎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后车座。这样专注地盯着后视镜看了一会,司景衍便又发现了一些别的情况。华德跟安夏说着话,言语间不缺亲昵,但安夏的态度就有些不对劲了,他显得有些躲闪,那态度可不像是对待十余年师兄弟情分的师兄。
华德对安夏的爱慕,安夏的躲闪,还有之前安夏突然说要离开S市,随后来到J市后却依旧一副满怀心事的模样……这一切串联起来,也就是说安夏是想避开跟华德的见面,才想要离开J市的?司景衍眸光微微一闪,很快又想起了更久之前,安夏跟他含糊地提到过,有个被他当哥哥地人对他表白了,才导致他对同性恋分外过度反应的情况。司景衍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切实的证据去论证,就安夏对他师兄的反应,就足以证明华德就是当时安夏口中那个“被当成哥哥的人”。
很好,也就是说安夏没打算接受华德的感情,这对司景衍来说是一个喜闻乐见的消息。不过,尽管如此,司景衍依旧不敢大意,华德要比他更早地认识安夏,他跟安夏有十多年的师兄弟情分,他们之间拥有着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插|入的过去,这一切足以让司景衍对华德的警戒线拉到最高。
得赶紧把华德赶走才行。在抵达他们所入住的宾馆前,司景衍如此决定。
到了宾馆,给司机大叔结完钱,司景衍率先走进宾馆大门,去找前台的老板娘。老板娘还没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司景衍塞了好几百的钱。
老板娘:“?”
老板娘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见到她家另一外房客带着一位金发的外国人走了进来,随后她听站在前台外的司景衍,回头对她家另一位房客说道:“安夏,老板娘说没空房了。”
“咦?”她家什么时候没空房了?
司景衍在安夏看不到的角度,眼神轻飘飘地扫向老板娘还抓在手里的几百块钱,老板娘顿时回过味来了,“啊!对,没空房了。要不去别家看看?镇上还有一家旅店,虽然环境比我们家差点。”
安夏一愣,随后开口说道:“老板娘,我们走之前你不是说还有空房的吗?”
老板娘:“你没留订金,你们走了之后我就让后面来的客人住进去了。”
安夏困扰地回头看向华德,“师兄,要不我们去别家看看?”
没等华德开口,这边司景衍就特别善解人意地提出了建议,“你师兄大老远地跑来,让他住别的地方也不好。要不这样,安夏你的房间让给你师兄住,你跟我挤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