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那间熟悉的审讯室,陆亚明的心情却已完全不同,这次他有信心能占据主动,一定逼得那个二世祖认罪。
秦悦的脸映在惨白的灯光下,虽然依旧有些吊儿郎当,表情却明显添了丝焦躁,瞥见陆亚明进来,连忙站起问道:“他怎么样了?”
陆亚明轻哼一声,把手里的文件砸在桌上,说:“重伤昏迷,还在重症监护!”忍不住又讥讽一句:“怎么?你也有怕得时候?”
秦悦长吐出一口气,斜斜靠回椅背,“我说了,他被人袭击和我无关,等他醒了你们可以问他。”
陆亚明翻开手里的报告,说:“这件事先放着,你给我好好把周文海的事交代清楚。”
秦悦翘起一只脚,笑着说:“该说的,我上次都说了。”
陆亚明挑了挑眉,“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拿出一张照片,放在秦悦面前,说:“法医那边再次验了那个头颅,你猜他们发现了什么?”秦悦瞥了眼那血肉模糊,勉强能看出五官的头颅特写,顿时感到腹中酸水咕噜噜冒着泡。
陆亚明笑了笑,继续说:“幸好小苏细心,发现了他的左前额有一块很不寻常的颜色,而且还带有轻微瘀伤,经过检验,那块颜色是一块脱落的油漆,推断是碰撞到某处沾染到的。”他见秦悦的表情明显变得不太自然,语气愈发笃定:“我们后来又去过你家,经过比对那块油漆和你家楼梯处的油漆相同,而一个人用正常姿势是无法那样撞到楼梯的,除非……是有人扛着他走,在转弯时无意间碰到的。你说,是什么人能在你家公然扛走一个大活人呢?”
秦悦双唇紧闭不置可否,陆亚明胸有成竹趁胜追击,“别着急,还有呢,你秦少爷这么大架子,我们没充足证据可不敢请你上门。”他又拿出一张照片按在桌上,说:“这是那天晚上10点过后,有人的行车记录仪拍下的照片,这车是周文海的,可驾驶座上的人好像是你吧。那后座上躺着的那个,又是谁呢?”
所有底牌已经揭开,陆亚明微眯着眼,手指在桌上轻叩,等待着秦悦的反应。
秦悦盯着桌上的照片,脸上露出鲜有的认真表情,他需要迅速判断出一条对他最有利的路。终于他下定了决心,扬着下巴仰靠在椅背上,道:“你们的法医苏然然呢?让她过来,我只和她谈。”
陆亚明皱起眉,一时猜不透他要玩什么花样,再三思忖,还是叫来了苏然然,自己则和组员在另一间房监视。
看到那个古板又古怪的女人再度坐在自己面前,秦悦竟莫名觉得有些安心,他自嘲地笑了笑,说:“没办法,只有你才能不带偏见地来办我的案子。所以你听着,我确实隐瞒了些事,但是我没杀人。”
苏然然目光淡淡,等他继续说下去,秦悦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搁在椅背上,“那天我让周文海来找我,确实是有计划的。我故意激他吵了一架,把他打晕后,就故意将他锁在门里,然后下楼找人拿了样东西。”
见他迟疑了会儿,苏然然立即追问:“什么东西?”
秦悦垂眸道:“摇头.丸,我故意找了爱玩这个的人,借口说我想试试,然后藏在了身上。后来我把其它人打发走,再回到楼上,准备如果他醒了就再打晕,幸好他根本没醒。我扛着他下楼出门,开他的车到马路上,然后把摇头.丸放在他口袋里,又塞到他嘴里一颗,再让他趴在方向盘上,准备差不多等他该醒的时候就报警。”
苏然然这时已经听明白:“你想陷害他?”
“没错。后来我远远看见有个交警走过来,正好省了我报警的功夫,于是转身打了辆车回家,可我不知道他居然会被人杀了,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苏然然定定看着他,又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悦的眼神黯了黯,好像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挑了挑唇角说:“为了好玩,我看不惯他仗着有个当官的老子李代桃僵、四处逍遥,所以想耍耍他。”
苏然然深潭般的目光依旧定在他脸上,道:“你没说实话。”
秦悦偏过头,掩饰脸上稍纵即逝的情绪,“我说得都是实话,其他的你们自己去查。”他突然转过头,手指点着桌面说:“在法官没宣判前,我都只能算嫌疑人,别忘了你自己说过得话。”
当苏然然走到玻璃另一边的房间,陆亚明正夹着根烟,靠在桌旁看她,“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苏然然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审讯不是我的专业,我只能记录下来,真假你们来判断。”
陆亚明旁边的副队轻哼一声说:“哪有这么巧的事,他刚离开就有人趁虚而入杀了周文海。我看他是为了脱罪编得瞎话,小苏你可别被他骗了。”
屋里其它人也纷纷附和,以秦悦一贯表现得恶劣行径,他们也更倾向于这案子肯定是他做得。这时,陆亚明摁灭了烟,说:“没错,目前所有证据都对他不利,现在我们要赶快找到尸体的其余部分,还有凶器,这样定他罪的可能性就更大。”
于是所有人又开始忙碌起来,苏然然却站在玻璃旁,静静看着对面那人,屋顶倾泻下得灯光,把他的轮廓埋在阴影里,好像一张随意涂抹的铅笔画。
她从来不善于察言观色,可直觉却告诉他:秦悦并没有说谎。
她突然想到秦悦说得那句:“我看不惯他仗着有个当官的老子,李代桃僵、四处逍遥。”心里不由一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也许,周文海身上还藏着一些事是他们没发现的……
于是她拜托的一位精通网络数据的同事帮忙查找,果然,只用了半天就查出有关周文海的一桩传闻。
就在2个月前,有人驾着车以140码的速度经过t大门前的斑马线,结果导致3车相撞,那场事故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卡在中间那辆车的司机,死因是惊吓导致心脏病发,还有一个是t大正在过马路的女大学生。
这件事原本被人有心得掩盖下来,直到女孩的家人闹到网上,许多网友群情激愤要求严惩凶手,最后警方终于抓捕了一名犯罪嫌疑人,并且很快定了罪。
可很快有人知情人爆料,通过监控可以看出当时车上明明有两个人,主犯应该是市.委高官周通的儿子周文海,被抓得人只是顶包,但这些声音很快被删除,自此成为一桩谜案。
苏然然看着资料里的事发点t大,很快想起这是周文海的头颅最先被发现的地方。看来她猜得没错,也许这件案子就是解开周文海之死的关键。
她又查了事故中其他车的车牌号,发现中间那辆车是登记在秦悦名下,而死在那辆车里的人叫杜兵,56岁,曾经在秦家做过花匠。
她仿佛有看见一条线,把所有事都连了起来,于是立即要求再度提审秦悦。
秦悦在看守所呆了一夜,下巴上已经冒出青色的胡茬,脸上却仍然带着无所谓的痞气,对她挤了挤眼说:“这么快就想我了。”
苏然然却开门见山地发问,“你想对付周文海,是不是和杜兵的死有关。”
秦悦的脸色顿时变了,他低下头,目光中闪过恨意,过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没错,他害死了杜叔,仗着有人庇护逍遥法外,他老子的背景硬,我明面上动不了他,但也绝不会让他那么好过。”
苏然然抬眸说:“所以你故意骗走了他的车,又想借着服用违禁药品驾驶来陷害他。”这做法多少有些幼稚,可她却笑不出来。
秦悦仰面靠在椅背上,微阖双目,好像还能看到那个总对他笑得一脸亲善的老人,只有他笃信他本质不坏,只有他总是唠叨着劝他和父亲和解,可那时的自己总是不在乎地笑着,嫌他啰嗦嫌他烦,谁知道告别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自己甚至来不及对他说一声“谢谢”。
他再度睁开眼,一向玩世不恭的目光中竟带了浓浓的悔恨,声音有些暗哑:“如果不是那天让我他替我去买酒,杜叔也不会死,这是我欠他的。”
苏然然默默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人也许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