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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洵在两个月后,到了青藏高原东部海拔两千多的一个县城,在县城人民医院里挂职。
这里是藏族、汉族、彝族等民族杂居的地方,也是旅游大县。
办好手续来挂职前,周洵请了科室同事以及王主任一起吃饭,王主任说他:“好好干,等你回来。”
其他同事也都非常不舍,特别是小袁:“师哥,你走了我们好辛苦啊。”
其实周洵没在科室上班后,科室里就进了两个进修的老师,又分去了两个实习生,事情永远不会缺人做,他知道小袁是舍不得他,就说:“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你们到p县来旅游,我也可以招待你们。”
王主任也问过周洵,“你要去下面挂职,你家里没有闹吗?”
王主任是很不愿意惹周洵的父母的,周洵父亲好听的话是一套接一套,让人没有一点可反抗的由头,他妈一个大美人,也绝不好意思惹她难受,于是王主任面对着周洵父母,就全然束手无策了,这么好好一员大将,也只能让他走了。
周洵回答他:“他们很生气,但生气也没有用,他们又不能来把我绑回去。”
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周洵心里一点也不好受,他无意让父母生气伤心,但是又绝不愿意按照他们为他安排的路走,所以相见不如不见,他最近都没有回去见父母了,两人给他打电话,每次也都是在要争吵之前,他就赶紧把电话挂了。
父母早就知道他要下去挂职的事,知道之后只给他打过一次电话,父亲很生气地把他骂了一通,母亲则很平静,只是说:“你自己有主意,那你就按照你的主意去做。要是以后后悔,也绝不要怪我和你爸了,我们对你,把好话说尽,但你不愿意听,我们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以后也懒得管你了,就这样吧。”
母亲决然的话语让周洵浑身冰凉,等回过神来,母亲早就挂了电话了。
周洵不想让周凝看到自己心情沉重,之后便强打起精神来做其他事,慢慢也就将父母对他的失望扔到脑后去了。
因为是偏远县城的医院,医院周围的地不像c城这样寸土寸金,医院自己就修有宿舍楼,周洵过去挂职,便也为他安排了一个单身公寓,不过公寓是和其他人共用客厅和厨房,因为周凝要经常过去,周洵便没有住分给他的单身公寓,而是在医院外面不远租了一套房子。
整个县城不大,因为是旅游胜地,县城里修了不少新的高楼,房子多,租一套二居室,也很便宜,只是房子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家具,里面的大部分家具都是周洵搬进去住后才添置的。
因是三甲医院的医生下去挂职,周洵过去就做了检验科的副主任,而正主任姓陈,之前还到周洵所在的医院进修过,进修完回到医院才当了主任,因此两人早就认识。
不过这个检验科,做病原微生物检验的医生,除了陈主任外,一共就三个人,周洵去了就四个人。
这么几个人,要做医院里所有的病原微生物样本,周洵之前还以为根本忙不过来,不过在医院里上了几天班后,发现比原来医院里轻松多了。因为这里的病人少,而且只要稍微有点钱的病人,就不愿意在这里接受后续治疗,都会跑去更大的医院里看病,如今的医疗形势就是这样,病人都崇信三甲大医院,全都挤到那些医院里去,导致大城市里三甲医院病人太多,大家都去挤这一点医疗资源,导致大家看病都困难。
但以周洵所见,其实有些病,根本不用去大城市里的三甲医院里治,就近治疗,可以省下很多钱,例如交通费住宿费餐饮费,而且小地方的医院里的治疗费用也会少很多,所检查的项目和使用的药也相差无几,医生因为病人少些还更加用心关照一些。
在新地方待几天后,他对这里现状了解便也有了七七八八。
小医院和他之前所在的大医院在工作效率上是不能比的,也不像之前那样,大部分人都是负责一种或者相近的几种病原菌的检测,而是基本上所有的病原菌都要做,这样当然不是变得全知全能,而是只做最简单的检验,而不做研究,检验的工作人员基本上是不求甚解,按照要求做就行。在基层上,工作人员也很少有继续进步的机会,周洵的新同事,除了陈主任有找了关系去他们医院进修过外,其他三位同事都没有过进修学习的经历。
另外三位同事都是女医生,两位上了年纪的女士,和一位刚专科毕业没多久找关系进医院刚休完产假的小妹妹。大家工作都很认真负责,做实验室工作,本就需要耐得住寂寞静得下心才行,不具备这种性格的人,也就不会来做这份工作了,所以实验室相对是和谐而安静的。
因周洵是来挂职,便也没有安排他值夜班。其他同事大约是一周值夜班两次,但夜班很少有大批量工作,基本上有休息的时间,然后一周上四个白天,休息三天,有些人会将两个休息的三天和同事商量好调到一起,这样可以连着休息五六天时间。
工作上清闲了很多之外,周洵待遇并没有少,他原来的医院照常给他发工资和部分绩效以及补贴,只是没有了大部头奖金绩效,不过他作为下基层的人员,政府会再给他补贴一笔钱,医院又有一部分补贴,还有高原工作的补贴,再加上他上班的医院要给他发工资绩效等等,加起来的话,收入倒是只多不少。
在外公还在的时候,周洵暑假里经常跟着他上高原,舅舅还没有调到省政/府工作前,在州上工作,他也是经常上高原来探亲的,而且川西的各处景点他基本上全跑遍了,还开车进西藏玩过几次,所以他对这上面的气候并无不适,除了吃得不尽如人意外加周凝不在外,没有哪里不好。
周洵刚到半月,就将科室里的电脑系统进行了全面优化;又把结果录入系统进行了简单改版增加了一些统计学的功能;把所有仪器的sop都进行了优化增加了内容,更符合质量管理体系要求;然后还完善了实验室的质量和安全管理体系;又补充了很多使用的表格,以及完全了各种文件……
又将实验室其他老师做检测时的一些操作做了更规范化的优化,又增加了一些最新的研究数据和内容,以对检测结果做更准确判断,还能对以前的一些存在疑问的检测结果做了更科学的分析得到更准确的结果等等。
大约因为他是男生,科室里的另外三个女同事,以及做理化检验的几个女老师,都特别欢迎和喜欢他。又因为他是h大附属医院来的博士医生,便也对他非常敬服。才刚过一两周,大家回应其他人的口头禅已经变成“周老师说……周老师说……”,把他的一些话以为大家奉行的最高准则,时常让周洵不得不以更高标准要求自己,以免自己出了错,让别人一整个实验室都跟着错。
除了这些,他还用晚上的时间为实验室的其他老师整理这几年做出的数据,在一个月内替他们写了四篇论文,够里面两个老师升职称了。
再说,他又长得那么好看,怎么可能不受欢迎。
要不是周洵说他已经有对象了,周围一干人等,要为他介绍对象的女同事能从实验室排到病房门口去。
七八月的县城丝毫没有暑气,白天最高温度只有二十多度,晚上更是只有十几度,白天完全不用开空调,而晚上必须加件外套才行。
即使高原上阳光紫外线强烈,但白天总在实验室,下班后太阳又落山了,所以也就无所谓。
周洵在高原上待了大半月回c城来,他和同事调了班,将三周的休息时间放在一起,可以一起休息九天,这么长的假期,自然是为了回家。
周凝公司吸收了资金,新租了厂房,又有新设备要组装,要扩大生产,还招了新的工人需要培训,而且网店也要招人和培训,如此等等,周凝自是忙得不可开交。在周洵去县里之前,在他公司里为他帮忙,大约是做他的助理的工作,为他安排和处理各种杂事。毕竟是理科生,周洵在他公司待了大半月,为他把公司里的各种制度和办事程序都理了个清清楚楚,还为他写了不少章程,将各种合同和合同里可能会有的问题都理顺了,甚至还为他建了一个公司内部用的最简单的网页版工作系统,用以流转公司内部的各种文件和事情,用这个系统,大家就会按照里面的流程一步步走,里面也有各种说明,即使新人也会用,一看就知道怎么做,不会再什么杂事都给周凝打电话,害得周凝没有休息时间。
为周凝工厂的事做交接和安排,他也做得很好,只是培训工厂工人和淘宝妹妹的事,他就无能为力了。采购方面,他也不行,他不擅长砍价,也不擅长分辨各种食材的好坏,像是周凝说的“这个一看就很好”,周洵实在无法从“一看”上面分辨好坏,除非给他一个明明确确的标准,不然他就无能为力,因为他没有这个“一看”上面的功力。就像他在医院里,实在无法从一张胸片上,看出到底是肺结核,还是肺炎,还是感染了寄生虫,或者是hiv/tb双感……
不过他也的确为周凝帮了大忙,周凝对着他感叹,“你来我们公司,我让你做副总吧,我发现你很有管理才能。”
周洵自然是说:“你觉得我有用,我就很高兴。一直怕你觉得我做不好事。”
周凝笑着说:“花言巧语,你还是赶紧去你的流放地吧。”
“流放地”是柯眉说的,不过后来周凝也这么说了。
周洵是个做事的人才,什么事都能做得好,还能做出让人佩服的规程来,但是却不爱做必须和人打交道才能完成的事,周凝问他为什么,他说:“明明是很简单的事,说给人听了,看别人总是不懂,或者依然做错,或者迟到不做,或者故意顾左右而言他不做等等,我就觉得很浪费时间,不想再和这些人多说。结果就会让事情做不好,我是没有太多耐心的人。”
周凝真看不出周洵是没有耐心的人,他在家里,明明可以花一整天时间为花换盆换土,可以为淘淘和自己剪指甲,可以打扫整栋楼的卫生,可以不厌其烦地为自己讲解系统程序……
周洵去县城上班这大半月,周凝太忙了,便也没有去县里看他,而周洵为了将所有假调到一起休,这样可以回家,还要在c城做项目,便也没有回c城。
一日不见,尚且如隔三秋。两人大半月没见,自是小别胜新婚了。
周凝知道他这日回家,只上午去了公司,下午就在家里为晚餐做准备。
除了这个,他还在前一天就专门去剪了头发做了发型,还去做了spa,务必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周洵为了早点回家,早上五点多就起床了,赶早去市场上买了很多东西,都是周凝指定的,包括牛肉羊肉蔬菜还有水果。七点多开车出发,因为山上弯道太多,他还不像一直开这条路的司机一样开得习惯,所以不敢开太快,这样到c城回到家,大约就是七个多小时之后了。
八月的c城闷热得如同在蒸笼里,好在郊区比城里的空气稍微好点,太阳照在树上,树叶蔫蔫地耷拉着,地上是烫人的光斑,淘淘懒洋洋地趴在客厅里的地毯上,听到院子大门外的车喇叭声,他瞬间站起了身来,这时候,周凝也从厨房里出来了,打开客厅大门,飞快往院门跑去,淘淘也不嫌热,赶紧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