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呼!思维里短暂的黑暗过去, 顾九的眼前忽然有了画面。
他好像在做梦,在梦里看到了兰月的过去。
兰月是一名舞姬, 在青楼里与郝振文相遇。郝振文痴迷于兰月的舞姿,兰月则被郝振华的才华所迷。郝振文落榜离京时,要兰月跟他回家,他要娶她为妻。兰月便用自己攒了多年的钱给自己赎了身,改名秀娘,回到村里,嫁给郝三郎。
就如同那对夜里祭拜兰月的父子所说,兰月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下。当村里流言四起的时候,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恶意,就连说要与她相守一生的郝振文, 对她的态度也开始有了变化。
婆母动辄大骂, 妯娌时刻嘲讽,就连郝振文两个兄长, 私底下对她也时有言语调戏的下流举止。她向郝振文求救, 却也只换来对方对她不贞的怀疑,他不许兰月再穿从前在青楼时穿过的衣服,不许兰月再跳舞,逼着她烧了舞服。
兰月痛苦不堪,就在她以为最坏也不过如此时, 没想到人生还有更糟的时候。
婆母与爱慕郝振文的秋蓉当着她的面, 明目张胆地污蔑她偷人, 她们撕烂她的衣裳,她被狼狈地拖出去,所有人都不信她,没有人帮她,她被沉入水面时,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好几日没回来的郝振文。她拼命地叫着三郎,求他救她。
但是她的三郎,虽然泪流满面,却躲在原地脚步不曾挪动半分,直到她彻底被水淹没,也未开口阻拦。
兰月死了,尸身被关在猪笼里沉在水底,她的魂体整日整夜地泡在水里。郝振文跪在她落入的地点悲伤痛哭,但她却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无比的轻松与解脱。
她恨、她不甘,她日日夜夜地哭泣,却上不得岸,只能看着郝振文与秋蓉成亲,看着他们拿着她多年积攒的钱买地做生意,日子越过越好。
她要变强,要回去复仇。她在这条河流里来回穿梭,将这条河流里大大小小的水鬼几乎吃个干净,某一天,一个带着斗笠的人忽然找到她,问她愿不愿意报仇。
之后,她按照那人的指示,飘到了王小蝶所在的村子外,等来了投河的王小蝶,与对方签了鬼契,为的是利用她肚子里的孩子做血引,引动阵法。
这也是为什么顾九会奇怪兰月在可以让王小蝶做替死鬼的情况下,却还要签限制她能力的鬼契的原因。
唯一的意外,可能就是他们会经过这里,看出了兰月的身份。而兰月也并不是真的记忆模糊,她只是太执着过去,明明最开始那么美好,为何她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她留顾九他们喝喜酒,骗他们去找尸骨,只为拖延时间,想在忌日这天吃掉顾九补身体,增强阵法的力量,用以折磨郝家与村里人。只不过最后她发现邵逸比顾九更好吃,才临时改了注意
当然她失败了。
而那个带着斗笠的人身形模糊,顾九并没有看到对方的长相,只大概能看出是个男人。
顾九还在可惜,就感觉到身体被猛然摇晃,他的思维像忽然挣脱了什么,耳边有了更加嘈杂的声音。
“顾九?”
顾九睁开眼,对上一张血糊糊的大花脸,他愣了愣,才认出这是邵逸。
邵逸将顾九抱在怀里,脸上第一次有了不耐、烦躁之外的担忧,他看着发傻的顾九:“你怎么样,没事吧?”
顾九刚想说我没事,然后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全身,仿佛坠入了四九寒天的冰窖
“怎、怎么……”这么冷啊!
顾九张了张嘴,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感觉全身血液都要被冻起来似得,身体都没了知觉。
邵逸将顾九往怀里再搂了搂,血迹未干的手捧着顾九的脸,皱眉道:“你长不长脑子,怎么什么东西都敢吃。”
顾九顿时想起他之前抓着兰月咬的场景,脸色扭曲了一下,兰月虽然是鬼,但生前也是人,这算起来他和吃人差不多了,就忍不住干呕了两下,一脸难受。
邵逸忍不住哼道:“我看你刚才吃得还挺欢的。”明明都神志不清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和师父两个拉都拉不住。
邵逸把还在流血的手腕递到邵逸嘴边,“张嘴。”
顾九抖着脑袋往后缩,用眼神询问:干嘛?
邵逸直接抓着顾九的下巴让他张嘴,把手腕抵上去,让血流进顾九的嘴里,冷冷道:“我怕你被冻死。”
顾九没力气挣开,麻木的舌尖品尝到了热烫的铁锈味,这股热汤,顺着咽喉下滑,流入了四肢百骸。体内的寒意被驱散,身体重新有了知觉,顾九惊讶地看着邵逸,他的血居然还有这种作用?
只不过过了没一会儿,暖意消散,寒意重新回到体内,冻得顾九又开始哆嗦。
这时候方北冥走了过来,催着邵逸:“把你师弟抱过去。”
顾九跟个冰雕似的缩在邵逸怀里,被抱着走向旁边,那里用鲜红的朱砂画了一个阵法。顾九被放在里面平躺着,一入阵法,他就觉得有热气扑面而来,舒爽地忍不住喟叹了一声。
邵逸退出去,方北冥拿伤药过来,师徒俩坐在阵法外面,邵逸脱掉衣服,让方北冥给他上药。顾九身体都快冻僵了,他眼神使劲往邵逸那边瞥,就见邵逸身体表面伤口无数,丢在地上的衣服几乎快染红了,实在惨不忍睹。
顾九心疼道:“师兄,疼不疼啊?”
邵逸白他一眼,“你说呢?”
顾九:“……”聊不下去了。
方北冥则开始碎碎念:“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不省心。逸儿,要不是小九被抓过去,你是不是就要放煞气出来击散兰月?煞气一旦被引动,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成功控制住吗?还有小九,那厉鬼是能随便吃的吗?今天要不是你师兄在,你直接就被冻死在这了,你看看你现在,整个人都被阴气裹住,师父和师兄都快看不清你长啥样了。”
顾九原本身上的阴气就浓,遇到方北冥后,方北冥给他佩戴了符纸,防鬼的时候还可以稍微收敛一下.体内的阴气,此时他垂眼看自己的手,就见原本还很清晰的手跟缠了黑布一样,整个人估计也是漆黑一团了。
顾九虽然差点死了,但是他没觉得后怕,他躺在那里还喜滋滋地问方北冥:“师父,我现在发现这些厉鬼也没那么可怕嘛,我连兰月都咬了,以后遇到其他再想吃我的厉鬼,我就……”
“你还敢吃?”方北冥和邵逸异口同声地打断他。
顾九顿时弱弱道:“不、不是……我把他们捏爆?”
“这还差不多。”方北冥道。
邵逸则哼了一声。
躺了一会儿,顾九感觉自己的身体终于没那么冷了,手脚可以随意动了,他翻身坐起来,正好看到地上的红色印记,他疑惑地皱皱眉,凑近看了一下,“师父,这不是朱砂吧?”看着,倒像是血。
方北冥道:“朱砂可镇不住你现在身上的阴气,那是你师兄的血,正好他今天流了这么多,不用也浪费了。”
顾九:“……”
忽然勤俭持家的师父也有点可怕啊。
邵逸穿了衣服,他失血太多,挂了蜘蛛网似的脸煞白煞白的,看着也是枚小可怜。师兄弟两个隔着一条阵法线坐着,看他师父清场。
之前顾九弹的朱砂线还在,没死的郝家人已经有几个醒了过来,他们或多或少都被怨鬼伤到,其中尤以秋蓉和老妇伤得最厉害。
秋蓉被郝振文啃了几口灵魂,还被兰月放了怨鬼虫在脸上,这种虫是怨气凝聚而成,跟蛊虫一样,宿主不死它们就不会消失,玄门中倒是有法子消除。老妇亲眼见鬼,先见自己儿子被兰月杀害,又被怨鬼围攻,她年纪大受不得刺激,此时醒得早,看着却已疯疯癫癫,抱头缩在那里不停哭叫。
兰月和只剩一小半身体的郝振文被扔在旁边,都用缚魂锁捆住。小弟和小纸人们围在旁边,对着两只鬼你挠一爪子我伸一下手,像扯棉花似得从两只鬼身上撕下一缕又一缕的魂体。
方北冥过去,将小纸人收起来,又将小弟拧开,“行啦,再挠就没了”
小弟还不解恨似得,对着欺负了顾九的兰月骂骂咧咧叫了几声,才跑到顾九身边蹲着。
方北冥招来阴差将兰月和郝振文带走,是入地狱服刑还是投胎,都由地府审判。那两个阴差走时,还回头看了眼顾九,见他阴气那么重以为是鬼,吓得顾九往邵逸背后躲了躲,方北冥拦住两人解释清楚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