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淑华没有挨过新年。

　　 十二月刚过，她就走了。

　　 陈淑华已经没有儿女和老伴，最后替她办理好后事的是她的远方亲戚，在祈海市活化，骨灰迁移去了老家，和陈睿的父亲安葬在一起，连同陈睿的骨灰全都迁移过去。

　　 遗体告别会简单低调的举办，纪莫陪着母亲一起去的，不知是因为多年的恩怨终于有了化开的一天，还是因为一直对曾经犯下的错耿耿于怀，邓洁丽当天哭得很伤心，她趴在女儿的肩膀上痛哭流涕，相对比，纪莫一直很淡然。

　　 她没有哭，只是久久注视着像是睡着了的陈淑华。

　　 这段日子，邓洁丽和纪成强一直住在纪莫那里，邓洁丽知道孙瑜绅就住在隔壁，几乎是天天让孙瑜绅和郑小佳来家里吃饭。

　　 纪莫的房间没有孙瑜绅的那边大，有时候坐不下，邓洁丽干脆就去孙瑜绅那边直接做饭，然后等着纪莫和孙瑜绅下班回来一起吃。

　　 郑小佳特别喜欢吃邓洁丽做的菜，甚至说比丁华荣做的好吃，这也让邓洁丽和纪成强都特别喜欢这个小丫头。

　　 有时候孙瑜绅值班晚上回不来，邓洁丽就让纪莫开车去医院把饭送给孙瑜绅。

　　 对于这种给男朋友送饭的举动，纪莫不拒绝。

　　 有一次纪莫去医院的时候正好赶上几个值班医生还有护士都在孙瑜绅办公室里唠嗑，他们都是第一次看到纪莫，看到大半夜这么个美女来给孙瑜绅送饭，都是一脸惊诧和呆滞。

　　 “媳妇，你来了啊！”

　　 孙小贱这个小贱人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很淡定地站起，然后走过去牵起纪莫的手。

　　 “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美丽的媳妇，我媳妇特意来给我送饭的。”

　　 众人齐叹：“切！”

　　 “嫂子，我见过你，你好漂亮！”一位模样乖巧的小护士从几个人身后挤出来，跑到纪莫前面，“嫂子，吃蛋挞！”

　　 孙瑜绅早就接过了纪莫手里的饭盒，纪莫面对陌生人还是稍微有些淡，但是因为是孙瑜绅的同事，她只能勉强笑着接过蛋挞。

　　 “谢谢。”

　　 “嫂子，你真漂亮！”

　　 孙瑜绅笑着把纪莫拉到身边，“去去去，别偷窥我媳妇。”

　　 小护士笑着说：“孙医生，我是女的，你怕什么啊！”

　　 后面一群人起哄，“对啊，还怕抢走了不成！”

　　 孙瑜绅笑着不理他们，拉着纪莫的手回自己位子上，就跟护着一个宝贝似的。

　　 “媳妇，今天咱妈做啥好吃的了？”

　　 有个男医生用手堵着嘴咳嗽几声，“咳咳，注意形象，注意形象啊孙医生。”

　　 “形象是个啥，能吃吗？”先前那位小护士笑着回一句。

　　 其他男医生插话，“形象就是个能把你们女人迷得团团转的东西！”

　　 办公室里面的人无论男女，听后都很有默契的一起哈哈笑。

　　 小护士也不示弱，仰着下巴，道：“那我们女生的形象也能把你们男的迷得团团转！”

　　 又是一阵笑声。

　　 看他们斗嘴，孙瑜绅和纪莫都不发言，只是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

　　 孙瑜绅拽拽纪莫的衣角，让她坐下，坐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

　　 他便打开饭盒，问：“你吃了么？晚上这么冷过来没多穿点？”

　　 纪莫犹豫着要不要把手里的蛋挞给孙瑜绅吃，可想一想，又觉得不好，还是咬了一口。“我吃完了，你吃吧。”

　　 她不太受得了蛋挞那股鸡蛋味道。

　　 “把这个给我，我想吃。”

　　 可能是看出来了纪莫不爱吃蛋挞，孙瑜绅主动握住纪莫的手，就着这个姿势顺势让纪莫喂自己吃。

　　 纪莫心想，他可真会玩，真会借机占便宜。

　　 在一旁的围观群众都看到孙瑜绅这个小动作，大家憋着笑，一直偷看他俩，但是更多的目光则是落在纪莫的身上。

　　 不对，确切来说，应该是脸上。

　　 先前那位开玩笑的男医生忽然问：“孙医生，这么漂亮的媳妇是在哪找到的啊？”

　　 众人目光再次聚焦在纪莫脸上。

　　 纪莫微微低头笑，刚好这一幕就被孙瑜绅捕捉到。

　　 美的不得了。

　　 孙瑜绅笑着看向大家。

　　 “没有在哪找到的，一直在我心里惦记着。”

　　 纪莫抬起脸，扭头看着他，孙瑜绅和她四目相对。

　　 “或许这就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纪莫没有说话，只是嘴角一直是微微上挑的。

　　 这样的孙瑜绅和平时不一样，同事们看着这两个人安静了几秒钟，大家默契地都没有说话。

　　 短暂的寂静之后，大家才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孙医生告白起来真是迷死人啦！”有年纪大一点的护士打趣道，然后拿着甜点率先往办公室门外走，“孙医生甜点我就不留给你了，怕腻死你，你已经够甜啦！”

　　 “哈哈！”众人纷纷起哄，“孙医生我们走啦，不打扰你们小俩口二人世界了！”

　　 孙瑜绅继续吃爱心晚餐，拿筷子的手摆了摆，“记得关门。”

　　 年龄最小的那个小护士走之前跑到孙瑜绅的桌前低头看了看。

　　 “要吃吗？”纪莫看着小丫头，笑着问。

　　 小护士年龄跟郑小佳差不多，孙瑜绅也拿她当妹妹，直接从抽屉里取出一双一次性筷子给她，“吃点。”

　　 小丫头也不客气，弯着眼睛接过筷子。“谢谢孙医生和嫂子，我就尝一口。”

　　 纪莫说：“吃吧，没事，带的多。”

　　 小护士吃了一口尖椒炒猪肝，好吃地一直点头。“真好吃！嫂子厨艺真好！”

　　 纪莫起身走去茶几旁，倒了一杯热水。

　　 孙瑜绅吃了几口饭，放下筷子看着她。

　　 纪莫把水杯给了小护士，道：“菜不是我做的，喜欢吃就多吃点。”

　　 小护士拿着水杯笑得合不拢嘴，“嫂子你真好！”

　　 纪莫微笑，回首，就看见孙瑜绅一直在看她。

　　 她挑眉，意思问，“怎么了？”

　　 孙瑜绅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摇摇头，然后朝纪莫伸出手。

　　 小护士站在那看着他俩。

　　 纪莫很大方地把手放在孙瑜绅的手心里。

　　 双手相握，十指交叉。

　　 小护士站在一旁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两个人的眼神交流，忽然有一种感觉……

　　 她是不是应该马上走啊？

　　 “那个…孙医生，嫂子，我，我先走了！”

　　 小护士再多多留，扔下筷子拿着水杯就往门外跑去，跑到门口，还不忘水杯，一口气喝完，放在茶几上，然后回头又望了他们一眼，害羞地跑出门去。

　　 纪莫觉得有意思。

　　 “这丫头…”

　　 她目光跟着小护士，看见小护士跑出去笑着回头，可刚转脸，就感觉到一种温热贴在脸上。

　　 温热沿着鼻梁下滑，滑到嘴边。

　　 “孙瑜绅，这里是医院…”

　　 “我知道。”

　　 这个吻很迷离，很陶醉，很投入，很姗姗来迟。

　　 “谢谢你，纪莫…”孙瑜绅说。

　　 “谢我什么？”纪莫问。

　　 “谢谢你的改变。”

　　 纪莫没有听懂，双手抵住孙瑜绅的还要继续的唇。

　　 孙瑜绅比纪莫高，他双手环抱住她的肩，额头互相抵住。

　　 “你不觉得，你已经变得了吗？你愿意接近别人了。”

　　 “什么时候？”纪莫迟疑地问。

　　 孙瑜绅轻笑，将纪莫搂进怀里。

　　 “就是刚才，你居然会倒水，会主动请别人尝你的手艺。”

　　 纪莫再次从孙瑜绅的怀里挣脱出来，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她吃的那道菜是我做的？”

　　 说这话时，纪莫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笑意。

　　 甜甜的，还带着一些沾沾自喜。

　　 孙瑜绅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你以为我吃不出来你和阿姨手艺的区别？”

　　 纪莫缩了一下脖子，这个小动作在孙瑜绅的眼中更是显得很生动。

　　 她真的不再是两年前那个拒绝生人靠近的纪莫了，也不再是第一次初遇那个跑进大雨里任性的女孩。

　　 她变了，变得生动，变得感性又不缺乏理智，变成了一个活着的女人。

　　 **

　　 孙瑜绅去病房查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纪莫坐在他办公室里看杂志。

　　 “走吧，我送你出去。”

　　 “你能走开？不忙吗？”

　　 孙瑜绅帮纪莫提饭盒，“就送到医院门口，没事。”

　　 两个人坐电梯走出住院部，沿着马路往出口去。

　　 一路两个人都一时没说话，只是手紧紧握住彼此的手。

　　 纪莫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孙瑜绅牵着她，替她看路。

　　 “地上有钱？”他笑着打趣她。

　　 纪莫沉默，没回答。

　　 走到医院大门门口，孙瑜绅站定，不舍得看着纪莫。

　　 纪莫伸手，要饭盒。

　　 “到家记得给我发个信息，开车小心点。”孙瑜绅把饭盒给她。

　　 纪莫点头，“你晚上注意休息，不忙的时候眯一觉。”

　　 “放心。”孙瑜绅抬起胳膊，“来，抱一下。”

　　 纪莫走过去，走到孙瑜绅身前，走近他的怀抱里。

　　 孙瑜绅拍了拍纪莫，然后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路上小心。”

　　 孙瑜绅看着纪莫上了车，然后往回返。

　　 纪莫透过车后镜，看着孙瑜绅的背影。

　　 医院大门口楼前的路灯很亮，一排好几盏路灯齐齐伫立在道路两边。

　　 孙瑜绅的身影被拉长，暖黄色的灯光下略显孤廖。

　　 “孙瑜绅！”

　　 纪莫忽然从车上下来，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一声。

　　 孙瑜绅停住脚，回身，略带惊讶的表情。

　　 “怎么了？”他边往回小跑边问，以为纪莫是出了什么事。

　　 跑到纪莫面前，孙瑜绅焦急地看看她的车又盯着纪莫。“怎么了？”

　　 “没事。”

　　 “啊？”

　　 “孙瑜绅。”

　　 “嗯？”

　　 纪莫歪头，笑着看他，很仔细很认真的目光。

　　 孙瑜绅被她看的有些莫名其妙，看到最后他也笑了。

　　 “到底怎么了？”

　　 “我们结婚，好么？”

　　 孙瑜绅嘴角的笑僵住，渐渐收敛了起来。

　　 纪莫眨了眨眼，目光转移，移到孙瑜绅的白大褂上。

　　 “我不知道能不能成为一个好妻子，不过我会尽力去做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为你们家的好媳妇，但是你放心，我也会努力去做！结婚之后，你再上晚班的时候，我就可以天天来给你送饭…”

　　 “那不结婚，你就不送了？嗯？”

　　 孙瑜绅看着纪莫，虽然表情没有笑意，但是声音已经透出了明显的喜。

　　 “会啊，只是…”纪莫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你答应我的求婚吗？”

　　 “你说呢？”孙瑜绅的面容被路灯照得朦胧，纪莫看久了害怕不够真实。

　　 她说：“我不知道。不过你放心，跟我结婚你不用担心经济问题，我会…唔！”

　　 “傻姑娘，你怎么会这么傻。”

　　 所有的事情都不必再说。

　　 所有的一切都融化在一个热吻里。

　　 孤寂的身影终于不再孤单，因为有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加入，从此，再漆黑漫长的夜晚都会是温暖的，不再寒冷。

　　 两个紧紧相拥在一起的身影，从此由一，变成了双数。

　　 数一数，连道边的路灯都是成双结对的。

　　 俩，再也没有一，显得那么伶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