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伍小童没想到突然出现的人会是他,顿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这一堆碗值几个破钱?”
薛离淡淡的语气透着几分鄙夷。
老板知道他要管这档子事儿了,也顾不上他是自己的老顾客,当即哼了哼。
“少说五六百块。”
薛离摸出皮夹子,飞快掏出六百块扔过去。
“我替她赔了!你把工资给她结了,相信像她这么笨手笨脚的女人,你也不会再用了。”
老板知道他不好惹,只好把伍小童工资结了。
薛离离开时,伍小童快步跟上,手里紧紧拽着钱。
薛离跨上机车,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伍小童。
“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后来想起这件事,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抽风,竟然对一个陌生的女人动起了善念。他是善良的人么?
伍小童猛地抬起头,蓄着泪水的眼睛里闪动着惊喜。
“一。”
“二。”
薛离不耐烦地开始倒数,伍小童手忙脚乱地爬上他的后座。
机车一溜烟儿地冲出去,她一把搂紧他的腰,才没被甩下去。
薛离的背虽然并不很宽阔,却很温暖,她的眼泪汹涌而致。
她很委屈,但当天晚上的事只是导火索。她险遭侵犯,又被薛离救了,她情绪大起大落,从前所有的委屈一下子都涌了出来。
当时她觉得,他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人。
伍小童越哭越伤心,俨然已经忘了此时此刻自己抱着的是谁,只是情不自禁地越抱越紧。
“靠,你想勒死我?”薛离低咒。
伍小童忙松开了一些,但是她不敢彻底松开,因为他开得实在是太快,她怕掉下去。
“对不起!”
她小声道歉,却仍然没有停止抽泣。
薛离突然来了个急刹车,伍小童一个没防备,鼻尖磕在了他的背上。
“下车!”
薛离命令式地说。
伍小童下了车,无辜地揉着自己被撞疼的鼻子。
当时他们所呆的地方是一个偏僻的巷子口,四周基本都没有什么人。
伍小童茫然地望望四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车停在这里。
难道他住在这附近吗?可看他的那份阔绰,绝对不像是住在这种贫穷地段的人。
薛离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损的光芒,步步朝她走近,手臂一伸,直接将她壁咚。
“你果然单蠢,让你跟我走,你就走,不怕我把你先奸后杀?”
最后四个字他故意拖慢了语速,使得语气增加了几分阴森之感。
可伍小童却不见有一丝害怕,反而极其镇定地望着他。
“直觉告诉我,你不是坏人。”
“直觉?”
薛离似是觉得这个词有些好笑。
他收起手臂,走了几步,靠在对面的红砖墙上,点起了一支烟。
“你继续哭,等你哭够了再走。不然等下万一被你家人看见,他们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不远处,只有唯一的一盏路灯。
伍小童站在墙角的阴影处,有黑暗作掩饰,她借着昏黄的光线肆意地打量他,觉得他抽烟的样子很迷人。
他看起来不务正业,可她又总觉得他又那帮总是和他在一起的同龄男孩有所不同。
等他抽完一支烟,她的情绪也早已平复下来,于是重新上车。
他开得没有之前快,她也不敢再搂着他,只是紧紧拽着他的衣服。
伍小童的叔叔其实就住在离那个巷子不远的地方,没一会儿就到了。
她下车后准备跟他说谢谢的,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已经骑着车一溜烟儿地跑了。
自那晚以后,伍小童没再去那家大排档打工,薛离也没再去那里吃饭。
他们又碰到过几次,但都再没有交集。
直到伍小童某天下晚自习回家,看到薛离正在跟别人打架。
她吼了一声“警察来了”,那群人才跑掉。
薛离脸上受了点儿小伤,外套也破了。
他自己倒是不在意,但伍小童却很心疼的样子,对他说让他等她一会儿。
那个地方离她家不远,她不到五分钟就跑了回来。大概是害怕薛离不等她,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坐在路边唯一的一盏路灯下,她用药膏帮他擦了伤口,又让他把外套脱下来,她用针线帮他缝。
薛离看着她一针针缝,两人之间没有交流,但他觉得她手挺巧的。
像她这么大的女孩,没有几个会针线活了,可她看起来却很熟练,而且缝得细致,基本不怎么看得出来。
“对不起!”伍小童低着一边缝一边突然说。
“干嘛说对不起?”
“刚才跟你打架那一群人,其中有一个我见过,是那个大排档老板的亲戚,一定是老板故意找了他们来报复你的。”
薛离嘁了一声,丝毫不以为然。
“就他们,还报复?”
没一会儿,薛离的一群兄弟也赶来了。
“人呢,兄弟们都带着家伙呢。”
“跑了!”薛离说。
那几个兄弟认出了伍小童,于是就又开起了玩笑来。
“阿离,你什么时候跟她好上的?”
伍小童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好个屁!”薛离说。
江野笑笑,“不是特殊关系,人家姑娘能帮你缝衣服?”
伍小童已经缝好,正扯断线,薛离一把扯过自己的衣服站起来,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大步离开。
“走了。”他对那帮兄弟说。
一个月后是薛离的生日,他和一帮兄弟约好在酒吧里玩,没想到他们会把伍小童给带来。
“阿离,我们把你妞带来了。”
伍小童一走进包箱,整个人都十分拘谨不安。
她大概从来都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
薛离有些不悦,那个兄弟打着哈哈,走到薛离身后坐下,凑到他耳边。
“这学生妹这么单纯可爱,一看就是个处。”
“她是阿离的女朋友吗?怎么可能?”
“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阿离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啊。”
“就是,你们看玩笑呢吧。”
在场的几个女生说话酸里酸气,纷纷表达对伍小童的轻视。
“过来!”
伍小童接到他的目光,确定他是在对自己说话,才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薛离扯了她一把,她被动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那几个酸里叭叽的女生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阿离,她真是?”
薛离挑起一侧唇角。
“是,怎么,不行啊?”
一群兄弟起哄,伍小童只好端起酒杯敬了薛离一杯,祝他生日快乐。
后来他们说的话题她也插不上,就基本没再说话。但从他们的对话中,她听出他们大概没干什么好事。
送她回家的时候,她鼓起勇气问他是做什么的,让他别干坏事儿。
“靠,什么时候轮到你管起我来了?还真当自己是回事了,老子刚才不过是拿你当挡箭牌,让那些女人离我远一点儿而已。行了,比老子爸妈还啰嗦。”
那天晚上,不欢而散。
再见面,已是大年夜。
他大年夜偏偏不喜欢呆在家里,于是独自出来到处转悠,很巧地看到她在时代广场上卖灯棒。
大年夜,团圆的日子,又下着雪,广场上的人并不多。
她对每一个路过的人推销她的东西,却很少有人为她停下脚步。
她没想到她会在大年夜看到他,心中欣喜,可想起上次他说的话,又不敢把这份欣喜表露出来,更不敢主动去打招呼。
主动打招呼的是薛离,大概是大年夜他也需要陪伴吧。
他请她吃牛肉面,一人一碗,她把碗里的牛肉都挑给了他。
“你干嘛?”薛离问。
伍小童冲他笑,“我不喜欢吃牛肉。”
“怪不得长得跟营养不良似的。”薛离说。
伍小童笑了,笑得很开心。
两个人吃完了面,她还打算继续去卖她的东西。
薛离索性把她的东西都买下来,分发给了旁边肯得基门口进进出出的孩子们。
后来薛离走路送她回家。
“你就那么缺钱?大过年的,不知道早点回去啊?”
伍小童有些落寞地说,“对我来说,过年跟平时也没多大区别。你呢?你怎么也不回去啊?”
“不想回去,对我来说,过年比平时还不如呢。平时有兄弟们陪着,过年他们都回家了。”
到了伍小童家门口,她让他等一下,便朝屋里走去。
薛离站在外面,听见有尖锐的女声在骂她。
大概等了十分钟,以为她不会出来了,正准备离开时,她却出来了。
她红着脸,递了一双针织手套给他。
“专门给我织的?”
“嗯。”
“怎么这么难看啊?”
伍小童没想到他会损得这么直白,一时脸更红,嗫嚅着。
“我拆掉了我的一件毛衣,用拆下来的线织的。”
薛离见她穿得单薄,耳朵和手上都长了冻疮,其实心中有些感动,但说出来的话偏偏不好听。
“我这戴出去非得笑掉人大牙不可。”
“对不起,我织得不好。”伍小童小声说。
薛离盯着她,“干嘛送我东西?是不是喜欢我?”
伍小童咬着唇,没有说话。
“我告诉你,你不是我的菜,我不喜欢干巴巴的女人,身上一点肉都没有,睡起来都硌人。”
话虽这样说,不过薛离还是把手套塞进了兜里,记得拿回家后随手扔在了衣柜里。
想到这里,薛离翻身起来,把整个衣柜都翻了个遍,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那副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