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的源头,何旭正穿着一身白大褂杵在门口,他迈进来的步伐在看了薛度云的时候停了下来。
我一步步走向他,每一个字眼都充满了悲怆。
“你凭什么?”
“凭我是他女婿。”何旭将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说得很平静。
“呵呵!”我竟然在我妈的尸体面前笑了起来,笑完我狰狞地扫过这群白衣天使。
“你们别当我是傻子,做手术只有直系亲属才有权力签字。”
主治医生从前也算是我的同事,见我这个样子,有点于心不忍地解释。
“沈瑜,你就节哀顺变吧,你母亲的病情半夜突然恶化,我们又联系不上你,只好找到何医生。医院有规定,在联系不上直系亲属的情况下,可以让非直系亲属签委托书,我们是在何医生签了委托书的情况下才进行手术的。”
我用一种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瞪着何旭,浑身都在发抖。
“我妈的头里长了瘤我知道,要是可以做手术早做了,以前就说过我妈不适合做手术,怎么突然又做了?何旭,你没安好心。”
最后一句我嘶吼了出来。
何旭的眉宇间透着说不出的烦躁,“沈瑜,就算我不签这个字,你这会儿才过来,也只能见到你妈的尸体,结果没有什么不同。”
“你放屁!”
我骂完回头看着那层冰冷的白布,想到我妈就这么去了,心里懊悔得像有千万把刀在戳着。
我膝盖一软跪下来爬到床边,绞心的痛让我失去理智一般地拿头去撞床,哭得昏天黑地。
“妈,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妈。”
其他相熟的医生和护士假装过来安慰我,实际一个个全是看戏的。
一只手掌强势扳过我的肩膀搂住我,阻止我继续撞。
薛度云没劝一句,怀抱收得很紧,我知道他极力想要安慰我,可他的举动却引来了大家小声的嫌言碎语。
我根本没心思理会这些,现在没有任何人有能力让我的伤口马上愈合。瞥到床头放的开水瓶,我突然挣开薛度云,冲过去抓起开水瓶就朝着何旭砸过去。
何旭躲得及时,开水瓶砸在门框上掉在地上。内胆碎了,里面的开水流了一地。
那些原本还在八卦的护士生怕被波及,都吓得躲得远远地。
我不甘心,捡起残破的开水瓶,追着何旭砸中了他的背。
他躬着背,半天才回过头恼怒地瞪着我。
“沈瑜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何旭,如你这样的人渣,怎么还能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
我抄起所有我能拿到的东西,甚至取下我的鞋子去砸他,把我所有的恨怒统统砸向他。
他一边挡一边退,看我的眼神真像在看一个疯子。
“沈瑜,你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些什么你自己知道,给你的电话你不接,造成这样的结果你能怪得了我?你……”
何旭话还没说完,就被薛度云一拳打没了声音。
薛度云接连砸了好几拳,兴许是他挥拳时脸色过于平静,强大的气场震慑住了在场所有的人,竟没人敢上去拉架。
何旭被打得半天直不起腰了,可他没有还手。最后捂着被打肿的脸,看了我一眼,没看薛度云,带着点愤愤不平离开了。
我妈下葬那天,我在坟前跪了很久,下雨了也不肯走。薛度云一直沉默地陪着我,站在我的身后给我撑伞。
“你打算跪多久?”薛度云的声音伴着雨声不太清晰。
我没回答,我也不知道我打算跪多久。我只知道,就算跪断双腿,我愧疚的内心也无法得到救赎。
后来天黑了,雨也越来越大,薛度云突然把伞一丢,将我打横抱起,我的脸贴着他的胸膛才发现,他早就浑身湿透了。
他把我放进车里,给我扣好安全带。
他开着车,我们都沉默着。一路上我一直抱着我妈的遗像,就像抱着全世界。
打在车窗的雨声,动静大得仿佛要毁天灭地。
我说,我要回家。
许是太久没有开口,我的声音沙哑且毫无生气。薛度云听着直皱眉头,单手打了方向盘后,他摸了根烟出来,可不知怎的,最后没点又放了回去。
到了弄堂口,雨下得更大了,唯一的一把伞先前被薛度云丢了,我们只好暂时呆在车里。
我的视线穿过被雨水冲刷的车玻璃,落在弄堂深处。
也许是触景生情,我突然回想起很多从前。
那些年我每天都从这里进进出出,妈妈清晨送我出门,傍晚为我开门时,亲手接下我的书包。那时的生活虽然不算富足,却足够温馨幸福。
可是这样的幸福日子并不长,也许正是因为不长,所以才一直停留在我的心里,成为永远也回不去却足够刻骨铭心的记忆。
人说,父母的爱是这世上唯一不求回报的爱,以后再没有人这样爱我,没有了。
也许是发觉我抖得更厉害,薛度云突然解开安全带,倾身过来,也解开我的,然后一把将我强势地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