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回到京都, 宇文熙和贾小环并未留宿紫禁城中,甚至都没留在京城里,而是住在了密云的庄子上。
尤其是宇文熙, 已禅位的他老人家根本就未再踏足京城,贾小环回家看娘亲都是形单影只的。几个儿子想见他,甭管是王爷还是皇帝, 都得自个儿跑密云来。
在京中赵府厮混了几日,陪着娘亲哄着弟妹是高兴得很, 可贾小环却忍不住想念起那贴膏药来了。说起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话,在他这儿倒是应景儿。
是以, 环小爷这天一大早就往密云赶, 一路上快马加鞭的,不过半上午的时候便已经回到庄子上。下了马随手将鞭子扔给侍从,贾小环就撒着欢儿地往里面跑。
沿途不管碰上了谁,他都是一个眼神儿过去,打定了注意要给膏药伯伯个惊喜的。等一穿过了前院,便瞧见李庸然站在拐角处,跟他指了指方向。
贾小环满意地朝他挑了挑拇指,直奔着膏药所在地而去。
宇文熙如今赋闲在家, 环宝宝又不在身边儿, 便捧着书坐在窗前翻看。算一算小东西也走了好几天, 他已经盘算着, 这人要是再不回来, 他就要亲自抓人去了。
“膏!药!”贾小环是用蹦的,整个人就砸到了宇文熙的背上,小脑袋也贴着他的,笑得畅快,“哈哈哈……啊呀!”
只是,他并没能得意多久,身子便被轮了个圈儿,趴在了膏药伯伯腿上,紧接着屁股上就挨了几巴掌,耳边听见一句“还知道回来,嗯?”。
“哟,你还说起我来了。”这巴掌,贾小环是挨惯了的了,不痛不痒地坐到宇文熙腿上,蹭蹭屁股就算止疼了。
他瞪圆了一双大眼,满是懊悔地道:“早知道,我就不跟娘亲胡扯了,就该让她给我寻个媳妇儿才是。早早成亲,早早生娃,那我娘亲就能早早当祖母,我就能早早当爹,至于伯伯您……可不就早早当了伯祖不是?”说着,还不忘拧了宇文熙下巴一记。
“嘶——你娘跟你提成亲的事了?”宇文熙并不介意被吃了豆腐,反是被这话讲得皱了眉,问道:“你怎么跟她说的,可要我出面?”
离京几年,宇文熙一直不愿贾小环回来,这青年的婚事便占了极大原因。如今宝宝都已经二十出头了,那赵氏不天天惦记着娶儿媳妇,抱孙子才怪。
可他,并没想将心肝宝贝儿同任何人分享,不管是任何原因。
“噗嗤……”贾小环却没半点操心,反似想起什么,忍不住笑了会儿,才道:“哪用得着你出面,本小爷出马,岂止一个顶俩啊。伯伯,你可知道,我跟娘亲说什么了?”
宇文熙搂着青年的手更紧了些,用鼻尖蹭蹭他的脸颊,神色轻缓了许多,柔声问道:“我们宝宝这么厉害吗?那还不快跟我说说,你说了些什么,可是将我们的事……”
贾小环却不跟他客气,照那高挺的鼻子尖就是一口。高鼻梁什么的,最惹他眼红了。
“呸,我要是敢说那个,娘亲说不得就要敲断了我的腿,然后给灌上十斤八斤的春.药,再同千八百个姑娘锁在一处……大约,等什么时候能给她生下百十个孙子了,宝宝才有机会见伯伯你一面呐。”说到这儿,环小爷瘪瘪嘴做个鬼脸。
“咱们之前不是出海了嘛,我就跟娘亲说,在海上遇了海难,结果就伤了身子,往后就都不能行房了。娘亲只要一提,我就愁肠满腹的,娘亲就没敢多提。不过,我跟娘亲说了,往后我弟弟生……”贾小环想起了娘亲当日的模样,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轻笑。
“环儿!”宇文熙却蓦地打断他,脸色分外地难看。他的眼睛里满是心疼愧疚,捧住贾小环的脸,面色凝重地道:“走,随我去见你娘亲,把咱们的事说清楚。宝宝,你不用,不用为了这事,背上个那样的名头。我不许,我不愿,我更不舍得。我们走!”
说着,宇文熙便要拉着贾小环往外走。他是不愿环宝宝牵涉什么婚事,可更不允许他背上个不行的名声。他既然与环儿相爱,便不怕示之于人,更不会避讳去见赵氏。
大不了……他就去认娘!
“哎、哎、哎……你这是干嘛呀?坐下,坐下,给小爷坐下!”贾小环拖住膏药伯伯不给走,硬是将他按在榻上,指着他的鼻子道:“怎么,就许你舍得为我舍弃江山社稷、帝皇宝座,就不许我为你窝囊窝囊了?”
他转眼就又笑了,拉着宇文熙的手,“再者说,这事儿也就是糊弄糊弄我娘亲,我还能再跟谁说不成?事关宝贝儿子的名声,我娘亲还能跟谁说不成?丢不了脸的。我可跟你说,这事到这儿就算结了,你可别再去她跟前乱说话,让她再胡思乱想的,我可不饶你。”
宇文熙定定地看着他的宝宝,良久终是将话咽下,笑问道:“那,你打算如何不饶我?”不过,他心中已打定了主意,改日定要去找赵婶婶沟通好的。
“嗯,就罚你再穿一回嬷嬷装,让我领你到青楼逛一圈。”贾小环转转眼睛,一打响指,欢快道:“上回在金陵,我就没能过瘾呢,就看了看那薛家姑娘卖艺,就让你给拎走了。”
宇文膏药登时就给气笑了,拧了拧他的鼻子,道:“还敢提这事,上回还说要打扮漂亮了给我看的,到现在也没见你穿。你说说,你是不是更改罚一罚,就罚你换身装扮给我看。”
“这有什么的,不就是穿穿女装嘛,我又不是没穿过。”贾小环倒不介意,轻轻嘟囔一句,“得,谁让今儿宝宝高兴。伯伯,你等着我啊。”
说罢,也不等宇文熙反应,便一溜烟儿地跑到后头去了。而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宇文熙霎时就被那婉约明媚的人儿勾住了,眼睛无论如何也移转不开,喉结倒是不听话地蠕动着。
他从来都知道,他的环儿是如何地吸引着他,却不知这种吸引竟然还能更上层楼。这让宇文熙手按住胸口,仿佛生怕那颗心蹦出来。
“……丽质天生难自捐,承欢侍宴酒为年;六宫粉黛三千众,三千宠爱一身专……”
贾小环一身旦角装扮,脸上薄施脂粉,一头青丝散在脑后。他身段轻盈婉约,眉眼流转,缓步轻挪之间,来到宇文熙近前。一个转身,一个回眸,顾盼之间尽显妩媚妖娆,端得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一曲“贵妃醉酒”到了最后,贾小环身子飞旋,歪倒在膏药伯伯身上,一双大眼睛妩媚冲着他眨呀眨的,别提有多勾引人了。
在环宝宝面前,宇文熙素来都不是个能把持住的,此时更不会憋屈自己,伸手就将人抄了起来……
时隔半月有余,伯宝两个就又行走在金陵的秦淮岸边,一个是玉树临风的俊美青年,一个是五大三粗的轩昂大妈。清朗的月光之下,两个人携手并肩而行,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青年满面的春风得意,时不时歪过脑袋,凑在大妈的耳边私语,丝毫也不介意两人会有耳鬓厮磨。他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偶尔还会抱着大妈的手臂,在脸上亲一口占便宜。
大妈的神情也没半点不自在,虽是板着一张脸,看向青年的眼神却是柔和的。也只有在扫向或明或暗围观他们的人时,那眼神才会冷厉慑人。
不过,“她”总是会被青年拉回神来,无奈又宠溺地摇头。
重游秦淮的贾小环,拉着大妈扮相的膏药伯伯,笑道:“理会他们做什么。伯伯,你今儿肯这么跟我出来,甭管了,明儿宝宝还唱曲儿给你听。到时候,扮得漂漂亮亮给你看啊。”
“用不着,我也不是图的那个。”宇文熙手指轻揉他的手背,正色道:“宝宝,你不用唱给我听。戏子什么的,总是不……”
“戏子怎么了,我都不介意,你叨叨个什么。那也是项营生,能活命的功夫,少跟我提什么贵呀贱呀的。”贾小环瞪了眼,在膏药的腰上狠狠地掐。
想当年,他就是个戏子!
宇文熙顿时知道说错话了,连忙赔了笑脸,搂着环宝宝转开话题。
一个粗壮彪悍的大妈,觍着脸对一位如花似玉的青年动手动脚,那场面,那情景……简直叫人惨不忍睹啊!
偏偏,俩人还谁都不在意,愣是看呆了不知多少人。
……
两人在一间青楼前停下脚步,一起仰头去看上面的招牌。几年前,这里还叫做“清雅阁”,现如今已经改名为“蘅芜苑”了。此外,门口的人来人往倒是一如当年,热闹程度甚至尤盛。
看着这名字,贾小环不禁一叹。当年,大观园里便有这么一间,住着的便是薛家的薛宝钗。如今,这家蘅芜苑里,做主的也是薛家的宝钗。
“甄家的那块宝玉,倒是比荣国府的那块强些,到底还是做了件好事。”贾小环靠在宇文熙的身上,轻叹道:“蘅芜苑,蘅芜苑,就是恒无怨啊。”
当日,甄宝玉将薛宝钗拍下,却不想几日之后甄家就被抄了。偌大的甄家毁于一旦,甄宝玉也落得个流放西南的下场。他唯一庆幸的,大概就是之前将清雅阁送给了薛宝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