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loser的人生

　　 北方的夜晚很冷，尤其是冬天，风呼呼地刮过来，仿佛要从人身上割下来一块肉似得。

　　 周嘉怡刚刚加完班，从写字楼里走了出来，没多会儿她的脸就没什么知觉了，将脖子上的围巾朝上拉了拉，她加快了脚步。

　　 街角的便利店还亮着灯，周嘉怡推开门走进去，在货架上挑选了半晌，最终只拿了两袋方便面。

　　 “一共八块，请问您还有其他需要的吗?”或许是到了深夜，店员看上去恹恹地，甚至都没有抬头。

　　 “没有了，谢谢。”周嘉怡付了钱，看到空空如也的钱包，不由得叹了口气，将刚刚买来的方便面塞进包里。

　　 一打开门，风便扑了过来，周嘉怡顿了顿，借着昏暗的路灯和明亮的月光张望着，发现不远处有个24小时自助取款机，银行的标志正散发着莹润的光。

　　 机的按键十分冰凉，屏幕上明晃晃地显示着，余额2000元。

　　 帝都物价贵，房租也不低，一个月的工资还没怎么花，就快要见了底，周嘉怡熟练的按了几个键，给家里转了一千，又将剩下的一千取了出来，准备当这个月的生活费。

　　 回到租住的小屋已经是凌晨，合租的舍友听到声响咕哝了两句便又翻身睡去。

　　 摸了摸泛潮的被褥，周嘉怡打开电热毯的开关，然后轻手轻脚烧水，泡面。

　　 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烧牛肉面下肚，四肢百骸忽然暖和了起来。刷了碗，胡乱地洗漱了一番，周嘉怡躺进被窝，顺手将电热毯关了。

　　 这里的电费一块八一度，能省一点是一点。

　　 明明困倦至极，但她却一点儿也睡不着，明明从学校毕业好几年了，可看看她如今的情况，和刚毕业那会儿比也没好上多少。

　　 没有一样能傍身的技能，怕被公司炒掉要累死累活的加班，□□里没有一毛钱的积蓄，连住的地方也要和别人平摊房租才能有个容身之所。

　　 不是没想过改变现状，但是社会是残酷的，一个三流大学毕业，要钱没钱，要脸没脸，不思进取，没有持之以恒的毅力，甚至从一开始就没有自己人生规划的人，凭什么活得比别人好呢?也怎么可能比别人活得好呢?

　　 周嘉怡的人生，是一个大写的loser。

　　 但是说惨，也惨不到哪里去，毕竟还没有沦落到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那种日子，可是美好的生活总是会让人向往，周嘉怡常常想，要是人生能够从头再来就好了，她会努力学习，会上好的大学，找好的工作，过一回人上人的生活。

　　 被窝里的暖意一点一点消散，周嘉怡半睡半醒地嘟囔：“要是真的能重来就好了。”

　　 沉重的眼皮终于阖上，然而哪怕是在梦里，她的眉头也是半皱着的。

　　 意识渐渐清明。

　　 要迟到了!

　　 周嘉怡猛地坐起身，拉过床头的衣服就往身上套，这一觉睡得太长了些，铁定是要迟到了，一会儿还是甭吃早餐了，先打了卡再溜下去买个面包垫垫肚子。

　　 胡乱地想着，她揉了揉眼睛，有点儿疼。

　　 该不是睡得时间长肿了?周嘉怡的疑问并没有持续太久，顺手去床头摸手机，想要瞄一眼现在的时间，好有个心理准备。摸了半天没摸到，不得已只能低下头去找。

　　 被子被揉成一团丢在床尾，没有。

　　 拿起枕头，没有。

　　 掀起床单，都不见手机的踪影。

　　 诶!

　　 不对。她的床单明明是可爱的大白，怎么转眼就成了红蓝黄格子的，自从高中住校之后，她可从来就再没睡过这种她妈口中“又结实又耐脏”的朴素床单。

　　 周嘉怡愣了一下，顾不上找手机，把被子铺平，大红色的被套上绣了颗大大的心，里面裹着红色双喜字样，再回过神看看这间屋子。

　　 单人床紧靠着墙，墙上贴着林俊杰和火影忍者的海报，另一边放着张小书桌，桌子上堆着厚厚的一沓书，全部都包着书皮。

　　 这画风怎么看怎么熟悉。

　　 房间门窗都紧闭着，她扫视了一圈，跟做贼似得冲到书桌旁，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书，翻开漂亮的书皮，扉页上赫然印着“那小子真帅”几个字，下面还贴了小小的标签，有“希望租书社”的字样。

　　 这本书周嘉怡并不陌生，毕竟比起后来的什么韩国明星，这样的韩流小说进入中国的市场更早一些，更何况这本书在她上中学的时候就火爆全国，几乎很少有女孩子不知道的。

　　 希望租书社更不用说，就开在周嘉怡上的那所初中旁边，她几乎每天都去，不过，她好像记得，这家租书店在她上高二的时候就改成了水果店吧。

　　 在做梦?这也太真了点吧!

　　 周嘉怡掐了一下胳膊，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房间门响了。

　　 “怡怡，吃饭了，你上学的事儿，等吃完饭咱们再好好谈谈。”

　　 房门打开的时候，周建平还有点儿回不过神来，女儿的倔脾气他是知道的，还以为这次又和往常一样，隔着房门丢给他一句“不饿，不吃。”就算了事了。

　　 周嘉怡喊了声爸，看着眼前年轻时候的周建平，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候，厨房里的李秋梅喊道：“又不吃?不吃算了，我看她能饿多久，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考成这样了还闹脾气，叫她补习还不是为她好，非得要去乡里的上学，乡里那些高中能跟县里的比吗?再说了，她们班拢共六十个人，四十个都上了江坪一中，这成绩从车头掉到了车尾，还不知道反省，都怪你平时不好好管她!”

　　 李秋梅说着，左右手各端着一个盘子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房门口的两父女，心下诧异，嘴上却没客气，数落道：“还知道出来呀，两顿不吃，我还以为你要成仙呢!”

　　 “你少说两句。”周建平看了妻子一眼，又回过头对女儿道：“怡怡，一天没吃饿坏了吧，来，先吃饭，吃完了咱们再说你上学的事儿。”

　　 周嘉怡低低地应了一声，大致猜想到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她小时候学习成绩不错，家在离县城不远的村子，初中是在县里上的，还因为考上了重点班，连择校费都免了，父母可以说对她寄予厚望，可惜她从小在农村生活，和城里的同学们格格不入，初中增加的英语、电脑课更是从未接触过，连番打击之下，成绩一落千丈，后来更是自暴自弃，泡网吧、打游戏，看小说，几乎没干过一件正事儿，直接导致中考落榜。

　　 那时候的她第一次面对人生的十字路口，根本不知道未来两个字有多么重，父母希望她再补习一年，能够考上县城里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高中，可是她却不愿意，既不想比同班同学低一级，又觉得去乡里的高中还可以远离父母。

　　 十来岁的想法不外乎：全世界都要听我的，我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的，你们这些大人根本不懂我们小孩!

　　 周嘉怡还记得，自己先是和父母大吵一家，然后绝食、冷战，最终还是父母先妥协，给她交了两千块钱择校费，让她去读了乡下的高中。

　　 细想起来，那会儿无非是既自卑又好面子，打从内心深入觉得自己哪怕是再来一次，也不会改变结果，又何必浪费时间还丢人现眼。

　　 别人对你的否定并不可怕，自己对自己的否定才可怕，周嘉怡那时候不懂得这个道理，她低了头，认了输，然后把自己的人生过得一塌糊涂。

　　 周妈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见女儿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坐了下来，拉长的脸总算恢复了原样，一边盛饭一边说：“你爸平常在外边跑车，我要顾着家里和地里，觉得你有分寸，跟你爸管你管的少，对你是放了一百二十个心，结果呢……唉……”

　　 说着说着，李秋梅又忍不住数落起女儿来，但看着平日里她说一句能回十句嘴的周嘉怡，有些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只留下一声叹息。

　　 听着母亲的碎碎念，低着头的周嘉怡却忍不住红了眼眶，上辈子因为她的不懂事，让家里突然多了两千块钱这么大一笔支出，母亲为了贴补家用去工地做小工，劳累过度突发脑溢血，尽管保住了命，可周嘉怡后半辈子几乎再没有听见过她这样精神地大着嗓门高声说话了。

　　 “你看你，把怡怡都说哭了，事儿都这样了，再说有什么用，考成这样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周建平说完话，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旁边的小碗，“你妈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茄子。我托人问过了，要去上梅镇高中，咱们家怡怡这个分数要交两千块钱。”

　　 “啥，两千?”李秋梅脸色又不太好了，“不是说怡怡的分数过了他们的分数线，怎么还要交钱呢。”

　　 “说不是一个学区的，就这还是找了熟人的价儿，胡老三家的那个小子，比咱们怡怡还少20分呢，人家开口要了这个价儿。”周建平抬手比了一个巴掌。

　　 “唉!”李秋梅叹了口气，她是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劝也劝了，死丫头软硬不吃，当爸当妈的又不可能真叫她没学可上，小小年纪出去打工，看来这两千块钱是非出不可了。

　　 李秋梅性子爽利，想通了也不磨蹭，径直对周爸爸道：“咱们家的钱都在衣柜最下面的那个包袱里塞着，你数上两千二，给老王买条烟，好赖人家也帮咱跑腿了，这谢礼不能少。”

　　 周家的财政大权握在李秋梅手里，她一发话，就等于这事儿板上钉钉了。

　　 周爸爸嘴里的饭还没咽完，先应了一声，“等会儿要出车，我明早儿回来就去。”

　　 周嘉怡坐在那儿仍旧一言不发，周父周母都有些诧异，李秋梅狐疑道：“还板着脸?我跟你爸的话你没听见啊?同意你去梅镇上高中了，我跟你说，咱们这一回可交了不少钱，你要是再不好好学，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火药味甚浓的威胁之语周嘉怡并没有往心里去，只见她放下筷子，满脸郑重其事地说道：“爸，妈，我不去梅镇上高中了，我想通了，我要去补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