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猫眨了眨眼,又盯了片刻时夜, 却又发现他除了脸色稍有些苍白, 却也没有什么异状个,仿佛方才那所谓暴风雨前的平静,所谓的骇人目光都不曾存在过, 不过是他的一瞬眼花。
就见时夜迈开腿走向那实验舱,步履轻缓,落地无声,肌肉线条也十分放松,像是刚经历过长途奔波的旅人,浑身透着疲倦。
他微微抬手, 抚过实验舱上的操作键盘, 垂下眸子只轻声说:“温言, 你方才说, 有一种方法可以不经过密码锁就能直接将舱门打开?”
因时夜的动作而凝结的空气一下子裂了道缝, 温言如梦初醒, 连打字都忘记了, 只结结巴巴的回:“是……是的……”
樊小余豁然望向时夜的背影。
事实上,樊小余的目光也一直跟着时夜的动作, 只是这一刻的他如此反常,令她也跟着紧张起来。
时夜依然没有回头,维持着那样平缓的语调:“你所说的方法,是不是要黑掉实验舱系统,所以才不能保证存活率。”
温言:“对……对……就是……这……”
得到这样的肯定,时夜微微抬起眼皮,侧过半个身子,棱角分明的侧面线条像是被这室内的灯光蒙上了一层釉子,仿佛一碰就碎。
“Bill,如果要提升存活率,你最多能做到几成。”
Bill被点到名字,神情一瞬间有些微妙,有一秒的停顿,只因心里突然升起一道阴测测的声音:“这个女人不能死,时夜要冒险,咱们不能放任,必须保存她的命。”
那是阿坤的声音。
Bill不禁敛眉,心中有了计较,嘴上说道:“以我的能力最多可以到七成。”
不留空隙,时夜追问:“如果加上我的药剂呢?”
Bill:“九成把握。”
时夜:“需要多长时间准备?”
Bill向四周一望,再看向时夜时,只道:“这里该有的设备都齐全,看来是为了应急准备的,而且SP基地将所有急求措施都想在前头,想来是真的不希望小余的姐姐出任何意外。我这边没问题,你呢?”
Bill的问题一抛出,在场所有人都陷入紧张。
尤其樊小余,目光落在时夜身上,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个念头无数个疑问。
然而樊小余的疑问上没有得到答案,时夜便有了动作,不过是一秒的空隙。
时夜未置一词,只是从上衣的内侧兜里掏出一个细管,细管中流淌着色泽瑰丽的液体,隐隐还有小泡浮出。
这不是……
樊小余登时一惊。
别人或许一时半刻看不出来那是什么,樊小余心里却顿时了然。
那分明是从薛萌的血液样本中分离出来的浓缩催化剂,当时曾作出几枚胶囊,被樊小余分别植入皮肤下层,其中两个被她应急用掉了,另外一个还藏在她的腰侧。
怎么,时夜还留了后手?
说是留了后手也不尽然,一来这样的浓缩剂是不太可能掐的如此精准刚好只有三枚,有第四枚实属正常,二来这也符合时夜的性子,他本就是凡事都会准备充足,进而做到两套方案的人。
樊小余盯着那细管,忽而就想到了第一次在陋巷中遇到时夜的场景。
那时候的他比后来相处过程中的他更为冷淡,更为毒舌,加上那时候他们有些冲突,口上不留情也是有的。只是到了后来有了合作,彼此对对方的性格有了了解,态度自然也有了缓和,甚至樊小余时常会有种错觉,误以为打从一开始,时夜就是像后来那样有些聊骚,嘴上时常挂着几句玩笑话的人。
直到如今突然想起那一幕陋巷中他嘴角讥讽的笑意,樊小余这才有些恍然,莫名的就将眼前这个自带一股疏离气质的他,和陋巷中的那个他重叠到一起。
樊小余这边晃神不过片刻,就被时夜的声音拉回了思绪。
时夜:“那好,小余,你和大猫先出去回避下。这里只需要Bill和温言,给我们一个小时的时间。”
樊小余的眉头立刻蹙起:“你们要将她唤醒,却没有十成把握?”
Bill道:“有九成。”
樊小余眉头皱的更深了,大猫先一步叫道:“那不还是有一成危险,万一你们押宝压中了那一成呢?这个责任谁负?她死了,线索就断了,何况她还是小余的姐姐!我说,你们好歹要经过小余的同意吧,做手术不是要家属签字吗?喂你……”
谁知大猫叫唤了半天,时夜和Bill却一个字不吐,一个耐心的等他说完,另一个连眼神都吝于给,转而又垂下眸子。
怎么,他的意见就这么不值钱?
大猫登时吹胡子瞪眼起来。
直到樊小余的声音插了进来:“行了,大猫。”
大猫立刻收声,有些急切的看向樊小余。
樊小余的视线扫过大猫,又扫过温言和Bill,最后落在抬起眼皮的时夜,两人的视线缓缓交会,一个平和,一个死寂。
樊小余顿了一秒,开口问:“她是不是知道你弟弟的下落?”
这个她,不言而喻,指的自然是实验舱中的女人。
时夜不语,只轻轻颔首,唯有那神态越发的疏离淡漠。
樊小余又问:“她也是关乎SP基地秘密,和所有异能人命运的关键。所以她决不能死。”
室内一阵沉默。
又过了几秒,樊小余抿了抿唇,最后道:“而且,她也有可能是我的血亲,我也不希望她有事。”
樊小余看的真真儿的,就在她吐出“血亲”二字时,时夜的眼中有了细微的波动,像是瞳孔有了一瞬间的放大。
可千分之一秒后,樊小余又觉得那不过是自己的幻觉,时夜依旧是那副死寂的神情。
樊小余落下话,便转身走向门口。
大猫仿佛要做最后的挣扎,还跟上去小声说道:“就这样?你能放心?那可是……”
按照大猫以前的性子,非得再咋呼一番,可就在他靠近樊小余时,目光瞥见她脸上的神色,那后话也不由得噎了回去。
认识樊小余太多年,时间长的连他都数不出年头了,自认也没有人比他更知道樊小余的性情脾气,大猫就仿佛是她的天气预报,哪怕她只是动动眉毛,大猫也能立刻嗅到今儿个挂什么风下什么雨。
这一刻,大猫虽一时难以读懂那神情的温度和风向,却也看出些什么。出现这样神情的樊小余,在他记忆中也没有几次,上一次是因为秦小楼和杜风一起离开,樊小余那模样,看着就让人害怕,让人揪心。
而如今……
就在这时,樊小余的手已经碰到了门把,大猫也焦虑的去咬嘴角,可两人身后却传来时夜的声音。
“放心。”
大猫看的很清楚,樊小余的身体立刻一顿,肩膀似乎微微颤了一下。
只听时夜又道:“她也是我一直要找的人,不会拿她的性命开玩笑。”
这句话就仿佛是一道保险,有了这层保证,大猫竟然莫名的相信了时夜,相信这个他一向怀疑的男人。
只是新的疑问却也渐渐浮出水面――时夜一直要找的人?
时夜一直要找的难道不是时风么?
大猫疑惑的转过头,正听到樊小余声音很低道:“好。”
与此同时,大猫的目光落在樊小余搭在门把上的那只手,只见手背浮起青筋,她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下一秒,那只手豁然向下一压,门开了。
樊小余头也不回的踏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