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由太子妃这么一出事, 陆长亭同朱棣足足耽误到了十月底,方才收拾好行囊, 欲从应天启程。
燕王的队伍很快便出了应天府的城门。
待他们的身影远去之后, 方才又有一队灰扑扑马车组成的小商队缓缓地行出了城门。在其后,则还跟了一辆瞧上去颇为贵气的马车。京师之中贵人多, 因而这马车也并未引起谁的注意。
当然,也就不会有人知道,正是那辆马车之上坐着他们的皇太子和皇太孙两位殿下。
而硬是待到那小商队一行人彻底离去之后,皇太子方才打马回宫。
很快, 城门口便归于了宁静。
只是没多久, 这份宁静便被打破了,两名骑马而来的人, 身着飞鱼服, 停驻在了城门口。百姓们不由得朝他们投去了畏惧的目光, 然后赶紧离了三丈远。
张行瑜颇为遗憾地看了一眼远方。
竟是未能赶上。
他身后的人低声问:“千户?咱们还往前行吗?”
张行瑜摇了摇头:“不必,回去吧。”
那人不明所以地瞪大了眼,那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这话在他嗓子眼儿里过了一遍,到底还是没敢问出口。
待回到锦衣卫所后, 也始终没人知晓, 张行瑜到底做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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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长亭和朱棣一行人扮作了小商队,之所以会如此和大队伍分隔开,只是因为陆长亭更想要轻装简行,以便更快回到北平。而朱棣也有此意,于是他们便扮作了小商队,一路走的都是捷径。
此时在洪武治下,还是分外太平的,就算是遇上几个小毛贼,倒也绝不是朱棣身边这些饮血的汉子们的对手。
不过一路上他们倒也没遇见什么人……
只十天的工夫不到,他们便已然要接近平燕府的地界了,实在比起去时不知道快了多少。
程二在马车外低声提醒:“再行半日,便要到前面的镇子上了。”
此时天气逐渐转凉,常有天光阴沉的时候,陆长亭往外面望了一眼,灰蒙蒙的,黑云压低,正是天色不好时,就算再不通事的也知晓这是要下雨的征兆了。
“向前疾行,在雨落下之前赶到镇上。”朱棣低声道。
程二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便将命令传达了下去。
这一路行得再顺畅不过,只是等到急行的时候,却偏偏被阻住了去路,整个队伍都不得不停了下来。这时候陆长亭也听见前面传来了一阵叱骂声裹着嘻笑声,其中还有着那么一点不太显的兵器碰撞声。若非陆长亭耳朵敏锐,怕是就要将这点忽略过去了。
“前头出了何事?”朱棣拧眉道。
一阵马蹄声渐渐近了,想来是被派出先行查勘的人回来了。
没多久,程二的声音便在车帘外响起了:“遇上几个贼匪了,前头刚劫了户行过的人家。王爷,我们……”前还是不前?这是个问题。
为了加快回到北平的脚步,他们带在身边的人并不多,所幸十来个皆是精锐,都称得上是以一当十的勇夫。但如今他们要护佑住王爷,要不要出这个头,要不要去拿下那些贼匪,便难免成了难以抉择的事。
就在程二心底微微犹豫的时候,朱棣已经掀起车帘,沉声道:“大明哪来的贼匪?若真是贼匪,那便应当立时剿杀!”
程二面上表情一松,心道果真是燕王行事之风!
朱棣便是从拼杀中成长起来的,性子又极为坚毅刚强,当然不会将几个贼匪放在眼中。对程二说完那话后,他便立即抽出了剑来。陆长亭瞥了一眼,不由得微微扬眉,这正是他特地为朱棣“定制”的剑。
陆长亭一脸平静,便也抽出了一把剑来,只是他这把剑便显得普通多了。他早已有自保之能,这时候当然不会有半分忧虑慌张。
此时马车之外,众人因为得了燕王的命令,已然纷纷抽出了兵器,只待一声令下便围到前方去了。
还不等朱棣开口,突然有个尖利的声音指着他们这头道:“这里……这里还有个商队!抢了他们!”
陆长亭:……
他们还没冲上去呢,这倒好,那些贼匪倒是先将他们当做肥羊,磨刀霍霍下手欲宰了。
朱棣面色一冷,“还当真是一群贼匪!”
那发现了他们的人身材瘦小,面上抹了泥灰以模糊五官,手中还提着一把大刀,刀上沾了人血,使得他那猥琐的身影顿时变得狰狞可怖了起来。
“快来快来,快来抓住他们!”那人还分外热切地招呼着他的同伙。
别的贼匪也顿时如同闻到了肉腥气一般,赶紧围了过来。
陆长亭这才将这些贼匪们都收入了眼底。
他们穿着清一色的灰衣,头上绑着黑巾,手中皆是提着大刀,至于长相便是有高有矮、有瘦有胖,一致的是他们都面露凶恶之色,眼底更是带着浓浓的贪欲。
陆长亭看着他们这副打扮,险些笑出声来。
嗬,还是个有组织的队伍!
不过陆长亭跟着朱棣这样长的时间,也隐约能判断出站在面前的人,究竟有没有武力,下盘上盘如何,功夫劲力如何,是否受过正规训练……很明显,眼前的这群人就只是空有其表,他们下盘虚浮,瞧着便只有一膀子力气和满腔的莽勇。
在燕王亲兵的跟前,就实在太不够看了。
“拿下。”朱棣冷声吐出两个字。
亲兵们闻声而动,朝着那些贼匪便围了上去。
方才还喊得起劲那人,指着他们的方向,扯着嗓子喊:“他、他们冲上来了……”他身后的一干贼匪也微微有些慌乱:“□□的这些人怎么比俺们还像贼?呣知死活!”
小个子的贼匪扯着嗓子又喊了一声:“咱们也冲啊!”说罢,便当先朝着燕王府的亲兵们冲了上来。
陆长亭就算看也不用看,都知晓这人会是个什么下场,于是当即别过了脸去,不再看这人惨死的模样。
只是预想中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并没有传来,陆长亭重新看过去,顿时哭笑不得。
原来那贼匪喊得凶,却是个地道的怂货,到了燕王府亲兵跟前,受人家威势所慑,当即腿一软就地滚了下去,抱着亲兵的腿便大声喊:“降了降了,莫杀我莫杀我!”
朱棣想着还得留个人审问,便冲那亲兵点了点头。
亲兵一脚将那人踹开,很快便有人上前来将他拖了下去绑住了。
那头贼匪气得瞪大了眼,也不知用土话骂了几句什么。这时候亲兵已然近了,贼匪们仗着一身悍气,提着大刀就上。但他们身上的悍气,哪里能与真正从战场上拼杀出的人相比呢?何况燕王府的亲兵们向来都是经受极为严苛的训练,不然也轮不到他们跟在朱棣身侧。
不过一个照面,便有贼匪的脑袋落了地。
鲜血飞溅出去,那颗头颅正咕噜噜滚到了另一贼匪的脚边,他低头一看,那脑袋还睁着眼,瞧着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那贼匪被吓得大叫一声,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有了一个害怕的,必然会引起连锁效应。
燕王亲兵个个面寒如铁,下手狠辣,以极快的速度震住了这群贼匪。
终于,他们忍不住掉头想要逃开。
然而亲兵们又怎会留给他们逃窜的机会?当即赶上前去,在他们正惊惧之时便如同切菜瓜一般,一手一个砍了了事。
一场“血战”也就一会儿的工夫便见了分晓,除却那先被绑起来的贼匪以外,另外还有两人被留下了性命,都是为了方便问话。
待亲兵前来复命时,朱棣低声道:“去前头看看如何了?若是还有余下的贼匪,一并杀了。”
亲兵应了声,快步朝着前方奔去。
这时那被留了小命的贼匪方才憨憨地抬起头来,一脸还没从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来的表情。他们盯着朱棣冷峻的面容瞧了一会儿,然后又害怕地赶紧低下了头,好半晌才仿佛回过神了一般,结结巴巴地道:“王、王爷?”那不就是皇帝的儿子?
他们虽然目不识丁,更没甚道德底线,但对于皇帝的畏惧却是与生俱来的。
两人浑身一抖,竟是吓得尿了出来。
“王爷!王爷!”突然有个声音放声叫了起来。
紧接着响起的是亲兵斥责的声音:“闭嘴!”
陆长亭往那个方向看去,发现正在叫喊的正是那个最先怂了下来就地一滚的贼匪。
当先开口说要劫掠他们的,是他。带着贼匪最先往上冲的也是他。
这个贼匪倒是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