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不语，认真思量着这背后的意图和可能性，按照组织程序来说，我任职的时间并不长，文能担任常务副局长也才一年时间，这么快就免去我的局长职务，让文能来接任是说不通的，可这世上的事谁都不好说，破格的事也经常发生。

　　 当初我接替牛明就属于破格提拔，不过那是因为牛明被双规，且畏罪自杀，我这边又没有触犯党纪国法，而且我们家仍屹立不倒，谁也不敢轻易把我怎么样。可是可是，这些事都是按照常规思路，斗争就是讲究出其不意，根本就不会按照我们事先预定的轨道前行，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

　　 见我迟迟不语，梁心芝宽慰道：“唐市长其实大可不必在意这些小道消息，都是道听途说罢了，可信度不高。现在有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听风就是雨，到处疯传一些没影子的事儿，混淆视听。您担任局长兢兢业业，财政系统在你的管理指挥下井然有序，市委根本就没有理由免去你的局长职务，让文能接替的正当理由。我相信上级领导还是很清明的，不会为了照顾一个文能的情绪，做出一些利令智昏的决定。”

　　 我知道这是梁心芝宽慰我的话，其实她心里何尝又不是在怀疑这些小道消息的可能性和真实性。都说空穴来风，既然消息能流传出来，说明还是有些根据的。而且根据以往的经验，很多小道消息都成了事实，可见小道消息也未必全不可信。

　　 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道：“这些东西就当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吧，听了也就听了，信与不信都在自己。总之我们都不过是一颗螺丝钉，组织上让我们去哪里就去哪里，这也不是我们个人意志能控制的。我个人倒没什么，上去下去都无所谓，只是就怕我一动窝，跟着我的人也要动一动，我可以不考虑个人的得失，但不能不为下面的人着想。梁局长，你说呢？”

　　 梁心芝讪笑着说：“是啊，我们都知道唐市长是个好领导，凡事都为下面的人考虑，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大家才都愿意追随您。一朝天子一朝臣，到哪里都一样，像我们这些人，其实没有多少自己选择的余地，只能尽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其它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跟梁心芝在办公室闲聊了一会，说的都是一些闲话，原本我以为她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后来才意识到，她只是来观察试探一番我的状况，自己求个心安。

　　 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样，互相使用，互相依托，当初我将梁心芝调到北城区名义上是帮了她，其实是为了自己，利用梁心芝了解清水帮；如今梁心芝屁股坐稳了，她也要看看跟着我混还有没有上升空间，如果我自身都难保，她也好另作准备。

　　 聊到快五点钟时，梁心芝看了看时间，说道：“唐市长，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一直想跟你说，可又怕说了你不高兴。”

　　 终于进入主题了，我摆摆手说：“但说无妨，有什么话都尽管说出来，开诚布公。我这个人别的优点都不突出，但有一个优点就是能听进去别人的意见。”

　　 梁心芝斟酌了一番，咬了咬嘴唇说道：“您这个人其实哪都好，就是过于迷信个人的能力，凡事都希望靠自己一个人解决问题，不太善于借力，所以你经常陷入到当枪匹马的境地。虽然这几年你都是这么过来的，但这样做事很辛苦，也很累，而且让别人误以为难以获得你的信任。”

　　 梁心芝这番话说得很诚恳，也算是肺腑之言，她说得很对，我的骨子里就有一种英雄主义情怀，出门自己开车，嫌带司机麻烦，市政府给我配了秘书，我也很少真正安排他做什么事，经常一个人独来独往。我自以为亲力亲为是很好的工作作风，没有官架子，不过分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可别人却不这么看，也许身边的人都认为我太独了，难以靠近。

　　 我点点头说：“梁局长，你这句话说得很对，其实这个问题我自己也意识到了，可总是改不掉，老觉得一件事自己能搞定就搞定，何必劳动那么多人呢。可现在我也发现，一个人的精力确实有限，凡事请力亲为根本不可能，所以也造成有时候想用人的时候，才发现无人可用。”

　　 梁心芝赶忙表态说：“您能意识到这一点，正说明你对自己的认识很清醒，这就非常了不起了。其实呢很多小事你都可以安排秘书去办，或者让比较信得过的乔主任和上官科长去做，这样她们也会很高兴。如果唐市长也信任我，有些事也可以交给我去做，我一定想法设法把事情做好，不让您失望就是了。”

　　 这算是表忠心吗？我心里微微一动，其实长期以来我可能确实犯了一个错误，梁心芝是个可用之才，这个女人八面玲珑，走到哪都可以左右逢源，如果能善加使用，的确可能成为一个得力的助手。

　　 我低头沉思片刻，认真地说道：“你讲的很实在，我现在确实也有很多事需要帮手，是该学习借力的时候了。这样吧，现在就有个事需要你帮忙。”

　　 梁心芝连忙说：“跟我就不要说帮忙不帮忙了，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唐市长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一定照办。”

　　 我说：“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你多留心文能近期的动态，看看他所谓的养病期间在做什么，都去过哪些地方，跟哪些人接触比较频繁。”

　　 梁心芝点点头说：“好，这事交给我。”

　　 我接着说：“第二件事，密切注意市委的动向，利用你的人脉关系多打听一些与财政局和我本人有关的信息。你知道，很多消息当事人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外人根本就不会告诉他，所以我的这个盲点你要帮我补上。”

　　 梁心芝用力点点头，保证道：“这一点就更没问题了，我一定办好。唐市长，我们都是跟着你的人，你好了我们大家都好，这个我还是很清楚利害的。”

　　 我说：“你明白就好，以后呢就不要把自己当外人，有什么说什么，大家既是同事，也是战友，坐在同一艘船上，谁都不希望这艘船遇到风险对吧。”

　　 梁心芝再次用力点点头，表情如同一个听话的学生，在倾听老师的教诲。这种表情虽然有点过，可还是感觉让人身心愉悦，由此可见，是人都喜欢接受别人的奉承和表面上的忠贞，谁都难以免俗。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声，一条短信进来了，我拿起手机看了看，是师姐余昔发来的。短信内容很简单，写道：忙完了吗？我有事想见你。

　　 我马上回复短信说：忙完了，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

　　 余昔的短信回复得也很快，她说：你到东方广场来，我在主席台附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