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律王子这话说得古怪。
佳宁公主有些疑惑,只觉得丹律王子仿佛十分不喜欢康王。
这就非常奇怪。
虽然说他们夫妻与康王之间的确有些不愉快,然而到了丹律王子这样冷淡的份儿上却也不至于。
她问了几次,丹律王子却什么都不肯说,佳宁公主本不是一个刨根问底的人,因此也就算了。
她如今只关注胡人会盟,唯恐胡人再闹什么幺蛾子,叫丹律王子背锅,甚至还来婠婠的宫中抱怨了几次,婠婠便也知道,胡人的确已经开始慢慢地往帝都而来,甚至行程也能叫佳宁公主跟她说过。这天胡人使臣抵达帝都,婠婠被留在宫中并未看见,然而到了中午的时候,却陡然叫太后命人请了前往皇帝的前殿。她心中疑惑,只担心胡人是不是又来了一个公主非要嫁给燕王。
然而想到燕王如今还没有消息,婠婠的这点小自娱自乐都觉得苦涩起来。
心里有些难过,她带着人去了前殿,推开了前殿沉重的大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
她一愣,看见皇帝脸色铁青地站在大殿的中央,左右竟然是平王还有康王,他们都围着什么人,一种突然而来的来自于心底的忐忑叫婠婠下意识地抬脚走到了大殿的中央,目光顿时落在了此刻正坐在大殿之中的一个高大英俊,微微和睦仿佛在休息的男子的身上。他高大冷峻,英俊笔挺,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冲锋陷阵之后的威严之气,听到了缓缓的脚步声传来,他抬眼看来。
看见婠婠,那张总是冰冷的脸上如同春风化雨,露出了一个淡淡地笑意。
“婠婠。”他唤了一声,侧头咳嗽了一声。
婠婠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在她眼前的,正对她说话唤她名字的,竟然是燕王。
“你……”她只觉得这眼前的一切仿佛是在做梦,又惊喜得无以复加。从来都没有半点预警,她刚刚还在想念自己的夫君的时候,却发现他一转眼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这样突兀,可是却叫婠婠的心都激烈跳动起来。之前在帝都之中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担忧还有绝望都化作了眼泪从婠婠的眼睛里落下来。她几乎不能置信,一步一步走到了燕王的面前,轻轻抚摸燕王的脸。
唯恐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她甚至都不敢用力,只怕这一切都破碎。
可是在这个时候,身边的一切声音还有人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她眼前的丈夫。
“回来了?”婠婠声音哽咽地问道。
她想露出一个笑容,可是最终却只能流眼泪。
燕王目光柔软地看了她很久,轻轻抬手握紧了她覆盖在自己脸颊上的大手,勾了勾嘴角。
“我回来了。”他咳嗽了两声,脸色有些苍白,从自己的衣襟里摸出临行前婠婠送给他的那枚平安符,对婠婠轻声说道,“我说过,只要我不死,这个永远都会在我的身上。”他的气息有些虚弱,面容惨白,仿佛是受了重伤。婠婠心酸得不得了,可是心里却觉得甜蜜又伤感,轻声说道,“这个算什么?我什么都不在意,就算丢了它也无所谓。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
“可是它在,我的心就在。”燕王握紧了平安符轻声说道,“看见它我就会想到你。然后告诉我自己……”他沉默了很久,方才平静地说道,“告诉我自己,我还不能死。”他眉宇之间慢慢地变得冷峻,然而握着婠婠的手却依旧轻柔,见婠婠一愣,他无声地微微摇头,将平安符重新收回来。见他的手有些颤抖,婠婠顾不得别的,急忙问道,“你受了伤?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嫂问得没错。王兄,到底发生了什么?”平王见燕王夫妻骤然重逢眼睛里只有彼此并无旁人,目光扫过沉默在一旁的康王,又看了看并未呵斥婠婠的皇帝,急忙上前对燕王问道。
燕王沉吟了片刻,拍了拍婠婠的手。
“有人狙击我。”他平淡地说道。
“敌军狙击王兄之事,这件事我们都知道。”
“不是敌军。是来自我朝。”燕王本不不是一个挨打之后就宽容原谅的人,见皇帝的脸色变了,继续平淡,不动声色地说道,“当日行军,我的确遭遇了敌军,不过敌军势弱被我击退,可是突然有人埋伏我。”他缓缓地将当日的一切和盘托出,如何发现有人埋伏,如何与这些行军手段与敌军有些不同的敌人搏杀,最后被暗中埋伏的弓箭手一箭射在胸口,他说得平静,然而婠婠的脸却顿时苍白起来。
“你……”
“那是军中重弩。我中箭之后昏迷十日,是属下带着我避开了追杀。父皇,追杀我的虽然有敌军,可是也有我朝的人马,”燕王平淡地说道,“为了避开追杀,所以我的属下将我的铠甲卸下穿在了死人的身上。”他的语气虽然平淡,然而其中的血腥还有刀光剑影,重重危机叫婠婠只觉得浑身冰凉。她更加感到不可置信地低声问道,“你确定是我朝?怎么可能是我朝?”
“不是我们出征时的人马,是另一拨人。”燕王这句话,就洗刷了康王派遣人聚集自己的嫌疑。
可是康王却并不觉得高兴,而是有些凝重。
“你说是有我朝的人马狙击你?可是狙击你做什么?你并不是……”康王顿了顿,缓缓地说道,“就算狙击也该先狙击我。”他才是已经摆明了车马要争夺皇位的皇子。当燕王说有人狙击自己的时候,康王顿时就想到,这或许是另一次皇子之间的纷争。不然,无论是朝中任何人的兵马,都不可能趁着战乱想要浑水摸鱼狙击一位堂堂皇子。这种疑虑叫燕王抬眼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说道,“大概我是主将。”
“父皇,儿臣恳请父皇调查如今军中的异动。”
若当真是自己的人狙击燕王,行军动作一定很大,军中一定会有一些动静传出来。
平王没有想到燕王重伤,这样在关外辗转逃生,竟然并不是因敌军,而是因本朝的人马。
他英俊的脸气得通红,眼底露出几分仇恨的光,皇帝的心里也生出几分怒意,想到这些天自己听到燕王死讯时的痛苦,还有面对太后与楚贵妃等人时苍白无力的劝慰,还有面对婠婠的愧疚,想到这一切,皇帝又想到如今军中如此无法无天,竟然敢在这样紧迫的时候光明正大地狙击一位皇子,沉着脸点头冷冷地说道,“一定要查。这件事,朕绝不会姑息!”他的脸色冰冷,显然已经动了真怒。
婠婠伏在燕王的身前,却只记得自己关切的。
“你现在还有没有事?”
“我的伤势没有好全。”燕王见婠婠又忍不住落泪,柔和了表情对婠婠轻声说道,“关外草药不多,而且日日奔袭辗转,我又急着回朝。”他抬眼看着脸色沉默的皇帝,缓缓地说道。“儿臣辗转来到胡人的地域,恐带着自家人马上路会被人在路上拦截,因此混在胡人会盟的队伍里。”他当日想要从关外回朝,然而却知道,那些死死追在自己身后的不知名的杀手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因此,他假借了自己的死讯叫人放心,之后又因胡人会盟,混迹其中。
他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王妃竟然会被扣在宫中,还……
燕王抬眼,冷淡地看了近在咫尺的康王一眼,慢慢地转开了目光。
“对不住,叫你担心。”他对婠婠轻轻地说道。
他此生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婠婠的眼泪,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叫婠婠伤心,可是仿佛这一次,他叫婠婠这样痛苦。
婠婠哽咽了一声,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来,含着眼泪,却充满了喜悦。
“你能平安回来就好。”她不在意从前的一切的痛苦还有磨难与煎熬,只要能重新看到燕王回到自己的身边就已经足够。然而燕王却已经艰难地伸出手,轻轻地把她扣在自己的怀里。
“你的伤势……”婠婠唯恐自己触碰到燕王的伤势。
她想要挣扎,却唯恐叫燕王伤口更痛,因此只能安静地伏在他的怀里。
“伤势不重要。婠婠,叫我抱抱你。”燕王的声音嘶哑,带着几分隐忍的想念,压低了声音,哪怕身边还有皇帝与兄弟在侧,却忍不住侧头,薄唇轻轻地压在自己想念的妻子的脸颊上,轻声说道,“我叫你伤心,都是我的错。可是我想活着。活着回到你的身边,和你白头到老。”他的声音细微,可是却清晰地传入婠婠的耳中,她哽咽了一声,抱住了自己的夫君。
“婠婠,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