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父皇一定愿意听儿臣说。”
康王在皇帝沉默之中抬头,轻声说道,“儿臣发誓,日后儿臣的继承人,一定出自楚氏。”他垂了垂眼睛,脸色冰冷下来,轻声继续道,“无论儿臣的任何继承人,都只会是楚氏所出的血脉。来日父皇忧虑的楚氏族人,儿臣也一定用心相待。”他并没有说日后会善待楚贵妃姐妹,可是这也无需开口,皇帝也已经什么都听懂了。他垂下眼睛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康王,突然勾了勾嘴角。
“今日你的话,你日后可不要后悔。”
“言出无悔。儿臣绝不后悔。”康王平静地说道。
他在皇帝的沉默里,突然感受到了皇帝此刻的叫自己几乎绷紧了心情的松动。
他终于明白,皇帝的软肋在哪里。
是楚贵妃。
可是康王却并未再继续巧舌如簧,发誓自己会善待楚贵妃姐妹。
“朕知道了。你出去吧。”
皇帝淡淡地说道。
康王起身,给皇帝施礼,看起平静,可是心中却生出了激荡。
这一次,皇帝竟然并未拒绝。
这显然是皇帝的心里已经有了和从前不同的决断。
康王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喜悦的笑容,皇帝从他的背影之中都看出了那份雀跃和欢喜。可是皇帝沉默地看着他轻快起来的背影却笑不出来,许久之后慢慢地抬脚走到了太后的宫中。他并没有进到宫室之中,只带着一个贴心的宫人站在宫中的不大的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楚他的身影。就在这个时候,两个宫女端着一些水盆还有杂物走到了这偏僻的角落,正走过的时候,就听见其中一个带着几分不快地说道,“燕王妃也太矫情了些。这段日子太后娘娘病了,难道我们没有很用心不成?偏她日日在太后娘娘面前侍奉,使唤我们做事。”
“你何必恼怒。心里如今最不舒坦的怕是康王妃,平王妃。她如今日日在太后面前当孝子贤孙,不过是怕被太后娘娘丢下。燕王殿下死了,她如今的靠山也只剩下娘娘。可是她这样机灵,其他的皇子妃能高兴?什么好都被她给遮掩了。”
“叫我说,她如今是不祥之刃。有有点克夫……你想啊,燕王殿下也不是第一次出征,怎么跟她大婚之后,一出征就出了这样的事。”
“不祥之人。我倒是觉得她恐怕心里不知道怎么担心呢。往后做了寡妇,谁还理她。你没见陛下看都不看她一眼了吗?”
“还这样任性。我听说还敢跟陛下争吵,当她自己是什么?心里可还有对皇家的敬畏?”
“从前殿下把她捧上天,她竟忘了,如今她也什么都不是了。”
这样一番说笑,这两个宫女轻声笑着走了。
皇帝并未叫一旁的宫人出去喝止这两个口中乱七八糟的宫女,一张英俊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中喜怒不定,许久之后,这才转身往太后的宫中而去。他走进去的时候看见婠婠正穿着一件寻常的宫装侧坐在太后的身边低声和太后说话,侧脸安宁认真,对太后说的每一句话都放入心里一般,手里还捧着一碗药,时不时地在太后拒绝的目光里笑得柔和,给太后喂下去。
“太苦了。”太后虽然老了,可是却还开始觉得药苦涩起来。
“太后娘娘不是成了小孩儿了?我只知道只有小孩子才怕苦药。”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太后一向端庄持重,可是因与婠婠朝夕相处,因此也露出几分平日里在嫔妃们面前没有的真性情来。虽然婠婠微笑着说着,却还是把一整碗药都喂给太后,这才从一旁的蜜饯里挑了两枚最香甜的喂给太后,见太后这才露出笑容,不由笑着说道,“我也是最怕苦药的,因此素日里吃了药,必然要吃蜜饯叫自己的嘴里舒服些。”
“你是最娇气的人。”太后笑着说道。
婠婠一向娇气。
虽然素日里没人看出她这份娇气,可是太后如今与婠婠同吃同住,就看出了几分。
婠婠不节俭,喜欢华衣美服,也喜欢奢华的享乐,只不过是因平日里十分低调,因此不显眼而已。
从前若刚刚见到婠婠,太后必然不会喜欢这样骄奢的女孩子,可是如今与婠婠相处这么久,太后已经知道婠婠的为人,这些娇气就成了一点有趣的真性情。她想到燕王,心里一叹,只一心地娇纵婠婠,希望她忘记悲痛。只是这点小心思婠婠都放在眼里,她只是笑着说道,“若吃个蜜饯都是娇气,那太后娘娘也是如此。”她眨了眨眼,太后见她仿佛并未因燕王的噩耗生出绝望,这才露出了笑容。
正在这个时候,皇帝走了进来,坐在太后对面的椅子里。
“皇帝今日怎么来了?”太后温声问道。
“儿子担心母后,因此过来看看。”皇帝恭敬地说完,顿了顿,看向婠婠,一双威严的眼里看不出神色,缓缓地问道,“最近在宫中过得可好?”
婠婠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却恭敬地说道,“多谢陛下挂怀。宫中还好。”
“可有人怠慢了你?”皇帝喜怒不辨地问道。
婠婠顿了顿,见太后关切地看着自己,便摇头说道,“没有。”她其实对那些宫女们的风言风语并没有放在心上,因此看起来完全不会在意,可是皇帝看着她这样懂事,只觉得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许久之后,他方才看着婠婠下定了最后的决断,缓缓地说道,“婠婠,朕有一件事与你说。”他的声音平淡,太后却突然变了变脸色,对婠婠说道,“既然是皇帝开口,你就听一听。”
她似乎与皇帝已经有了默契的样子,婠婠不由露出几分迷惑。
可是皇帝见到太后的样子,却知道,太后心里对康王求娶婠婠,并不忌讳。
他心里苦笑了一声,却还是对婠婠问道,“你对日后可有章程?”见婠婠茫然地看着自己,年少美貌的脸上露出的迷惑叫人可怜,皇帝继续说道,“燕王已经出了事。”
“他没有。”婠婠突然开口说道。
皇帝现在没有心情和她争辩这个,只摆了摆手说道,“燕王府如今空虚,只有你一个燕王妃。婠婠,你不能守着燕王府过一辈子。”见婠婠还想开口争辩,皇帝冷冷地说道,“朕现在不是在与你说笑。而是叫你听朕说话!”他的眉目之间带着几分冰冷,婠婠只觉得心里一凉,之后就听见皇帝继续冷淡地说道,“想必燕王也不愿意见到你枯守王府。婠婠,你还年轻,可以再嫁他人。”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婠婠冷冷地问道。
她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了冰冷的光,皇帝却没有避开,而是看进她的眼睛里。
“朕,给你寻了一门极好的亲事。”
“陛下这话荒唐!”这简直是婠婠在这段时间里听到的最可笑的话,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一脸冷淡的皇帝,诧异地问道,“陛下在自己的儿子音讯全无的时候,叫他的妻子改嫁?陛下,若无愚钝,理解错了,希望陛下指出来。”她觉得可笑极了,因为皇帝竟然一本正经地说给自己寻了一门好亲事?他到底还记不记得她的身份?她是燕王妃,是燕王的妻子,是他儿子的妻子,是皇家的皇子妃。
这样的身份,却在这个时候被皇帝说要改嫁?
何其可笑。
“你没有理解错。朕就是这个意思。”皇帝平静地说道。
婠婠怒极反笑。
“陛下,您还记得您自己的儿子吗?他自幼一个人在宫中长大,皇子无数,他并不是你心里最喜欢的皇子。可是他为了你鞠躬尽瘁。他小小年纪就前往边关,在您喜欢的皇子在帝都之中安于享乐的时候,他用自己的血泪拼出自己的前程。他为了您的江山什么都愿意去做,只要您的一句话,万里关山,他远离奢华一往无前。为您,他付出了一切。可是您这么短的时间都等不得?不过是一封信,几句流言蜚语,您不仅认定他死了,如今还逼着他的妻子改嫁?”
婠婠一边说,一边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来。
“为什么您对他总是不公平?陛下,我不明白。他也是您的儿子,为什么您总是在牺牲他的一切?”
“婠婠,不要胡说。”太后轻声说道。
“我没有胡说。”婠婠的眼眶通红,看着沉默不语的皇帝冷冷地说道,“陛下总是有许多的不得已,总是有许多的难言之隐,怕也是有许多的为了我好的话。可是这些我都不需要。我只是日后不想再听到陛下这样的话。若是想要逼死我,陛下只管继续。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若是逼我做背弃他的事。陛下,你只管给我预备棺材。”她霍然站起来,对太后轻轻福了福轻声说道,“娘娘,我先回去。若陛下与娘娘当真对我家殿下还有半点伤感之心,就不要再在我的面前说出这样可耻的话。”
“你不想知道是是求娶你?”皇帝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