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侯脸色扭曲了一下,在婠婠了然的目光里急忙点头。
“就是她……”
虽然楚玉是他的“爱女”,可是当在继续降爵和出卖一下自己的庶女之中选择,承恩侯毫不犹豫地会选择后者。
他本以为婠婠会当场动怒,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婠婠的样子看起来很平静。
她仿佛无动于衷,脸色只是微微改变一下,就不再露出生气的样子。
“五丫头?”偏偏婠婠这样平静叫承恩侯更加心中忐忑,他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却见婠婠的目光清冷地落在他的脸上,那双平淡的眼中,仿佛看破了他心中隐秘的一切,叫承恩侯心中莫名一凛,只觉得后背发凉。然而婠婠显然没有和他争执纠缠的意思,看了看面前一脸慌张的承恩侯,又回头看了看那小小的杂乱不堪的样子,许久之后淡淡地说道,“既然是她,那我也不奇怪。只是大伯父,你尚且是楚家的家主,若是一直只把一个侧妃当做救命稻草,恐怕日后也没什么前途。”
楚玉这个康王侧妃当的可不如从前宁王侧妃那样快活。
从前楚玉在宁王面前兴风作浪受尽宠爱的时候,想要弄死谁,伤害谁,自然有人帮手。
可是如今康王明显在防着她,就算是楚玉如今想要对谁动手,竟然还要回府求助没有用的承恩侯。
可见楚玉从前或许手里有点人在帮助她,供她驱策,可是如今却已经手都伸补出康王府了。
婠婠想想都知道,从前听楚玉之命行事的,恐怕就是康王的人手。想当初楚玉在宁王面前有用,是康王的左膀右臂,因此康王将麾下的人手拿去给她,叫她可以辅佐自己。可是如今楚玉成了康王的侧妃,康王怎么可能还会给予楚玉那样重大的权柄,楚玉在王府后院连门都出不去,能找到承恩侯,恐怕就是她最后的办法。只是想到楚玉曾经掌握着一些康王给予她的力量,恐怕她后续还会有筹谋,婠婠就准备把承恩侯府这点帮助给楚玉断了。
就算是退路,也不能再给楚玉。
“什么意思?”
“若大伯父知道这段时间康王府发生的事,就应该明白,楚玉并不得康王宠爱,如今做一个侧妃已经是康王看在诸多旧情。”见承恩侯眼角一跳露出几分忧虑,婠婠冷淡地看向一旁,只觉得承恩侯府的一切都是窒息,继续说道,“且她恐怕也十分怨恨大伯父,要将你置于死地。”她突然笑了笑,侧头看了承恩侯一眼,承恩侯一愣,露出几分糊涂,然而此刻顾不得从前与楚坚父女的不睦问道,“这是何意?”
“宁王姬妾被流放,乃是陛下亲自的圣旨,谁敢阳奉阴违?大伯父,说句不好听的话,宁王虽然被废为庶人,自尽而死,可到底是陛下的亲儿子。如今陛下心中就已经有慈父之情,若是来日想想从前,心软几分想要问问儿子留下的儿女还有女人,知道有人在其中兴风作浪,竟然叫他儿子的女人做了营妓,叫他儿子的头上变色……”见承恩侯的脸色顿时变了,婠婠哼笑了一声缓缓地说道,“雷霆之怒就在眼前,大伯父,你好自为之。”
承恩侯迎着婠婠那双冰雪一般平静的眼睛,这一次寒气从心里冒出来。
他的牙齿打架,浑身发软,终于发现这后面的杀机。
“可,可这是四丫头的主意……”
“与楚玉有什么相干。大伯父动的手,她一问摇头三不知,恐怕还要哭着质问大伯父,为何要拉她下水,构陷她。”这一套楚玉用得很熟练,杀人不见血,从不弄脏自己的手,坏事儿都是别人做的,与楚玉没什么关系。婠婠的眼底一愣,见承恩侯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己,垂目说道,“我若是大伯父,日后就少听她的妖言惑众,免得死无葬身之地。至于楚云那里,大伯父若是想要继续好好地活着,就命人去照看她一些,流放边关,吃苦劳作,都是她应该受的。可是营妓……不该叫任何一个女子受到这样的屈辱。”
这是她心中的底线,仅此而已。
承恩侯已经连连点头,把婠婠的话奉若神明。
他简直没有想到,楚玉不过是叫人送来的一句话,竟然暗藏这么大的杀机。
不仅要弄死楚云,还要弄死他,这样的毒计,一石二鸟,恐怕只有楚玉能想得出来了。
“我是她的父亲,她怎么敢……”竟然陷害他这个生父,承恩侯虽然对楚玉没什么父女之情,可是怎么也是她的父亲。
楚玉这一动手,后续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心机,简直是想叫他这个老父死无葬身之地啊。
婠婠见承恩侯竟然还有脸抱怨,露出一抹不着痕迹的讥讽。
楚玉为什么不恨承恩侯?
她在承恩侯府长大,受尽了嫡母的苛待,受尽了生父的轻视,心里怨恨承恩侯恐怕是对承恩侯夫人一样的。
承恩侯夫人死无葬身之地,楚玉也会让承恩侯死无葬身之地。
这点婠婠倒是觉得无所谓,她也厌恶承恩侯。
不过楚玉的手段错了。
若是她如今拿住承恩侯真正的一切错处,无论怎样坑死承恩侯,婠婠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这是大伯父自己家中的事,我不感兴趣。”见承恩侯眼角一跳看着自己,婠婠收回自己厌恶的目光缓缓地说道,“还有一件事。都说人死如灯灭,又有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大伯父,无论伯娘从前做错过什么,你已经折磨过她,她如今已经亡故,至少你要给她最合适身份的一场丧事。对发妻刻薄,你的形象莫非就能好看了不成?”承恩侯夫人就算生前有再多的不是,可是与承恩侯也是几十年的夫妻,心情凉薄,简直叫人恶心。
她不想留在承恩侯府之中,提点了几句,就带着母亲回了忠义侯府。
周氏也在念叨承恩侯府如今乱糟糟的不成样子,只是这些话也只是对婠婠抱怨,并未对太夫人提起。
不过显然婠婠的建议叫承恩侯听到耳朵里去了,承恩侯夫人的葬礼虽然不是十分显赫,可到底还过得去,比之前凄凉的样子强多了。虽然承恩侯不得皇帝宠爱,可是婠婠的父亲楚坚却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家中有了丧事,上门来和太夫人道恼,顺便与忠义侯夫人周氏联络感情的豪门也有不少。婠婠也在一旁陪着太夫人与人说话,这样直到到了承恩侯夫人葬礼过去,婠婠已经疲惫得不行。
因楚兰在做月子,因此并未出现,倒是楚梅和婠婠一块儿和太夫人在一起应酬,到了最后累得半死。
“也不知道是不是父亲如今府里风水不好,怎么偏偏闹出这么多的事来。”楚梅不愿去承恩侯府见自己无情无义的父亲,然而承恩侯夫人到底是她的嫡母,嫡母死了自己却不见踪影,那会叫人诟病,因此楚梅索性来了太夫人这做祖母的面前侍奉,瞧着也十分孝顺的样子。今日可算是将葬礼过去,她随手摘了鬓角的一朵白色的纸花坐在婠婠的身边叹气说道,“五姐姐,我想把我姨娘接出来。”
“接出来?”婠婠露出几分诧异。
楚梅的生母乃是承恩侯的侍妾,到底是个小妾,如今承恩侯做夫主的尚在,若是楚梅这个时候接出来,未免会引人闲话。
如今楚梅不是不引人注目的寻常侧妃,而是平王的正妃,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中。
一遭得势就不认家中,反而将生母接出来,那帝都之中对楚梅的话恐怕就不会很好听了。
“那府里……”楚梅犹豫了一下对婠婠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姨娘之前叫人偷偷与我传过话儿,说太太的死恐怕不是意外,而是父亲觉得她没有用了,叫她腾地方……如今父亲已经忙着要续弦,听说看中的都是高门之中的女子。”承恩侯心比天高,早年一直嫌弃承恩侯夫人家中不显赫不能给自己提供助力,不过是见楚云做了宁王妃出息了才勉强忍耐。如今楚云被废,承恩侯夫人的两个儿子因受宁王的牵连已经治罪,承恩侯自然不会容忍这个没有用,却占据了侯府主母的女人。
他不仅是苛待她,更是想叫她赶紧死,让出自己的侯夫人的位置。
婠婠听见楚梅对自己说这个,皱了皱眉说道,“我和老太太虽然不知详情,可是也心里有这样的猜测。”
“姨娘怕极了。父亲那样的人,冷血凉薄,又下得去手……她也怕不明不白死在侯府里。”
“有你在,总不会如此。”
“就是因有我在,我才怕他拿姨娘威胁我。”楚梅不安地说道。
她是真的不想叫生母留在承恩侯府之中了。
可是如今却没有什么好办法。
“大伯父尚在,你姨娘想要和他一刀两断是不可能的。”见楚梅失望地微微点头,婠婠心里一软,斟酌着说道,“不过我常听别人家的府里头说有妾侍不听话,被送去庄子上,失了宠。若是你姨娘愿意避宠,不如寻个机会出府去庄子上,一则并未与大伯父断绝,一则却可以在庄子上保平安,毕竟你是平王妃,莫非还控不住一个庄子?远离侯府是非,又不会叫你被牵连其中,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