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太夫人的脸上依旧带着慈爱。
年老成精,早就学会了不动声色。
外头已经有丫鬟脆生生地应了,挑了绣着福禄双全的帘子。
一个芝兰玉树一般的青年侧身而来,逆着从帘外透进来的阳光抬眼一笑,满室生辉,连承恩公太夫人都在心中喝了一声彩。
“给太夫人请安。”罗秀上前恭敬地行礼。
“都说罗国公府的世子生得好,果然如此。”太夫人欣赏地看着面前俊秀高挑的青年,说起来,若不是心中属意了燕王,若婠婠能嫁给罗秀这样漂亮的勋贵子弟,她心里都要念佛。
此刻见婠婠与罗秀相视一笑带着几分默契,太夫人就在心中轻叹了一声,面容温柔地叫罗秀坐在身边笑着说道,“五丫头说你要带她出去走走?劳烦你了。她在边关多年,若是在外头烦了你,你不要和她计较。”
“婠婠是我表妹,我怎么会烦了她。”罗秀就看着婠婠笑着说道。
他眼底的温柔,突然叫太夫人犹豫了一下。
“那就好。只是你也不要只顾着玩儿,别叫人给冲撞了。”太夫人只觉得笑容端丽的青年,与娇俏明媚的少女,其实真的很般配。
若这两个孩子当真已经有了感情,她一定要拆散,岂不是作孽?
不过是见了罗秀一眼,就已经动摇了太夫人本想将婠婠联姻燕王的决定。
静安侯夫人就坐在一旁含笑看着,身后两个侍女无声地给她打扇。
她一双含笑的眼睛扫过婠婠,又落在了罗秀的身上,不由在心中有些可惜。
她听太后的意思,仿佛很喜欢她三哥家的这个婠婠,本想着太后的眼光一向都极好,若婠婠不必联姻皇子,倒是想将婠婠娶来给自己做个儿媳妇儿,比二房那个看似温柔实则心机的楚秀合适多了。
只是看了罗国公世子对婠婠的在意,她就在心里知道,只怕这婠婠就算不联姻皇子,也是要嫁入罗国公府的。一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精神一振,盖因若婠婠嫁得好,日后总能帮衬自己的姐妹。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是这个道理。
她的脸上就露出几分欢喜来。
“伯娘对五丫头真是疼爱,这些孙女儿里头我瞧着,她是头一份儿。”她笑着对承恩公太夫人说道,“帝都一向太平,您也别太担心。不过是出去散散心罢了。”说到这里,她就对婠婠笑着说道,“五丫头若是出去,记得回来的时候带前门儿里的老郭家的酱肘子,那是……”
“父亲最喜欢吃他家的酱肘子,多谢姑母提醒我。”婠婠急忙露出恍然的表情,见静安侯夫人看自己的目光越发慈爱,就笑着对太夫人说道,“老太太喜欢什么?我一块儿带回来。不论别的,只当是我的一片孝心,也给老太太尝尝外头和府里的不一样儿。”
她瘪了瘪娇艳的嘴角儿露出几分娇嗔来,对太夫人就说道,“前儿老太太喝了许多的药,只怕嘴里苦得很,不若我买些蜜饯回来?”
“你当我是小孩子?吃口药还要甜甜嘴儿?”虽然看起来不以为意,可是太夫人苍老的脸上已然露出笑容。
“五丫头记得您嘴里苦,您反倒骄矜上了。”静安侯夫人就笑着说道。
她越发欣赏婠婠。
有孝心,还有眼色,怨不得太后喜欢她。
她正哄着太夫人说笑,也是因前些时候知道太夫人叫府里几个女孩儿给气着了。
她与太夫人是情同母女,心里就对承恩公府的几个嫂子都存了埋怨,只是见婠婠在太夫人面前格外娇憨,她反倒对那个素日里在承恩公府风评不佳,有“狐狸精”这等美称的周氏多了几分好感。当年楚三老爷为了一个女人几乎跟家里撕破了脸,她心中对堂兄还颇有微词,可是如今看来,堂兄的眼光极好。
能将子女教导得这样出色,周氏自然也不会是一个坏女人。
“屋里好热闹啊。”静安侯夫人正在太夫人面前凑趣儿说笑,且在一旁观察婠婠,见她并不是一个炫耀的脾气,不笑不说话,且也不跟长辈抢话来表现自己的聪明,不过三言两语见缝插针,却令人很舒服,又觉得她有主见,就越发在心里喜欢了几分。
此刻正是热闹的时候,就听见外头传来了女孩儿的声音,婠婠下意识地看去,却见脸色有些黯淡的楚秀带着姐妹们进门了。
见了屋里的静安侯夫人,楚秀的脸色就不大好看。
她当然知道太夫人的心思,是想叫自己嫁去静安侯府。
可是她觉得不公!
凭什么楚云就可以做宁王正妃,尊贵至极,可她却只能做一个小小的侯夫人。
难道日后宁王登基,还叫她这个做姐姐的去给楚云这做妹妹的磕头,口称臣妾?
“姑母。”她就敷衍地福了福。
见她这样失礼,承恩公太夫人的脸色就很不好看,虽然见静安侯夫人笑容不变,未将长孙女儿的失礼放在心上,可是她心里却很是过意不去。
静安侯夫人不与楚秀计较,是她的胸襟气度,可是她这个做祖母的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她苍老的脸猛地就猛地一沉,冷冷地喝道,“这是你看见你姑母来了的态度?没有家教的东西,丢尽了楚家的脸!”她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就叫楚秀的脸上挂不住了。
她可是长姐。
祖母这样骂她,将她的脸面置于何地了?
“伯娘,您看?您跟我说的事儿……”
“你再想想。”太夫人就露出几分央求。
不论楚秀心里怎么想,可太夫人与静安侯夫人方才提及婚事的时候,说起她想叫楚秀嫁入静安侯府,就一直在摇头。
可是到底是长孙女儿,太夫人对楚秀还不愿全都放弃。
“是我对姑母失礼了。”楚秀见婠婠坐在一旁,张着一双明媚的眼睛看着自己,眼眶一红,温柔美丽的脸上就滑落了几滴眼泪来,急忙在静安侯夫人的面前福了福低声说道,“近日侄女儿每日里都很忙碌,实在累着了,因姑母是自家人,因此才有了几分怠慢。姑母别跟我计较。”
她就又对太夫人含泪说道,“前两日宁王殿下来看二妹妹,可二妹妹却睡了,因此我陪着宁王殿下在园子里逛了逛……”
“行了。你不必说了。”太夫人的脸都青了。
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多么下贱无耻的话!
妹妹没空,做姐姐的陪着妹夫逛园子?
见静安侯夫人嘴角勾起平和的笑容,承恩公太夫人的老脸都红了,哪里还能勉强侄女儿娶这么个玩意儿。
“是。”
“老太太,时候不早了,我和表哥出去了。”婠婠实在见不得几个姐姐为了几个皇子就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叫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宁王哪儿好,哪儿有帝王之相了。
她只觉得对宁王奋不顾身的两个姐姐都挺傻的,这在自家里反目成仇,可是也没耽误了宁王殿下在自家王府里风流快活呀。想到这里,她就微微摇了摇头,拉着表哥罗秀从府里出来,两个人一路出了承恩公府,方才吐出一口气儿来。
“叫表哥看笑话了。”婠婠就无奈地摊开一双雪白的小手儿说道。
“这个算什么笑话。难道我还看得少了不成?”罗秀的父亲罗国公姬妾无数,他自幼看这些后宅女子争风吃醋长大的,也知道女子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只是他却不愿叫婠婠看到这些污糟的事儿。
在他心里,婠婠是这世上最单纯快乐的女孩子,他想要保护她不要被后宅的这些纷争伤害。因此,打从他认清了自己对婠婠的感情的那一天,他就下定决心,此生都不会再宠爱第二个女子了。
哪怕他知道,男子三妻四妾十分平常,做妻子的该贤良淑德,可是他却不愿意。
叫另一个女子去刺婠婠的心,在她的面前炫耀宠爱,搔首弄姿,他不忍心。
也舍不得。
“这世间的女子,为什么都要为了男子争斗不休呢?”
婠婠的话充满了稚气,罗秀就忍不住笑了。
“谁知道呢。只是我却不喜欢看见这样。”他侧头,陪着婠婠走在宽阔的长街上,温柔地看着婠婠。
长街之上熙熙攘攘,他微微伸开手臂护着婠婠不要被人撞到,见她无忧无虑地各处看着,就觉得自己为了她这份快乐,什么都愿意付出。
见她正要快步走到一处小摊位前去看几张木雕的面具,婠婠看着那描绘着怪异图腾的面具,一双漂亮的眼睛都瞪圆了,罗秀就笑着在一旁对她说婠婠不知道的典故。
正说着话儿,见婠婠已经觉得新奇,拿了银子将这几个面具都买了,俊秀挺拔的青年看她已经如同蝴蝶一般飞向对面的一个摊位,就无奈地转身收了那几个面具拿在手上,转头看去,却猛地见到远处一架奢华无比的宫车惊马而来,转眼就要撞到婠婠的身上。
“婠婠!”
他惊呼了一声,却见那惊马带着后头的宫车,凌空而起。
马蹄之下,就是脸色苍白的婠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