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犹豫了一下。
“我会保密的。”燕王撑着自己棱角分明的下颚保证道。
婠婠抿了抿嘴角,还是坐在了燕王的对面。
她垂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可是却觉得自己有许多的心事要倾吐出来。
燕王无声地沉默着,耐心地等待婠婠开口。
许久,婠婠才轻声问道,“殿下见过,表里不一的人吗?明明在你的面前很温柔善良,可是一转眼你才发现并不是这样。明明你以为你们之间有感情,可是其实在她的心中都是利用。她甚至陷害她人,做着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扭着自己的手指喃喃地说道,“我觉得帝都与边城真的太不一样。殿下,边城没有帝都的奢华风流,可是那里很开阔,哪怕是有勾心斗角,却没有这样令人背后都发凉。”
“时间久了,我都不敢去想,谁的话是真心,谁的话又是假意。”
燕王伸手,握住了婠婠的指尖儿。
一触即分。
“并不是边城与帝都不同,而是你遇到的这个人是在帝都罢了。这世上有许多这样的人,在什么地方的都有。”燕王漫不经心地看向一旁问道,“是你的哪个姐妹?”
仿佛是婠婠不吭声令他转头,安静地看了婠婠片刻,这才摇头不在意地说道,“你不必想这样多。人不可能伪装一辈子,日后总有她暴露的时候。既然她对你是假意,你又何必伤心。不过是一个不值得被你放在心上的人。”
只是他还是问道,“是谁?”
婠婠就咬住嘴唇不说话。
燕王专注地看着她的神色,见她并不愿告诉自己,就垂下了眼睛。
“别难过,日后远着些就是。”
“男人真的很重要吗?”婠婠突然开口问道。
“什么?”
“为了一个男人,就可以不管不顾,甚至去伤害别人吗?”
“既然有伤害,只怕这不过是个借口而已。你说的这个丫头,想必我能猜到。”见婠婠诧异地看着自己,燕王就抬手在她的发顶摸了摸,这才轻声说道,“只是我想对你说,你的姐妹之中有心机的不少,你虽然为人聪慧,可是却太过良善,日后离她们远一些。”
他顿了顿就慢慢地说道,“如今你们姐妹尚在闺阁,手段并不惨烈。若是日后嫁入各家府邸,只怕就不是这样简单。婠婠,你没有防人之心,且相信人本性善良,无论你怎样防备,只怕都不是她们的对手。”
“只是你记得,若你当真有一日受到伤害,我总是在你的身边。”
“殿下不必说这样的话。”婠婠垂目说道。
“你的婚事,盯着的人不少。我自然要担心。”燕王就勾了勾嘴角。
“怎么会。”皇帝有竞争力的皇子不过那么几个。
宁王娶了楚云,康王看起来不敢违逆皇帝迎娶楚家女,平王纳了承恩公府长房的六小姐楚梅做侧妃,已经都圆满了。
婠婠下意识地看了燕王一眼。
“若你嫁给我,父皇不会多说什么。”燕王挑眉说道。
“为什么呢?殿下也是皇子,也是陛下膝下最出众的皇子中的一个。”在婠婠的眼里,燕王除了出身仿佛很差之外,余者,无论人才文武,其实都不比宁王有半分逊色。
而且燕王崛起于军中,如今是军中大将,比起宁王康王这些在朝中厮混却并没有什么权利的皇子来说,燕王手握重兵,其实已经有了很强的话语权。这样一位优秀的皇子,却仿佛被几个皇子默认被排挤出了皇位的争夺。
这叫婠婠觉得奇怪极了。
“我的出身有碍。”
燕王坦然地看着婠婠轻声说道,“这是宫中秘事,知道当年旧事的人并不多,不过我的身上,有胡人的血脉。”
他身上异族的血脉,是他登上皇位的最大的牵绊。
见婠婠愣住了,燕王就笑了笑,摩挲着她的脸颊。
粗糙的大手拂过自己的脸颊的时候,婠婠的脸顿时就红了。
“殿下。”
“你嫌弃我了吗?”燕王问道。
“没有。”她觉得这天下,无论是中原的百姓,还是异族人,其实都是一样儿的,没有谁比谁尊贵,也没有谁比谁卑微。
只要心怀善意,大家都是一样儿的。
“那你躲什么。”燕王就挑眉问道。
婠婠的脸顿时就气红了。
“那是因为殿下是个登徒子!”
她用力地哼了一声,拍开了燕王的大手,迟疑了一下就小声儿问道,“殿下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我呢?”
这对于燕王来说,想必是一件很隐秘的事情,因为在世人的耳朵里,燕王的生母不过是很简单的身份卑贱罢了,她觉得燕王对自己这样坦诚令自己感到怪怪的,有些被信任的快活,又有些羞窘。见燕王哼了一声,婠婠就保证说道,“不过殿下放心,这件事我绝不会对别人说。”
“我信你。”燕王黑沉的眼里,露出了一抹流光。
并不明亮,可是却令婠婠无法无视。
她顿时就急促起来。
哪怕是这样光明正大地坐在外头,可是她却觉得自己与燕王之间的气氛变得古怪。
“所以说,令你伤心的那个姐妹……”
“我已经决定,最后为她隐瞒一次。”婠婠飞快地说道。
“你太过心软。”
“她……我只希望她日后嫁给自己想要嫁给的那个男人,然后就此将从前的事都抛下。”
“做过恶事的人,底线早就没了,就不会再罢手。就算一时安分,可是当她再次面临一些会令自己感到不悦的事,第一时间想到的,总不会是善良的抉择。”
见婠婠垂头,燕王就看着她轻声说道,“所以我才说你心软。你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却依旧要放她一马。也算了,左右有本王在,无论她是哪一个,也绝不敢碰你一根头发。”他见婠婠迷茫地看着自己,就和声说道,“都忘了吧。你还是笑起来好看些。”
“不必将这些当做负担,因为我会保护你。”
婠婠迎着燕王那双黑沉的眼睛,突然心跳漏掉一拍,霍然起身,惊慌地看了他一眼。
燕王平静地坐在草地上。
“我要回去了。”婠婠说完,飞快地跑了。
她不敢再面对燕王对自己的照拂,一时间几日都十分萎靡,虽然听说燕王每日都来,可是却不肯再见燕王。
这一日她听太夫人请自己过去,方才换了一件漂亮的衣裳往太夫人的面前去了。
见了太夫人面前的燕王,婠婠只做不见,给太夫人请安。
她的目光一扫,却见家中的姐妹竟然都在,就连楚云也陪坐在一旁。
这几日楚云的脸色憔悴得厉害。
也是,任谁知道自己大婚之前,庶妹却要先去嫁给丈夫,都会心里过不去的。
婠婠下意识地看向无声无息坐在最下首的楚玉,她依旧美丽婉转,明眸皓齿,可是眼神却惶恐得厉害。可是婠婠却知道她并不是在惶恐自己日后嫁给宁王为侧妃,而是惶恐楚兰与婠婠开口拆穿了她。
她其实也并没有楚玉想象中的那么卑劣,径直走到了楚兰的身边坐下,就听太夫人温声问道,“我瞧着你的脸色还有些不好看?病了这么久,太医怎么说的?难道没有按时用药?”
“并不是。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因此拖延了几日。”
太夫人的脸色其实也不好看。
楚秀过世,因是未出阁的女孩儿,年纪也不大,这并不算是喜丧。
府中才将她给安葬在了家族的坟地之中,只是孤零零一个小小的坟头,未免凄凉。
虽太夫人素日里不大喜欢装模作样的楚秀,可楚秀到底是长孙女,是她看顾多年的孩子,这突然死了,太夫人心里怎么可能好受。
她已经是上了年纪的人,这一次的打击,令太夫人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了起来。
“你也要好生将养。”太夫人就叹了一口气,露出几分哀容。
她并没有说更多的话。
可是婠婠却觉得自己听懂了几分。
太夫人唯恐婠婠也年少夭折。
“您别担心,我的身子骨儿好着呢。”她努力一笑,却见燕王无声地用拇指摩挲着手中的茶盏。
太夫人侧目看了燕王一眼,就露出几分无奈,和声说道,“殿下近来时常来看望老妇,老妇感激极了。只是殿下诸事繁忙,莫要因老妇而耽搁了正事。”
她哪里不知道燕王是冲着婠婠来的,只是从前希望婠婠嫁给燕王,可是她已经因这些皇子失去了一个孙女儿,如今竟变了心意不愿婠婠与燕王有什么瓜葛。见燕王微微颔首,太夫人顿了顿就继续说道,“前些时候在宫中还听太后娘娘提起,殿下年纪不小该选妃了?也不知是谁家姑娘有这样的荣光,能入燕王府。”
婠婠霍然脸色一白。
她下意识地捏住了衣角。
燕王狭长的眼扫过婠婠紧紧攥起的手指。
他将手中的茶盏顿在身边的桌子上,了然地看着脸色微变的太夫人。
“父皇的确要为我赐婚,只是那姑娘没看上本王,拒了。”
他的眼角生出几分笑意。
“说起来,是本王做的努力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