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晚上,蔡金花和宁仕美在家中包着饺子,儿子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温馨。过了一会,日子轻轻地走开了。夫妻两个放下手中的事情,推开他的房门,想看看他在忙什么。儿子正埋着头,精心整理着自己的相片。看到父母,他笑了笑,说我把我的相片按年份整理好,将来你们看的时候,也方便,我现在还有气力动一下,就顺便把我的东西清理一下――豆大的泪水从宁仕美的眼中滴落,他大步走到儿子面前,抢过儿子手中的相册说不要弄了,不要说了――爸爸妈妈不会让你离开的――
看着父亲,儿子慢慢地说,爸,其实你们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等我走了,你不要做对不起妈妈的事,好吗?蔡金花一愣,而宁仕美却没有觉察什么,只是一再安慰儿子,不会的,不对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只要好好养病。看着父子俩的心越走越远,蔡金花的心中不禁生出一阵悲凉。
春节过后,闫天佑召开市委常委会,讨论新的一年的人事安排和大政方针。这已经是套路了,根据小常委会上决定,由市委组织部部长杨国柱同志提出具体的任命名单,再经常委会上表态通过就可以了。
很快,人事调整和任命尘埃落定,告一段落。闫天佑做了小结,然后引导下一个环节,确定新的一年的大政方针。这次,他没有走群众路线,而是先入为主,说郎市要想发展,得打通与省城的大动脉。一条高速公路还不行,得修一条高等级公路,来拉动郎市的经济发展。我初步估算了一下,得花13亿人民币。
听到要这么多钱,常委们马上发出啧啧声,表示他们的困惑。也是的,郎市年财政收入才三个亿,还要去搞其它基础建设,哪里有钱修这么一条高等级公路?自然而然,这个议题不了了之,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散会后,宁仕美没有去自己办公室,而是径直去了书记办公室。闫天佑给他到了一杯水,说仕美同志,思路决定出路,现在我给你出了点子,具体实施还得靠你啊。
宁仕美说,闫书记,我来正是想议一议高等级公路的事。接过水,他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常委们不拥护的主要原因是没钱,要是有钱了,谁不想打通与省城联系的大动脉啊。
闫天佑说,我知道是这个原因,可怎么解决钱的问题?我们的目光为什么不放长远一点,用明天的钱来办今天的事。
宁仕美心想,这是典型的大思想,不考虑实际。即便这个想法成立,今天的钱都没有,明天的钱从哪里来?不过,他没有这样解释,而是说闫书记,您的这个想法很不错,您的这个思路给了我很大启示,我认为明天的钱可以从一个地方来。
闫天佑就是一喜,忙说,从哪里来?
宁仕美说,从开发区来。
闫天佑听了,顿时泄气,说开发区不来问我们要钱就是万幸了,我们还去找他们要钱,那不是自讨没趣?
宁仕美说,闫书记啊,您想想,那个开发区现在不是富得冒油?天津的滨海新区原来还是盐碱地,寸草不生,现在呢,成了全国开发区的龙头老大,一年的财政收入高达三百多个亿,修一条13个亿的高等级公路,那不是小菜一碟?
闫天佑说,我的市长同志,那是滨海新区,不是我们郎市开发区。
宁仕美说,我们可以把我们的郎市开发区打造成郎市的滨海新区啊。
闫天佑说,怎么打造?
宁仕美说,皮大郅主政开发区近两年了,喜欢搞独立,开发区的干部大多行事张扬气焰嚣张、生活奢华、傲慢霸道,思想又不解放,闭区自守,不能大胆开展工作,搞活经济。所以,我认为当务之急,就是先把领导换下,让思想解放能为市委市政府排忧解难的干部去主政,郎市的高等级公路才有可能修建。
闫天佑犹豫了一下,说话是这么讲,可闫天佑的任职是上级市委领导的意思,用这个理由把他拿下,到时候不好交差。
见闫天佑下不了决心,宁仕美又建议说,不换掉皮大郅也可以,管委会不是没有工委书记,您可以以市委市政府的名义,增加工委书记一职,削夺皮大郅的权限,让工委书记主抓开发区。
闫天佑点了点头,说这个想法要得,你看谁担任工委书记好呢?
宁仕美说,气象局局长肖信友。
气象局局长肖信友是闫天佑的大舅子,让他去当开发区管委会工委书记,这不是任人唯亲吗?闫天佑听了,脸就是一沉,说宁市长,你这不是故意要我违反党的干部任命原则,让我犯错吗?
宁仕美说,闫书记,您先别激动,容我给您讲个故事。春秋时期,晋国国君问中军尉祁奚谁可做他的接班人,祁奚推举他的仇人解狐,解狐死后,又推举自己的儿子祁午做了继承人,成为一段举贤不避仇、举贤不避亲的佳话。肖信哲是您的大舅子,这没假,可他更是党的干部。他堂堂的研究生毕业,就是当副市长,也未必不可以,何况只是开发区工委书记,依然是副处级干部,属平职调动。
听宁仕美这么一分析,闫天佑终于去掉了顾虑,说好吧,那就推荐肖信友去开发区吧,具体任命程序,你去找高东同志落实。
这个肖信友,早就不甘于当清水衙门气象局的局长了,听说可以去开发区任职,虽然不是一把手,还是非常高兴。得知自己的任命是宁仕美一手戳成的,他找了个晚上,去拜访了宁市长。
宁仕美说,信友啊,你这次去开发区任职,主要任务是打压皮大郅,分化皮大郅集团,并搜集皮大郅违法违纪的证据,让他下台,到时候,开发区管委会主任一职肯定是你的。
肖信友本和宁仕美走得很近,听到他的嘱托,自然欣然前往。这是一举两得的生意,何乐而不为呢?只是人生地不熟的,他不知道如何下手。想到这,他向宁仕美请教说,我去那里,又没有帮手,担心斗不过皮大郅呢。
宁仕美想了想,说我给你推荐个人,你去开发区后,可以找管委会副主任唐文了解情况。他是我们的人,肯定会帮助你。不过,你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让皮大郅发现了我们的意图。要是他早就谋划,我们就很被动了。
肖信友连声说,请宁市长放心,我会注意策略的。不拿到足够的证据,我不会轻易暴露目标的。
三月初,市长宁仕美亲自带着市组织部部长高东等人,送肖信友去开发区赴任。他这样做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提高肖信友在开发区的领导地位,让他顺利开展工作。
皮大郅也不含糊,带着管委会班子成员,举行了一个小范围的欢迎仪式。本来,他认为在班子成员会上宣布肖信友的任命就可以了,所以没召开大会。没想到宁仕美提出建议,说管委会的工委书记职责重大,非同小可,得举行全区干职工大会,在大会上宣布肖信友同志的任命。
五四青年节的那天,儿子午休,蔡金花坐在儿子铺边,心酸地看着他消瘦不堪的脸庞。过了一会儿,儿子忽然迷迷糊糊地醒来,说现在几点了?
蔡金花看了看手机,说才三点一刻,乖孩子,还睡一会。
儿子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蔡金花,说妈妈,你一直在这里坐着,看着我?
蔡金花点了点头,帮儿子掖了掖被子,要他再睡一会。过了一会,儿子轻轻地叹了口气,拉着蔡金花的手,说妈妈,你就这样,别走开。说完他又深深地叹口气。
蔡金花轻轻地说,来,乖儿子,睡吧,妈妈就在这里陪着你,妈妈不走,你睡吧。儿子听了,果真安静地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蔡金花忽然听到儿子轻轻地一叹,声音细微而痛苦,妈妈,我对这个世界很失望――声音细得如同幻觉。
蔡金花的心遽然一沉,俯身子,定定地看着儿子,说宝贝,你怎么啦?可是,儿子却无力回答,本是半眯着的眼睛慢慢地合上去。蔡金花疯了一样地摇着儿子,呼唤儿子,拿氧气袋――
直到确认儿子再也不会醒来,蔡金花才放声大哭。儿子走得很安静,却很孤单,他的爸爸没有在身旁。蔡金花哭得死去活来,抱着儿子不肯放手――
儿子走后,蔡金花的生命彷佛被抽空了,精神陷入了崩溃边缘。处理完儿子的后事,宁仕美建议,将房子重新装修一下,一是蔡金花有事可做可以缓解悲痛,而是免得睹物思人,勾起悲痛。
蔡金花未置可否,不料第二天中午,蔡金花正窝在铺上,宁仕美忽然带着两个年轻男子进来,说金花啊,这是我请的设计师。蔡金花没有听明白,强拖着身子起
,跟在他们后面听他们议论装修风格。
走到儿子生前的房间,宁仕美叹了口气,说这个房间,就装修成儿童房吧。
难道家中要来儿童了!蔡金花听了,就是一个激灵。
设计师走后,蔡金华拉着老公的手,质问道,为什么要把儿子的房间装修成儿童房?你还真的在外面别的女人的肚子搞大了?她原以为老公会一口否认,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回答道,暂时还没有,等你平静平静再说吧。
蔡金花一下子懵了,老公与青人真的准备生孩子了!她哆嗦着,指着宁仕美说,你、你倒底想干什么?
宁仕美说,老婆,你不要来气,我找的这个姑娘只有二十三岁,是重点大学的学生,叫刘兰,很聪敏呢。
见老公还振振有词,蔡金花喘了口气,不禁嚎啕大哭,说你要是真敢做出这种对不起我对不起儿子的事,我就去告你。
宁仕美说,你真的不想爱要个孩子了?领养别人的孩子,肯定不如我亲生的,至少也是我的骨肉啊。
蔡金花想到儿子临时时那段委屈心痛屈辱心脏痛得被什么撕扯一般,她没出声,任由泪水流下。
几天后,一场爆炸,将宁仕美的家夷为平地,连同宁仕美和蔡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