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7日23:30-24:00
欧阳逸轩一直紧紧绷着脸,一直目送杜乐天的身影出了废品收购站,钻进门口的黑色丰田皇冠,看着那辆八成新的丰田皇冠轰鸣着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老板,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干?”送走了杜乐天,侯天翼匆匆回到欧阳逸轩身边,顾不得喘口气歇息一下便摩拳擦掌的发问,那急迫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渴望工作的优秀员工。
“老侯热情很高啊。”欧阳逸轩绷着的脸终于放松了一下,他当然知道,侯天翼的热切,并不是急于做事,实在是这具尸体身份太过敏感,如果说从百川集团地下室转移过来那十多具尸体是一枚枚定时炸弹的话,眼前这一具,它的当量绝对超过那十多枚的总和,或者说,这具尸体根本就是一枚随时可能被引爆的核弹,晚一分钟处置,就多一分爆炸的危险。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虽然自己心中已经有了方案,但既然在集安地面上,听听地头蛇的建议总没错,再加上这条地头蛇的智计手段显然与杜乐天之流不在一个档次,没准儿真能说出个自己没想到的好法子。
“集安多山,找个僻静的山头不是难事,把尸体碎了。四处挖些深坑埋了,自然神不知鬼不觉。”侯天翼一边说一边暗暗咬牙,政法委书*记的儿子和那些整天在道上厮混的古惑仔不一样,钟晓伟没了踪迹,整个集安警方都得玩儿了命的找,虽说杜乐天答应封口,但这件事牵扯人员众多,难保不会有风声走漏,只要警察抓到一点儿线索,早晚会找上门来,挖坑埋尸虽然只是权宜之计,但当此之时,除了尽量遮掩,还有别的办法吗?
“这恐怕是下策。政法委书*记的儿子不见了,光靠封口是没用的。”
侯天翼微微一愣,说实话,方才欧阳逸轩要求杜乐天对手下下达封口令的时候,他颇有些不以为然,或许这位手术刀小组的老大在杀伐决断的世界里是行家里手,在战场上,只要你一声令下,手下的士兵自当对你的命令凛然遵守,可这里是都市,老大下了命令,小弟虽说不敢有半个不字,可要指望他们如军人般执行命令,那是天方夜谭。所以,所谓封口,无非是用一个破筛子挡挡流水罢了,总有水要从筛子眼儿里漏出去的。这其中的微妙,侯天翼还以为欧阳逸轩全不知情,现在看来,这位手术刀小组老大对此心知肚明。
“我让他们封口,只是把事情的真相死死瞒住,要把整件事情都掩盖起来,根本不可能。”
侯天翼点点头,欧阳逸轩说得没错,要把钟晓伟之死彻头彻尾盖住,恐怕整个N省都没有这么大的盖子。“老板的意思是,不打算隐瞒钟晓伟的死讯?”
“不错,我不仅不会隐瞒他的死讯,我还得让警察早点儿发现他的尸体。而且只要警察开始侦查,很容易就会发现凶手,只不过这个凶手,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罢了。”
“您是说……”侯天翼眼睛一亮,“栽赃”两个字差点儿脱口而出,同样的手段,今天下午他们已经用过一次,再用一次又有什么不可以呢?“那这次的凶手会是谁呢?”
“既然要做,就得一箭双雕,谁是我们的敌人,谁就是杀掉钟晓伟的凶手。”抓住机会,将不利形势化为己用,这是欧阳逸轩最擅长的本领,要利用钟晓伟之死,把集安警方变成自己手中的利剑,帮着自己除钉拔刺。
“可是,老鹰现在在军区控制之下,不在场证据很明显,恐怕不好办吧?”目前集团在集安最大的敌人,自然是老鹰,不过这次想再对老鹰栽赃,还真是不容易。
“老侯,想想看,我们在集安的敌人,难道只有一个老鹰吗?想想吧,是谁把咱们折腾的鸡飞狗跳,像老鼠一样,大半夜钻地道从百川大厦跑到这臭烘烘的废品收购站里?这帮孙子如果不解决,咱们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
看着欧阳逸轩嘴角的冷笑,侯天翼不由打了个冷战,居然想把这桩谋杀栽到警察脑袋上,这位手术刀小组老大,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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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虽然离得很远,但龙在天还是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门口,推门走到院内,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是集安一中的方向。”老张紧跟着走了出来,站在龙在天身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龙爷,会不会是洪秋水那边出事儿了?”
这个藏身的院落是洪秋水帮忙找的,今天的集安,只要响了枪,十有八*九和银翼有关,银翼为什么会去找洪秋水的麻烦呢?难道说洪秋水暗中出手帮助地狱鸟的事儿败露了?
“得去看一眼。”龙在天看了看老张,现在的集安,找个藏身之处并不容易,若是以往,只要有些许暴露的风险,他一定毫不犹豫的撤离,但此刻,若是从这儿撤走了,再找别的地方就难了。没办法,还是先确定一下吧,若是洪秋水确实出了事儿,大家再撤也不迟。
“我马上去。”老张知道情况的危急,秋爷要是真的落入敌手,以银翼的手段,只怕他撑不了太久,留给地狱鸟的时间可不算多。
“你一瘸一拐的,还是老老实实休息吧。我安排苏啸去。”
老张心中一动,苏啸是地狱鸟的狙击手,一直潜藏在龙在天左右,方才除掉黑子,便是苏啸的杰作。无非是去探查一下情况,便要动用龙在天手中的杀手锏,看来形势真的紧迫到一定程度了。
老张脸色一变,龙在天便知道了他的心思,才仅仅一天的时间,地狱鸟便损兵折将,本来就凋敝不堪的队伍,现在更是惨不忍睹,连个刺探情报的人都派不出去,居然不得不动用自己的王牌,希望地狱鸟能闯过今天这一关,只要过了这一关,自己一定带着兄弟们金盆洗手,再也不干这刀头舔血的买卖了。“老张,你到巷口放哨吧。”
放哨的任务本来是由苏啸承担的,苏啸被派出去公干,自然要换一双眼睛盯着。要论观察能力,老张和苏啸虽然不在一个档次上,但也属上乘,在街巷中当个哨兵不成问题。看着老张的身影在院门口消失,那强忍疼痛尽量让脚步平稳的努力,让龙在天觉得一阵阵揪心。老张是地狱鸟的老人了,当年跟着自己出生入死一路拼杀的兄弟,也就只剩老张一个了,自己可千万不能大意,这些生死兄弟的性命,现在可都握在自己手里了。
回到屋内,三儿已经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常人做这么大一个手术,只怕要在床上躺上三五天,可怜的三儿,刚过了麻药的劲儿就被折腾着下床、上车,转移来转移去,都是自己这个做大哥的无能,让兄弟们受了这么大的苦。
再看沙发上,靳百川的脑袋靠在沙发靠背上,肆无忌惮的打着呼噜,嘴巴黑洞洞的张着,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睡得像死猪一样。这个废物倒是心宽,都落入敌手了,还能睡成这个样子。看着那张道貌岸然的脸,龙在天恨得牙根直痒痒,若不是为了那一大笔钱,自己早一枪把这个木字门老大毙了。没关系,别急,等钱到了手,自己绝不会让这小子活着的。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浓浓的倦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自己真的是老了,现在还不到午夜零点,而且还有大战在即那迫在眉睫的紧张相逼,都没能把困意彻底赶走。难道说,自己真的已经不适合这血雨腥风的江湖了吗?
迷迷糊糊中,一个遥远的声音若隐若现,“龙叔,龙叔……”
脑子里一个激灵,困意顿时消失到九霄云外,耳机里传来的是苏啸的声音。
“讲话。”
“龙叔,秋爷的诊所关门了。”
“想办法进去看看。”一道破门根本不可能挡住苏啸。
“我进去过了,里面确实没有人。也没有搏斗的痕迹。不过屋子里的东西都没有收拾好,看起来屋里的人像是匆匆离去的。”
“枪声是不是从那个位置传来的?”
“没错,诊所外面的路边有血迹,还有脑组织,估计是有人中枪死了。”
“尸体呢?”
“没有尸体,除了血迹,现场什么都没有,连弹壳都没留下。”
头好痛,龙在天紧紧皱着眉,使劲儿揉着太阳穴,秋爷一定是出事儿了,这里不能再待了,需要马上转移。“你回来吧,动作快一点儿,我们得转移了。”
“明白。”
无线电中恢复了寂静,龙在天站起身,缓缓在屋内走着,这些年,他多了个习惯,遇到不好解决的难题,总得一边走一边想才行。
离开这里,能去哪儿呢?目光落在靳百川那张沉睡的脸庞上,看来,得到靳总的家里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