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7日21：10-21：20

　　 陈云的目光死死盯着地图上的南京路，在墙上挂的这幅集安市区图中，南京路是一块只比一个巴掌大一圈的不规则区域，但搜索工作，不是在地图上开展的，要对那个区域来一次地毯式搜索，到底需要多少人，陈云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作为刑警大队大队长，组织这样的拉网清查，不是他的强项，这事儿还得找杜重阳。陈云叹了口气，不到一个小时，自己已经找了杜重阳两次，眼看就要来第三次了，不知道老杜看到自己的电话，会不会在心里骂娘。

　　 杜重阳接电话的速度一如既往的快，语气也一如既往的轻松，“说吧，又有什么事儿。”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打电话来绝对不是寒暄，一定是有事。

　　 “老杜，你的手下很给力啊，反馈情况的速度真够快的。”陈云不好意思张嘴就提要求，打着哈哈寒暄了一句。

　　 “怎么样，反馈的信息有用吗？”杜重阳知道陈云说的是刚才要求查三菱越野警车的事儿，说实话，他不报太大希望，这么大的集安，虽说各个要道道口遍布岗哨，可是指望着这些岗哨对每一辆过往车辆都有印象，那是不可能的。而且盘查车辆这样的事，一旦民警正在对一辆可疑车辆盘查，全神贯注之下，身边过去一辆车，根本就不会注意。漏情况太正常了。

　　 “有用，我已经锁定了车辆可能藏匿的区域。”

　　 居然有用，杜重阳有些意外，这么大海捞针的过筛子，竟然能把一辆牌号不明的三菱越野警车筛出来，真是不容易。“那太好了，那辆车藏在什么地方？”

　　 “我推测应该在南京路附近。”

　　 “告诉我位置，我马上派人去。”

　　 “没有位置，就是在南京路附近。”

　　 杜重阳愣了，南京路附近，那可是老大一片地方，没有位置根本没法儿找。

　　 “老杜，我想在那儿搞一次地毯式搜索，你看看可行不可行。”

　　 我的天，杜重阳感觉脑袋大了一圈，要对南京路地毯式搜索，那儿到处是烂尾的楼盘，废弃的工地，没有居委会，没有单位，那就意味着没有发动起来配合工作的保安和联防，纯粹依靠警察一寸寸的翻地皮，那么大的区域，没有二百人根本没戏。两百人，巡警大队把警犬算上都凑不出两百，这活儿，没法儿干。

　　 “老陈，对那儿地毯式搜索，扔进去两百人都不算多。”

　　 一下子要召集两百人，确实有难度。陈云想了想，说道：“老杜，你看能不能先把那片区域封起来，控住进出车辆，然后再召集人手清查。”从市局层面抽调两百人难度大，如果把各个分局都发动起来，调两百人就容易多了。不过人员调集之前，巡警大队一定要把那里围成铁桶。否则，如果目标车辆在清查之前逃之夭夭，兴师动众的大清查就无功而返了。

　　 “封锁南京路？”杜重阳皱起了眉，南京路人烟稀少，几乎没什么车辆出入，从这个角度来看，实施管制对居民生活影响接近于零。如果放在往日，这个任务不难，可是今天，对南京路管制会面临一个巨大的难题，人手不足。“老陈，不是我提困难，我这儿真的抽不出人了。”

　　 看着地图上南京路那一大片空白，陈云知道，那里根本不像地图上那么整齐，不只有多少没有在地图上标注的小路密密麻麻通向附近的街道，要封锁，就要把每个路口都设上岗，确实有难度。

　　 “要是把城里的哨卡撤一部分呢？”

　　 巡警大队四分之三的警力都散布在集安市区的各个路口，另有四分之一左右把守着出城的大小路段，城里的哨卡要是能撤掉一半，差不多就能把南京路围起来了。可是，城里的哨卡能撤吗？

　　 “盘查点撤了，缉拿许正阳和东榆树湾枪击案嫌犯的任务怎么完成？”本来就是大海捞针，你还要把捞针的网子换成大网眼儿的，那还捞什么捞。

　　 这个问题，陈云并不是没有想过。杜重阳开口一问，他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老杜，这个事儿我刚才一直在想，咱们的全市盘查已经超过十二小时了，可以说是一点儿作用都没有，难道说再耗十二小时、或者二十四小时，就能出战果吗？”

　　 “设卡盘查就像张网捕鱼，当然不是时间越长战果越大。”听陈云的意思，似乎在质疑拉网盘查的效果。杜重阳暗暗不快，都是多年的老公安，这种盘查从来都不是用时间来衡量效果的，这个道理，陈云不应该不明白。

　　 拉网盘查最佳的时机，是案发后一个小时之内，那时嫌疑人往往是刚刚离开案发现场，正在逃窜途中，这时候的拉网盘查，可以说得上是快速反应，成功概率最大。此次盘查，显然不属于这一范畴。

　　 一旦错过快速反应时机，就会进入拉网盘查的最困难阶段，比拼意志。嫌疑人此刻一般已经找到藏身之处，也知道警察在四处搜寻自己，蛰伏不出是必然的。但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守在一个地方从不露面，这是的拉网，就是一场对峙，一场意志的较量。你躲着不出来，我睁大眼睛死盯着，看谁先受不了。今天遍布集安的大搜捕，就是这种情况。谁先熬不住，谁就失败。

　　 “我不是说这次拉网盘查有问题，”陈云听出了杜重阳语气中的不快，连忙解释道，“如果今天我们遇到的是单起恶性刑事案件，常规拉网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可是情况不是这样，今天发的案子不是一起。”

　　 “那又怎么样？”杜重阳心中依然有些恼火，“对你来说是不同的案子，都需要侦破。对我来说却是同样的任务，都是抓捕。抓一个和抓四个，我用的是同一张网。”

　　 “可是现在需要这张网去捞另一条鱼，所以才需要调整一下。”杜重阳的态度显然越来越抵触，陈云不由有些焦急。

　　 “我们只有一张网，我的陈大队长，别贪多嚼不烂。”

　　 “老杜，我们仔细分析一下，现在在全市拉网，要抓的是许正阳和东榆树湾枪击案的三个嫌犯，对吧？”

　　 对，当然对，杜重阳没有说话，静静听着陈云在电话另一端解释。

　　 “其实我们都知道，许正阳现在已经跑到我们的大网之外了。”

　　 杜重阳还是没有说话，他一直在盯着抓捕情况，今天下午，根据刘子强的情报，许正阳被军车接走，随后黑山扈哨卡通报，军车离开黑山扈，进入军队营区，也就是说，许正阳现在已经出网了。

　　 “其实现在我们张网抓捕的对象，只是东榆树湾那三名男子，对那三个人，我们没有具体信息，只有几张画像，抓捕难度真的很大。”

　　 抓捕难度当然很大，可是难度大就可以不抓吗？

　　 “再看看我们现在面对的局势，今天一天，三起案件涉枪，涉枪案件自然要全力以赴侦破，可一连三起，就要分个轻重缓急了。”

　　 这句话说得有道理，贪多嚼不烂，这是自己刚刚说过的，这个道理看来陈云是明白的。

　　 “三起案件中，最轻的就是东榆树湾枪击案，这个案子，其实可以往后面放一下。”

　　 不错，老虎沟和集安一中，都是命案，东榆树湾只有一个人受伤，的确可以往后放一下。

　　 “老虎沟案件我们现在毫无头绪，唯一的线索就是那支在许正阳身上找到的GLOCK手枪，而正是这支手枪，把老虎沟案件和集安一中枪击案联系了起来。”

　　 是的，也正是靠这支枪，我们才把集安一中枪击案从刘子强手里抢了过来。

　　 “所以说，当前我们的重中之重，是集安一中枪击案，这一点，老杜你同意吗？”

　　 “同意。”杜重阳已经被说服了一多半，对集安一中枪击案而言，目前的全市拉网是针对抓捕许正阳的任务开展的，如果拉网对抓捕没有作用，那确实没有必要把所有力量都扑到街上去。

　　 “现在，集安一中枪击案已经出了问题，疑点越来越多，那辆可疑的三菱越野警车，有可能是案子的突破口，找到这辆车，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我明白了。”杜重阳不是小心眼儿的人，道理一说通，接下来就是干脆利落的执行，“我这就安排，撤下一半的力量往南京路调动。不过，这件事你是不是向刘局汇报一下，抓捕行动他是总指挥，我要调整警力，需要他同意。”

　　 向刘局汇报？陈云苦笑了一下，刚才因为王大鹏的事儿他已经找过刘局了，刘子强副局长的立场，显然和自己不在一起。如果自己的方案恰好直奔敌人的要害而去，只怕警力调整的命令还没下，敌人就跑得干干净净了。决不能找刘局，半个字都不能向他透露。

　　 “老杜，这件事不能再找刘局了，实不相瞒，我觉得刘局有问题。”

　　 杜重阳一愣，陈云这句话说得太直接了，刘子强，那可是自己和陈云的主管局长，按理说，自己的每一步工作都要向他请示汇报，他要是有问题，那抓捕能成功才怪了。“那怎么办？”这可是个难题，自己不像陈云那么敢干，还没有擅自行动的胆子。

　　 “你等一下，我直接向康局汇报。”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该越级上报就越级上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