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7日23:10-23:30
身为军区特种大队的创始人,即使离开特种大队多年,刘建设和特种大队的现任军官也多有来往,就连每年八一建军节特种大队军官聚餐,都要特意邀请刘建设出席,刘建设对特种大队感情深厚,这样的邀请他从不推辞,因此,特种大队政*委刘鹏,对刘建设而言不算陌生,可也仅仅是不陌生而已,别的交情就没有了。
在刘建设印象中,刘鹏一点儿都不像是军区政治部出来的干部。对政工干部,刘建设从骨子里带着偏见,他总觉得既然是当兵的,就应该和枪打交道,那些人虽然穿着军装,却很少玩枪,人家玩的是笔杆子,这样的兵,在刘建设眼里,根本就没有兵的样子,无非是一帮穿着军装的秀才罢了。可听高战天说,这个刘鹏自打到了特种大队,天天泡在训练场上,摸枪的时间比拿笔的时间多多了,就冲着这一点,刘建设就对这个刘鹏有了几分好感。再加上几次参加特种大队聚餐的时候,看到刘鹏言谈举止透着豪迈,和特种大队上上下下打成一片,便知道高战天那个永远和政*委不和的毛病已经被治好了。
此刻,见到站在面前的刘鹏,刘建设的心情有些复杂,虽然高战天在电话里已经说过,刘鹏和向飞并不是一路人,可以努力争取一下,但知人知面不知心,高战天和刘鹏的交情也就是这几年,而刘鹏和向飞的交情足有十多年,这十多年的交情也绝不是普通的战友情谊,首长和秘书,那可是准主仆关系,这样的人,有可能争取过来吗?
刘鹏身子挺得笔直,在刘建设面前立正站好,自己的军衔是上校,刘建设是大校,上校对大校立正,那是顺利成章,不过自己这个标准的军姿,冲的不仅仅是刘建设的军衔,更多的是刘建设这个军区特种大队创始人、首任主官的身份,这份功勋,远比军衔值得尊敬。
“小刘,快坐吧,”刘建设笑眯眯的指了指沙发,“你是小刘,我是老刘,咱们两个五百年前是一家,千万不要客气。你不坐下,我得陪你站着,我这把老胳膊老腿的,和你们这些年轻人比不了,快要站不动了。”刘鹏的军姿标准至极,但刘建设就是觉得有那么一点儿不对劲,到底是哪儿别扭,他一下子还真说不上来。
刘建设说得风趣,刘鹏心中微微一宽,高战天已经告诉他了,刘建设是要保老鹰的,自己如果不折不扣执行向主任的命令,那就是和刘建设作对。而他坚信,当自己还在前往军区医院途中的时候,高战天早已把自己的使命和刘建设做了详细通报。明明知道了自己的来意,还对自己没有丝毫敌意,这确实让刘鹏欣慰了不少。
既然是执行任务,刘鹏照例没有穿军装常服,穿的是特种大队作战迷彩,却没有带武器,不仅自己没有带枪,他还特意叮嘱随行的两名战士赤手空拳,特种大队的战士,早已习惯了枪不离身,那赤手空拳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没穿衣服被扔到大庭广众之下一样,别扭的不能再别扭了。不过政*委说了,今天的任务,只是保护一位受伤的老兵,在自己军区地盘上保护一个伤员,难道还需要特种大队的战士荷枪实弹吗?
“没带武器?”刘建设终于看出不对劲儿的地方在哪儿了,特种大队的作战迷彩服,没和枪械搭配,看起来总是不得劲。
“没有,都是自己人,带武器干什么?没必要。”刘鹏回答得很坦然,这也算是表态,开门见山,我此行前来,不是与各位为敌,有什么事儿都可以商量的。
“你打算怎么办?”刘鹏开门见山了,刘建设也不愿意拐弯抹角,这里的情况,高战天早已向刘鹏说过,自己没有必要做过多的解释,也没有时间兜那么大的圈子了。
“刘师长,我想见见总参的同志。”此刻的刘鹏早已心乱如麻,到底要不要执行向主任的命令,成了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千斤巨石,这道选择题只有两个选项,可选起来却难于登天,不管怎么选,都要慎之又慎,下决心之前,要尽量把情况再搞清楚些,要搞清情况,至少要和总参来的军官见个面吧。
“总参来的人在病房,病人情况不好,总参的人在协助治疗。”
刘鹏不由一愣,总参来的难道是医生?怎么会协助治疗呢?“刘师长,您应该已经知道向主任给我的命令了吧?到底应该怎么办,有些情况我必须要向总参的领导详细了解一下才能做决定。”
“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刘建设的神色坦然得就像在拉家常,眼前的局势,用一句不太恰当的话来形容,那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刘鹏代表的是军区政治部主任,自己一方除了自己这个大校师长之外,就是总参的上校处长,谁是胳膊谁是大腿不言自明。既然是这样,那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刘鹏身上,希望向飞主任选错了代言人。
“大致情况高大队已经跟我说了,可是我还是想听刘师长再和我讲一遍。”同样的故事,从不同的人口中讲出来,有可能是两种不同的面目,要全面了解情况,就要听不同的当事人讲个明白,毕竟,自己要做出的选择,有可能是对军旅生涯老领导的直接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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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鹏的心越来越凉了,高战天的私自动兵已经是在玩火,刘建设居然和总参的人合谋公然欺骗军区领导,这绝对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了一个老鹰,这两个老兵已经把军纪抛到脑后了吧?
“刘师长,照你这么说,总参的肖处长此次到集安,并非公差,是吗?”肖长远这个名字,刘鹏并不陌生,毕竟各个军区特种大队的基础训练大纲,都来自于总参特种作战局,身为训练处处长的肖长远,没少和各军区特种大队的双正职电话联络,不过刘鹏的不陌生,也仅仅停留在电话联络而已,电话中的那个训练处处长,总是那么客客气气中规中矩,那么一个典型的机关干部,竟然有胆量和刘建设他们一起欺骗一个中将军官,这一点他刘鹏是万万没有看出来。
“没错。”刘建设回答的很坦然,向飞既然已经决定着手行动,自然会查清肖长远此行的任务,西洋镜被戳穿就是早晚的事儿。既然决定努力把刘鹏拉到自己这一方,那就得表示出足够的信任,现在如果对刘鹏撒谎,等将来向飞把这一层点破,那就等于是一把把刘鹏推到向飞的阵营里了。
“刘师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希望我怎么做?”参军这么多年,刘鹏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到底该怎么办,他一下子没了主意。按理说最简单的解决方式就是执行向主任的命令,把人看起来等着集安警方来人接走。可现在看来这个命令似乎真的有些问题,而到底是什么问题,却又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正是这种模糊,才让刘鹏拿不定主意。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无权要求你抗命,我只希望你在执行命令的时候能网开一面。”这个问题刘建设也不好回答,让刘鹏别理会来自军区政治部主任向飞的命令,那就是在毁人家的前途,这样的话他真不好意思说出口。
网开一面,刘鹏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四个字,向飞给的命令是隔离看押,确保集安市公安局的人把老鹰带走,这样看来,网开一面还是容易的,当然不能什么都不干,把自己带来的战士安排在病房门口当门神,至于病房内外的事儿,他们就不用管了。这样一来,至少能做到看押,隔离就算了吧。“刘师长,那我就安排人到病房门口了?”
“谢谢了。”都是老江湖,刘鹏一句话,刘建设便明白了他的打算,刘建设的感谢发自内心,刘鹏真要是拉下脸来把病房门一封,禁止人员出入,他们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您客气了。”刘鹏也松了一口气,无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既不用背负抗命的罪名,又不致于和刘建设、高战天搞得像仇敌一样紧张,这么棘手的问题,这么简单就解决了。可再一转念,刘鹏便明白,从自己的角度来看,问题似乎是解决了,但对刘建设他们来说,要阻止集安警方把老鹰带走,这条路还只是刚开了个头而已,自己之所以能觉得轻松,只不过是刘建设刻意把他这个特种大队政*委放到外围罢了。
一念及此,刘鹏心中竟隐隐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一边是自己的老领导向飞,莫名其妙把自己推到一潭深不见底的浑水中,一边是只有数面之缘的刘建设,努力把自己拦在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纠葛的纷争之外,这人与人的交情,还真是说不清楚啊。
“小刘,还有一件事,”刘建设哪里知道刘鹏这一瞬间动了这么多心思,依然自顾自说道,“你知不知道公安的人什么时候来?”
“我不知道。”刘鹏真心想多帮帮刘建设,可这个问题,他确实没有答案,“不过向主任既然安排我在这儿守着,他们来之前一定会通知我的,到时候我第一时间告诉您。”
好吧,刘建设点点头,刘鹏能做到这样,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剩下的事儿,得他们再想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