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8日00:00-00:30
电子钟滴的一声报时,让昏昏欲睡的向飞骤然间清醒过来。不知不觉中已经在椅子上蜷缩了半个多小时,居然还打了个盹,现在感觉整个后背都一阵阵针扎一般的疼痛,脑袋也跟着闷闷的,不用问,高血压的老毛病一准儿犯了。自己这把年纪,熬到午夜之后,确实有些熬不住了。
桌上的红色电话机安安稳稳的待着,自己安排刘鹏到军区医院都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怎么连个消息都没有,总参那边没有回话就算了,怎么连刘鹏都敢把自己晾到一边了。不行,不能这么坐等着了,还是打个电话过去催促一下。
拿起话机,刚要拨通军区医院院长钱建平的办公室,一转念间,向飞又改了主意,手指在按键上跳动的时候,按下的是军区政治部值班室的电话。
“我是向飞。”
“向主任好。”隔着电话,向飞都能想象到值班战士拿着话筒立正的姿势。
“让军区医院钱建平院长给我回个电话。”
“明白。”
电话挂断了,向飞痛痛快快舒了一口气,就是,自己一个堂堂中将军官,怎么能上赶着找一个大校呢?得让钱建平这小子乖乖给自己回电话才对,这就是权力的规则。自己昨天晚上真是有些急昏头了,居然几次三番亲自给钱建平办公室打电话,电话打过去还没人接,想想真是可笑,自己一个军区政治部主任,完全可以一个电话把钱建平叫到自己面前耳提面命,看来这些年自己有些太没架子了,是时候立立威了。
桌上的电话铃很快便响了起来,向飞听着铃声响了一声,两声,这才拿起话筒,话筒里是钱建平恭恭敬敬的声音:“向主任,我是小钱。”
“特种大队的刘鹏在你那儿吗?”向飞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威严十足。
“在,刘政*委说奉命对那个受伤的总参逃兵实施看护,现在在重症监护病房工作。”
“你派个人找他一下,让他给我回电话。”不等钱建平回答,向飞便放下了电话,立威,就要从这些细节做起,我一个中将军官,对你下达命令,你只管执行就是,我不需要听到你的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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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建平举着电话听筒,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不由一些发呆。
“老钱,向主任说什么了?”看到这个不到三十秒的电话居然让钱建平有这么大的反应,刘建设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向主任找刘鹏。”钱建平缓缓将听筒放在电话机上,似乎还是有些神不守舍。
“不就是找刘鹏吗,你怎么像是霜打了一样?”
“他没听我说话就把电话挂了。”
刘建设看着钱建平那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不由笑出声来,“你是不是从来没被领导挂过电话?我可没你那么听话,打从当兵的时候就没少挨骂,现在更是隔三差五的惹领导不高兴,别说被领导挂电话了,被叫到办公室一通臭骂都是常有的事。这都没关系,被骂多了就习惯了。”
“我不是因为首长挂我电话担心,我们军区医院是归政治部管的,和向主任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向主任对下属素来客气得很,从来没有这样过。”钱建平皱着眉头沉思着,“首长的态度忽然变了,我担心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有所动作。”
“你是说,向主任找刘鹏是要对老鹰动手了?”刘建设心头霍得一跳,钱建平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派出刘鹏显然是向飞动作的第一步,动手是迟早的事儿。
钱建平点点头,“老刘,你说怎么办?要不要去叫刘鹏过来?”
“叫吧,”刘建设叹了口气,“向主任是军区首长,他的命令你敢不执行吗?”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军队更是这样,军令如山,领导的话,确实比山都要重。只希望高战天没有看错人,这位刘鹏政*委真能站在老鹰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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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鹏跟在钱建平身后,匆匆走进了院长办公室,拿起电话机拨通了向飞的号码。两声拨号音后,电话接通了。
“首长好,我是刘鹏。”
“任务完成的顺利吗?”
刘鹏微微一愣,任务顺利吗?不就是到军区医院看护一个伤兵,这样的任务怎么可能不顺利?“顺利,我已经把人看起来了。”
“这就好,这么久没有你的消息,我还以为钱建平和刘建设这两个家伙横生枝节从中作梗呢。”
刘鹏的心狂跳两下,额头渗出汗珠,原来向飞主任是责怪自己没有及时汇报进展,自己还真是疏忽了,应该在刚到军区医院的时候就给向主任打个电话。“对不起首长,我疏忽了。”在向飞身边工作多年,刘鹏为这位领导工作,犯错误不要紧,要紧的是承认错误,下次改正。
“你准备一下,过一会儿我安排集安市局的人过去。”既然决定把总参的逃兵交给集安市局,那就得抓紧办,免得夜长梦多,一旦总参来了电话,要求自己把人留住,自己再做安排就不好解释了。
“首长,这个……”刘鹏看了一眼身边的刘建设和钱建平,皱起眉头,语气中尽是犹豫。
“怎么?有难度吗?”
“首长,这个伤兵伤得很重,现在还在昏迷,集安市局的人就算来了,也不见得能把人带走。”
现在还在昏迷?向飞有些怀疑,刚才自己到军区医院的时候,钱建平不是说只是一个贯通枪伤吗?怎么会昏迷到现在?难道说连刘鹏都伙同刘建设他们一起来糊弄自己吗?“这不是你考虑的问题,能不能带走,集安市局的人自然会判断。”
“可是这个伤兵真的昏迷不醒,难道集安市局的人会用担架把他抬走吗?”
“我已经说过了,这不是你考虑的问题,集安市局的人就算把这个伤兵装到麻包里拖走,都跟你没有关系。明白了吗?”向飞的语气已经开始很不耐烦了,刘鹏在这个问题上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这可不是好兆头。
“明白了。”刘鹏无奈的回答着。电话挂断了,刘鹏苦笑着抬起头,双眼正撞上刘建设和钱建平热切期盼的目光,“刘师长,钱院长,恐怕不能给二位带来好消息了,向主任会安排集安市局的人过来,时间不会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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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简直就是胡闹,病人现在的状况,任何移动都有可能造成死亡,做这种决定,还算什么首长?”高国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为一个医生,早已把救死扶伤当成天经地义,“就算把这个伤兵装到麻包里拖走,都跟你没有关系”这种不顾伤员死活的话,打死他都说不出口。更让他无法想象的,是这样的话竟然出自军区政治部主任之口,这是个什么领导,视人命如草芥,这样的人怎么能爬到那么高的官位上呢?
“那你说该怎么办?”钱建平虽说是一名师级干部,但根子上也是一个医生,他对向飞这个决定的反感,丝毫不比高国庆差。但毕竟是领导干部,有些抱怨的话是没法儿说出口的,高国庆的口无遮拦,成功的在钱建平心中激起共鸣,但牢骚归牢骚,得拿出应对之策才行。
“我不管你们准备怎么干,反正我是不会让集安市局的人踏进我的重症监护病房,到时候我就死守在病房门口,如果有人非要硬闯,就得从我身上踩过去。”
高国庆的为人钱建平清楚得很,这句话绝不是冠冕堂皇的拍胸脯说大话,这个愣头青,说得出做得到,真能堵在门口和集安市局的人较上劲,可这种较劲有意义吗?毕竟还有刘鹏在,他可是接了命令要帮集安市局把人带走的。
钱建平的目光向刘鹏一扫,刘鹏便明白了钱建平的意思,说道:“向主任给我的命令,是确保这个伤兵在被集安市局的人接走之前,不会被总参带走,至于集安市局带人的时候会不会遇到抵抗,不是我考虑的问题。”
钱建平和刘建设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明白,这是个两不相帮的表态,对刘鹏而言,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要我说,咱们就来硬的,把集安市局的人拦在病房外面,我看他们能怎么办。”高国庆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方案可行,脸上闪动着兴奋的神情。
“要拦也不是你拦,你一个拿手术刀的,那小体格,能挡得住谁?”钱建平皱着眉思索了片刻,对刘建设说道,“老刘,我打算把警卫班调到神经外科病区,你觉得可行吗?”
军区医院的警卫班,当然不会有什么战斗力,但阻拦几个集安市局的警察,又不是上战场打仗,应该足够了。想必那些来执行任务的警察,遇到警卫班战士的阻拦,也不太可能拔枪相向,冲突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不过这一招,终究只是权宜之计,集安市局的人一旦受阻,自然会联络向飞,而向主任只要一声令下,军区医院警卫班的防线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可除了这下下策,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看来老鹰是留不住了,希望自己的阻拦能拖到老鹰脱离危险。
“就这么办吧,能拖多久是多久,尽人事,听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