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7日02:00-02:15(1)
前方的路口越来越近,继续前行是村后的国道,远远的就能听到人群的喧闹,隐隐约约还有刺耳的警笛,警察也来了吗?老张疑惑的眯起了眼睛,想要穿透面前浓重的黑暗看个究竟,离得太远,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远处天空下,似乎有红蓝相间的灯光在闪烁,是警灯,真的有警察来了。
村后的国道不能去了,方才的枪手说得清楚,左转穿过村子是村前的国道,那里有人接应,不用问,接应俘虏的一定是银翼的精锐,左转也行不通,那只剩下一条道,右转。可右转就意味着走入村子腹地,那里正是方才自己一行人和枪手交火的地方,走过去就是自投罗网,一个路口,三条去路,竟然都是死路。
“你的车在哪儿?”背后传来许正阳冷静的声音。
“前面右转,离刚才我们交火的地方不远。”老张心中一阵沮丧,方才枪手把通往自己存放车辆的修理厂那条路封得死死地,逼迫着龙叔走了另一条路,看方向应该是奔着村后的国道去了,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那儿居然有了警车,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带我过去。”
老张不由一愣,要去找车,那就得路过那条死亡之路,那么密集的火力,就他们两个人,能行吗?
“别犹豫了,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许正阳看出了老张的迟疑。
是啊,既然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硬着头皮拼一把吧。
小道右拐,依然是小道,一样的坑洼不平,一样的崎岖黑暗,老张紧张的看着四周,经过几个院落,那处曾为他们遮挡弹雨的断壁便依稀可见,快到了,手心已经被汗水湿透。
“把枪拔出来,双手继续背在身后。”许正阳的声音还是那么淡定,淡定得让老张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人的神经,难道真的是铁打的?
贝雷塔手枪冰凉的枪柄,如同镇静剂一般,成功的稳住了老张有些发抖的手,武器的作用就是这么神奇,一枪在手,仿佛连心理都跟着强大了起来。打开保险,扳起击锤,拉动套筒,武器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火。
断壁周围多了几道人影,随着距离拉近,人影越来越清晰,一共三人,一人站在龙在天他们翻入的院落墙上,居高临下的观察着,手中的MP5即使在漆黑的夜空下也显得格外醒目,另外两人则靠在断壁上,嘴边红红的火光一闪一闪,似乎是在吸烟休息。老张心中一沉,看起来像是战事告一段落的样子,难道龙叔他们失败了?
“嘿,兄弟,走错方向了。”登高远眺的枪手远远看到了正在走来的许正阳和老张,喊了一声,看来东榆树湾的银翼枪手都知道俘获一名俘虏的消息,也都知道有人正在押解俘虏离开交战区域。“你们应该回头,往那边去。”
“这小子忽然良心发现,说要帮咱们找出他们的同伙。”许正阳说得像真的一样。
“靠,兄弟,佣兵的话也能信吗?”考着断壁的一个男子直起了身子,用嘲弄的眼神看着越走越近的许正阳,简直就是菜鸟,要不是凌晨那场遭遇战损失太惨重,怎么会和这么多临时补充的生面孔一起作战?居然被俘虏牵着鼻子走,太没经验了。
“好了好了,别往前走了。”站在高处的枪手从墙头一跃而下,“这片儿都搜过了,什么都没有。”
“好勒。”许正阳口中答应着,脚下的速度却更加快了。
“等等,你是哪个组的?”靠墙吸烟的另一名枪手忽然站直了身子,叼在嘴角的香烟被一口吐在地上,背在身后的MP5已经移到身前,枪口斜斜指向地面,手紧握枪柄,对一个训练有素的战士而言,从这样的姿势到开枪射击,只是一个本能的动作,几乎不需要刻意反应。
老张感觉头发一根根竖了起来,自己走在许正阳前面,对方只要开火,自己就会被打成筛子,绝无幸免于难的可能。
“怎么了哥们儿,不就是走错路了吗?别紧张啊。”还是泰然自若的语气,还是一步步逼近敌人的速度。
“再不站住我开枪了。”起了疑心的枪手声调已经变了,手中的冲锋枪平平举起,指向老张的胸口。
不能再冒险了。老张深深吸口气,平息着肾上腺素剧烈分泌带来的心跳,忽的举起手枪,扣动扳机,枪手仰面朝天向后摔去,MP5向着天空喷吐着火舌,倾泻出枪手临死前扣动扳机触发的弹雨。
手枪迅速移动枪口,继续开火,帕拉贝鲁姆弹头一颗颗钻入断壁,另外两名枪手早已在老张开枪的瞬间闪身躲到断壁之后。唉,如果自己手里拿着的不是手枪,而是一支MP5,一个点射过去,三个枪手早上西天了。现在倒好,只能快跑了。
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加速,加速,再加速,感觉肺像风箱一样狠狠的扇动着,不断进出的空气如同利刃,划得肺泡火辣辣的痛。冲锋枪子弹激起的泥土不住敲打在腿上,脚上,真的是在逃命,是在死神的镰刀下逃命。
天空中忽然一片雪亮,背后紧接着是惊天动地的巨响,光亮过后,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巨响之后,双脚开始不由自主的打晃,爆震弹,他们用了爆震弹,想不到老张我今天命丧于此。
摇摇欲坠的身子被一只有力的大手从背后扶住,伴随着巨响之后依然回响的嗡嗡声,许正阳的声音显得有些遥远,“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
原来是这小子扔的爆震弹,这下有救了,只要冲到修理厂上了汽车,就算是逃出生天了。
就在龙在天接近绝望的时候,红蓝相间的警灯在东榆树湾后村边的国道上闪了起来,机会终于来了。从一个院落逃入另一个院落,眼看着院外小道上人越来越多,一个不留神便会招来大批打手,这些五大门派的混混虽说没什么战斗力,但一旦陷入纠缠,随之而来的枪手绝不是自己三人能对付得了的。眼看着自己藏身的院落和国道之间那短短五十米的小道,却硬是不敢冲出去,那种感觉,不亚于牛郎织女隔着银河眼巴巴的互相看着却不能牵手一般。
“丢掉长枪,把手枪藏起来,听我号令。”龙在天从门缝里仔细观察着,警车上下来两个警察,正在向三五成群的帮派打手们走去,有戏,机会来了。
“跟我走。”短促的口令后,龙在天一把推开院门,走上门口的小道,三儿和黑子紧随其后,三人大摇大摆大步沿着小道走向停放着警车的国道。
严阵以待的一众打手看到小道上的三人,顿时兴奋起来,老大给的命令很明确,拦下所有想走出东榆树湾的人,谁拦住了谁就是帮派的功臣,忽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三个村民打扮的人,就像扔到铁屑中的磁铁一般,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早有性子急的已经抄起棍棒砍刀迎头而上。
“你们要干什么?”一声断喝喊醒了众人立功的美梦,娘的,一时冲动,居然忘了旁边还有警察。
张强简直要气炸了肺,拉着警笛,响着警灯,自己都已经下车了,这帮子泼皮无赖居然视而不见,居然还舞刀弄棒的要动手,这年头,混黑*道的已经这么嚣张了?好在一声断喝起了点儿作用,蠢蠢欲动的帮众终于停住了脚步,心有不甘的看着三个越来越近的人,好像困在笼中的大灰狼,看着在面前蹦蹦跳跳的小白兔,垂涎欲滴却又无可奈何。
“你们三个,过来。”李文利站在国道路沿上,对龙在天一行招了招手,这些如狼似虎的混混,显然是冲着这三个人来的,不管这背后有什么是是非非,把这三个人先保护起来,免得被乱棒乱刀伤了性命,是警察的职责所在。
龙在天一边应声回答,一边加快脚步,“警察同志,我们是住在村里的,赶着到市里看病,这年月,看病就像打仗,排队得赶早,为了挂个号连觉都睡不成。”说话间,三人已到了张强和李文利身边。
众混混面面相觑,眼看着龙在天三人要出了包围圈,却又不敢贸然行事,只得紧紧跟着,一时间竟将张强等人也围在正中。
李文利皱了皱眉头,扫视着周围的众人,喝道:“你们围过来干什么?都给我散开。”被数百人手持棍棒砍刀团团围住,就算身着制服,李文利还是觉得紧张,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浓浓的警惕在张强心中油然而生,集安帮派势大帮众嚣张是不争的事实,但敢公然和警察叫板却是前所未有。看身边这些混混,各个年轻力壮,显然是帮派打打杀杀的主力,越是这样的愣头青,越容易做事冲动不计后果,一定要找个年长主事的。目光飞快移动着,忽然落到一个中年男子身上,好,终于找到头儿了。“雷天彪,长本事了,敢和警察作对了。”
张强从警车上一下来,雷天彪便开始往人堆里藏,他是桥西区长大的,没少被张强收拾,这些年虽说混成了火字门二当家,但面对白道上的人,尤其是从小管着自己的,总是有一丝畏惧。躲来躲去,还是被张强点了名,只得尴尬的笑笑,举起手挥了挥,面前的人群如同刀砍斧凿一般闪出一条通道。
雷天彪走上前去,递给张强一支香烟,道:“张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多多包涵。这三个人伤了我们的兄弟抢了我们的东西,天哥交代了,今天必须带回去。”
“哦,”张强将雷天彪递烟的手推开,“看来我们今天是碍了你雷大爷的事儿了?”
雷天彪脸上的笑容更加尴尬,说道:“哪里哪里,张头行个方便就好。”
“你套什么近乎,信不信我马上就把你抓回去?”不等张强回答,李文利便抢着大喝了一声,对这样的帮派混混,怎么能像张警长那么温和呢?应该像自己这样大义凛然,这才有警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