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7日23:00-23:10
“大力的尸体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终于僵直了。伤口的鲜血已经从汹涌的喷泉变为汨汨的溪流,心脏停止了跳动,动脉血失去了血压,自然无法喷涌,只能流淌。
“我挑着地面上没有被鲜血覆盖的部分,小心的走到大力的尸体身边,伸手摸着大力的腰间,顺手把插在腰间的手枪拔了出来,整日在生死边缘游荡的人,枪不离身已经成了融入血液的习惯,改不了的。
“那是一支Glock17手枪,工程塑料为主体构建打造的枪身,极大减轻了手枪的重量,良好的人机工程设计,让手枪枪柄和手掌完美的贴合在一起。实话实说,用了这么多年枪,用了那么多种枪,Glock是用起来最顺手的。我退出弹夹看了看,是满的,十七发子弹,够用了。
“我看了看药房四周,刑讯楼里的房间规制都是一样的,也就是说楼下那间被调查组的人征用的刑讯室,也只有这么大,十多平米的房间,要放置审讯桌、约束椅,还要留出摆放各种刑讯器具的空间,屋里能容纳的人数不会很多。一个大力已经被我解决了,留在屋子里的调查员应该不会超过三人。一对三,只能用枪解决。
“用枪解决最为保险,可也有很大的问题,最主要的就是枪声。我走到墙边,伸手按了按墙壁上贴着的隔音板,触手之处,板面微微下陷,应该是在板材之间夹了隔音毡,这样的装置,隔音效果应该是不错的。可再好的隔音板,也无法把枪声完全阻隔在屋内。
“完全隔绝枪声不可能,但有效减弱是不成问题的。隔音之后的枪响,应该传不了多远,远离刑讯楼的地方是绝对听不到的,需要我担心的,就是与刑讯楼相邻的办公楼了。现在是正午,办公楼里本来就不会有很多人,加之各位教官都被放了假,人就更少了。可是就算人再少,有总教官一个人在就够麻烦的。那是一个老狐狸,听到枪声绝不会手忙脚乱,以他的手段,不到三分钟就能把基地的教官们发动起来,布下一张天罗地网,让我插翅难飞。
“地上的血还在流淌,眼看着脚下为数不多的空地也要被血迹浸泡,我跳着脚离开了大力的尸体,跳到药房门口,刚刚站定,眼睛便落在门口货架上一个纸箱子里,那里是一包包绷带和纱布,我心中一喜,这里是药房,怎么会少了绷带和纱布呢?有了绷带和纱布,我就能做一个简易的消音器。
“外行眼里总觉得消音器是个高科技产品,能把枪械击发时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消于无形。其实消音器这个东西,原理简单得很,枪声为什么刺耳,仅仅是因为子弹弹壳中那些无烟火药的剧烈燃烧吗?当然不是,那震耳欲聋的爆炸,更多是来自于火药燃烧后高压气体的瞬间释放。
“无烟火药点燃后,形成了高压的气体脉冲,在弹头、枪膛和枪管形成的密闭空间中,弹头尾部承受着接近每平方厘米二百四十多公斤的重压。压力在弹头冲出枪口时得到释放,释放的瞬间引起周边空气的剧烈震动,自然伴随震耳欲聋的巨响。所谓消音器,无非就是在枪口部分增加一个密封的空间,使得高压气体释放空间得到拓展,等到弹头经过消音器营造的空间之后,随之出膛的气体压力已经降低,噪音自然减少。因此,只要用纱布、绷带在枪口部分缠绕出一个相对封闭的区域,就能起到消音的作用。
“时间紧迫,我也顾不得精雕细琢了,把绷带和纱布缠绕在枪口,用医用胶布固定好,还得小心不要缠住套筒影响后座和抛壳,一番忙碌后,手中的GLOCK已经变成了一个枪口顶着白色大帽子的怪物。
“握着这支装了自制消音器的手枪,我快步走出药房,冲下楼梯,尽量让自己脚步放轻,一步步走到走廊尽头那间开了一条缝儿的房间门口,屏住呼吸,静静听着屋内的动静。刚刚站定,我就听到屋里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传来,‘老狼,看看这小子醒了没有。’看来我的猜测不错,这里正是他们对七十二号用刑的地方,听起来,老鹰这可怜的儿子,已经被折磨的昏死过去了。
“另一个声音很快有了回应,应该就是那个被称为老狼的人,‘南哥,这小子醒了有一会儿了,不过看起来情况不太好,要是再动手,恐怕就扛不了多久了。’我心中不由一紧,七十二号显然伤得不轻,可千万别有什么三长两短。
“屋内至少有两个总部的调查员,他们虽然各自只说了一句话,但这一句话已经足够让我判断出他们在屋内的位置,那个叫南哥的在屋子里端,远离屋门,应该在窗边,那个老狼则在屋子正中。听起来,那个老狼是在查看七十二号的伤情,也就是说,孩子的位置也在屋子中央,等会儿动起手来得注意,千万别误伤了孩子。
“将枪拿到身前,双手握住枪柄,刚要闪身进门,就听屋内的南哥说道:‘老狼,你去找找大力,去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老狼应了一声,紧接着,脚步声便向门口传来,不好,这个小子要出门。阻隔枪声不能只靠枪口那简易的消音器,得加上屋子里的隔音板才行,战斗不能在走廊里打响,不能再有丝毫犹豫,必须马上动手。
“耳听着老狼的脚步离门口越来越近,我闪身一脚将门踢开进了屋内,一名男子已经走到门口,恰好和我面对面站着,此刻已停了脚步,一脸惊愕,另一名男子站在窗边,手已经伸向腰间,好快的反应,已经在摸枪了。
“这么多年出生入死,根据现场情况判断威胁大小,已经成了我的本能,门口的男子是老狼,都和我面对面了还在惊讶错愕,窗边的男子是南哥,现在已经准备拔枪反击了。这两人的威胁程度,高下立判。我毫不犹豫,枪口一抬,两发子弹直射南哥,随即枪口一转,两枪打向老狼。经过纱布绷带消音的枪声,少了震耳的爆裂,只有如同军鼓鼓点一般的清脆,火药爆炸的高温气体引燃了纱布,火苗在GLOCK枪口燃起,升腾而起的烟雾中,南哥和老狼的尸体应声而倒,刑讯室墙壁上已经涂上了红红白白的鲜血和脑浆。
“将枪口燃烧着的纱布绷带一股脑扯下扔到地上,几脚将火苗踩灭,我才开始仔细打量这间不大的刑讯室,屋子正中是一把固定在地上的铁椅子,七十二号被牢牢绑在椅子上,脑袋垂在一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看着这个孩子虚弱无力的样子,我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阵发闷,鼻子一阵阵发酸,这就是我战友的骨肉,就在我眼皮下这么久,我居然直到今天才发现,还让他受了这么多苦,我简直就是个睁眼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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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终于要结束了。”周小唐拍了拍胸口,脸上绽放出一丝笑容,贺东海救了许正阳,接下来要上演的应该就是一个大团圆结局,许正阳被救出地狱一样的猎日基地,在父亲战友们的照顾下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结束了?”方舒不像周小唐一样乐观,从肖长远开始讲述到现在,她很少插话,但肖长远的每一句话,都被她牢牢记在脑海中,一个字都没有漏掉,“肖叔叔刚才说了,许正阳被带回刀锋大队时是十一岁左右,可贺大队长发现他身份的时候,他才不到九岁……”
方舒一句话提醒了周小唐,是啊,肖长远是说过这样的话,难道说贺大队救了许正阳之后,又带着他在江湖上闯荡了两年?不可能啊,这说不通的。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肖叔叔,贺大队不会根本就没有把许正阳救出来吧?”
“是的。”面对周小唐咄咄逼人的眼神,肖长远连苦笑都挤不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刀锋大队的大队长,把战友的孩子扔下,自己逃命去了。是吗?”
肖长远皱起眉头,这个小丫头,说的话可真是难听得很。“小姑娘,话不能这么说,贺大队连组织交给他的任务都放弃了,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怎么可能不把老鹰带出去呢?”
“实在没有办法?他一个特种部队的精英,三个猎日基地的佣兵在他手下连一个照面都没走就先后丧命,这样的手段,怎么会没有办法?”
“那里是猎日基地,随便揪出一个来就是杀人如麻的凶神恶煞,一对三那是出其不意,一次出其不意能成功,谁能保证次次都出其不意?那是打仗,是性命攸关,是不是非得拎着枪蛮干,然后死在敌人手上,你才觉得贺大队尽了心?”
从开始回忆以来,肖长远一直是和风细雨一般将往事娓娓道来,现在骤然发了火,不止是周小唐和方舒,连高国庆都有些吃惊。
“你们认识许正阳才几年?老贺和他的爸爸那是过命的交情,为了那个孩子,老贺完全可以舍上自己的性命,你居然指责他逃命,小姑娘,你知道吗,逃命这两个字,在贺东海的字典里根本就不存在。这么说一个铮铮铁骨的战士,你过分了。”
“小周同学,老肖说得对,仔细想想,当时的许正阳,刚刚受了刑讯的折磨,连神智清醒都谈不上,更别说跟着贺东海逃离猎日基地了。难道你要让贺东海背着一个人事不省的学员大摇大摆走出基地吗?”高国庆清了清嗓子,看着脸涨得通红的周小唐,缓缓说道,“我们都觉得杀掉那几个调查员,就是解救了许正阳,其实,这场杀戮只不过是另一场危机的开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