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冥宗绝学
蔡风暗自心惊,唯有强打精神,刚才与那四名护卫相斗损耗功力的确极巨,即使唐艳此刻出手,他也不是对手,更何况是叶虚?
那四名护卫的武功完全超出了蔡风的想象,而且结阵之后,其威力更是提升数倍,斗志极为顽强,蔡风使出“暗云吞日”,的确极损功力。
“蔡风,受死吧!”叶虚缓缓伸出一只手,在手臂伸直的过程中,蔡风看到了那只手掌转换了五种颜色:红――蓝――紫――黄――黑!
黑如墨,抑或像是被天狗吞噬的月亮,阴森森的有着一种无法描述的邪异魔力。
蔡风的目光竟因这样一只手而有些呆痴。
手掌似乎在漫无边际地扩大,整个天,整个地,就像全都变成了这样一只黑手,一只黑得让人有些心寒的魔手。
天空失去了应有的色彩,只有黑暗,粗如擎天之柱的五指在张狂、幻化。
在蔡风的眼中,那五个手指粗如天柱,不能掩饰的惊惧在他的眼角显露出来。
天地突然一亮,黑暗的天幕,突地出现了一团彩球,五彩缤纷,绚丽无比。
叶虚的眼角浮出一丝不屑,似乎是为自己的出手而不屑,但他看蔡风的目光有些怜悯,就像是在看一只小猫小狗,抑或一只被猫抓住的耗子。
唐艳似乎有些惊异,虽然她的心神也被那团彩球所吸,但仍可以思考,她难以相信刚才那般可怕的蔡风,在叶虚这样一只手掌之下竟然如此软弱,似乎根本不知道反抗,那呆痴的目光哪里还有半分灵气和傲气?十足的一个白痴,她无法想象叶虚这一掌的魔力。
叶虚对这一掌太自信了,比对他自己的自信更甚,抑或他的自信就是来源于这一只手掌。
自信当然好,但过度的自信却只能是骄傲,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
叶虚便有点过度自信,抑或是他太小看了对手,小看了对手就要付出代价!
叶虚的确小看了对手,而且小看了一个可怕的对手,所以,他脸色变了,变得有些难看。
叶虚变了脸色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蔡风的刀!
蔡风一直都没有出刀,包括对付那四名护卫,他都没有动过刀子。最多也只是出剑,并击出那最凌厉的一剑。
那一剑的确是震撼人心的,更有着惊天地、泣鬼神之威,但是叶虚却忘记了,蔡风最可怕的,不是剑,而是刀!
因为他是北魏第一刀蔡伤的儿子,因此,刀才是他致命而狠绝的杀招。
叶虚的那一只手的确很可怕,那种邪异无边的魔力似乎可以钳制人的心神,让人完全失去斗志,失去灵魂,但叶虚的对手是蔡风,一个身兼佛道两家绝学的蔡风。
佛道两家所讲的都是修精养心,培元炼神,其心志之坚,意念之强,绝对不是一般高手所能比的,绝对不是!
蔡风不得不承认叶虚的魔功厉害,以他的心灵修为,在刚开始时,竟然也有短时间被夺心神,但却很快恢复了过来。
演戏对于蔡风来说太简单了,一个顽皮开朗的人,往往最会演戏,蔡风将计就计,而在最关键的时刻,蔡风终于还是出刀了。
无首无尾的一刀,不知道出自何方,也不知道将去何方,但这一刀却有着一种奇妙的生命力,这股生命力乃是应叶虚而生,似乎叶虚的每一个动作都可以引起这柄刀一千种不同的变化。
刀是活的,注入了蔡风全部心神的一刀!
叶虚躲不开,其实叶虚并没有躲几次。当叶虚闪过了七次仍无法摆脱这柄刀的纠缠之时,他便放弃了躲避,他并不习惯躲躲闪闪的方式,他总觉得那完全没有必要,甚至是对生命的一种污辱,是以他硬受了这一刀。
“轰!”五彩气团重重击在蔡风的身上。
蔡风惨号一声,但却没有退,他的刀已经切入了叶虚的肌肤。
不深,只有一寸,但是却被叶虚赶上来的两指钳住,若两道山壁一般,紧夹着刀锋,再难寸进。
蔡风大骇,他没想到叶虚竟如此可怕,他的刀在破入对方的护体真气之后,力道已经所剩无几,再加上被叶虚那一记狂击,力道再减,刀的余劲顶多只能切入叶虚肌肉三寸,但叶虚在刀切入自己一寸肌肤时就已夹住了刀锋,那种速度的确让蔡风心惊。
叶虚也为之心惊,蔡风的动作也绝对不慢,竟在对方掌击其胸口的一刹那间,一柄剑已无声无息地横挡在胸前。
当然,剑是蔡风的。
剑已被击得粉碎,但蔡风的伤却要不了他的命,想要蔡风的命,那一掌的确无法做到。
蔡风的胸口染满了鲜血,那被击碎的断剑碎片全都嵌在他胸前的肉中,更有几片被叶虚的掌劲轰入体内。
叶虚眸子中的杀机犹如闪烁之鬼火,那么实在,竟似可以看到形状,十分像剑。
蔡风身子狂震,狂喷了一口鲜血,点点血珠犹如一柄柄利剑的锋芒向叶虚脸上射去。
“哗……”张开的是叶虚手中的描金玉扇。
蔡风的身形如飞般倒跌而出,刀也断成了八截,整个人更被描金玉扇刮起的强劲掀了几个跟斗。
与那四名护卫之战,蔡风损耗功力的确太多,疲惫不堪之下,根本就不是叶虚的对手。
或许是叶虚的武功的确太过可怕。
蓬松的泥土上,像蜂窝一般出现了不少孔洞,微微的红斑成了小孔洞一道独特风景,这是蔡风以内劲逼出的鲜血所造成的,叶虚以手中玉扇发出的引力将蔡风喷出的鲜血引向一旁,才会造成这种结果。如果这口鲜血喷在脸上,不让人满脸成马蜂窝才怪。
蔡风所受的内伤似乎极重,叶虚那震断长刀的劲气,无情地摧伤了他的少阴三焦经,这是蔡风自己的感觉。
叶虚怒极,是因为蔡风不仅伤了他,还弄脏了他的描金玉扇。
描金玉扇上那幅清淡自然的山水画,沾了数滴蔡风的血液,大大破坏了那山水间的情调,怎叫他不怒?
“蔡风?……”哈凤在马车之中看得一清二楚,禁不住惊呼出声,她的确很担心蔡风,毕竟蔡风是她喜欢的男人,而且为她而力战且受伤。
“叶虚,你卑鄙,竟然施展出车轮战术,即使赢了也不光彩,若有本事,你让他养好伤,再打不迟!”哈凤情急,什么也顾不了乱嚷起来。
叶虚一顿,转身向哈凤怒视一眼,杀机却收敛了不少。他本是心高气傲之人,蔡风被誉为中原第一年轻高手,而他更自信唯有自己才配称为天下第一年轻高手。自视甚高的人,往往会心高气傲,他们面对自认为可作为对手的人,绝不想以不择手段之法去对付,而要以征服的手段臣服对手,也只有从征服中得到的快感才是那般真实而又让人心动。
蔡风与他相斗,是在身受重伤、元气大损之时,这是不可否认的,即使这样杀死了蔡风也是毫没乐趣。何况,又有美人儿言语相激,更增了他要臣服蔡风之心。
“哼,以你今日之罪,已经当死,但本公子知道此刻杀了你,你心中一定不服,再说这样做也不并是本公子的作风,因此,本公子给你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到时候,本公子要你输得心服口服,死得无怨无悔!”叶虚狠声道。
蔡风以手撑地,半跪于地,咳出几口鲜血,冷眼望向叶虚,目光之中充满了嘲弄之意,有些气喘地道:“你会后悔的!”
“本公子做事从来都不会后悔,别以为凭你现在的武功就可以天下无敌了,待你伤好之后,我仍要让你败得很惨!”叶虚不屑地道。
蔡风笑了,笑得十分轻松,十分自在,双目之中更有一种狂热的自信在燃烧,只要给他机会,他就一定会好好把握。
“你说吧,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蔡风冷然道。
“二月惊蛰,在泰山玉皇顶!”叶虚望了蔡风一眼,淡漠地道。
“好,二月惊蛰,泰山玉皇顶,不见不散!”蔡风斩钉截铁地道。
“如果那一天你没有到,她就会成为牺牲品!”叶虚向哈凤一指,杀气腾腾地道。
哈凤一惊,吓得向马车中缩了缩,骇然道:“你敢伤我,父皇绝不会饶你!”
“哈哈哈……我叶虚向来说到做到,还从来都没有不敢惹的人,即使是尔朱家族、叔孙家族和刘家,在我眼中也不过是一群小角色而已,又岂怕你一个小小的高车国?”叶虚狂笑道。
“我们之间的决斗关哈姑娘什么事?”蔡风冷问道。
“我们之间的恩怨本就因她而起,自然需要她承担。总之,在这期间,我会保证她完好无损,但惊蛰一过,你若败了,她就是我的;反之她便由你带走。如果你迟到一个时辰,那就等着收她的尸!”叶虚冷硬地道。
蔡风望了哈凤一眼,面对着哈凤那惊悚的眼神,心中一阵怜惜,更涌起了无限豪情,朗声道:“即使是死,我也会在那一天让人将我的尸体抬上玉皇顶,希望你遵守诺言!”
“好,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就此别过,不送了!”叶虚冷冷地道。
蔡风伸手抹去嘴角的鲜血,惨然一笑,再向哈凤望了一眼,这才拖着沉重的步子蹒跚而去。
叶虚望了望那沾血的描金玉扇,心中极为不快,但蔡风那蹒跚的样子却使他傲气更甚,心道:“什么中原第一年轻高手,我叶虚一定要成为天下间第一年轻高手,甚至第一高手!”想着那美好的未来,叶虚禁不住有些兴奋。
唐艳的话却打断了叶虚的思路。
“叶公子,看,那带走叔孙怒雷的人,一定是从这树顶掠走的!”
叶虚一惊,却发现唐艳若一只纸鸢般立在一棵松树上,他飞身掠起,只见松树之顶那蓬松的雪面之上留着一个细小的脚印。
“是个女人,对,一定是自树顶掠走的!”叶虚也断言道。
唐艳一颤,脚下一滑,踩落一团雪花。仔细看了看那脚印,的确是个女人的脚印。
“脚尖内扣,后跟斜插,力道却是在后跟,这人真是个轻功高手!”叶虚仔细分析着那个看似极为普通的脚印道。
“叶公子怎知力道在后跟?”唐艳的声音有些奇怪。
“看这脚印后深前浅,但脚印凝而不化,似结成冰状,其人的内劲应属阴寒之类。”叶虚解释道。
“难道真的是她?她怎么也会跟来呢?……”
“是谁?”叶虚奇声问道。
唐艳有些失魂落魄地应了声:“我师妹!”
“你师妹?”叶虚也禁不住一惊。
“不错,叶公子刚才所说的,正是我师父的独门轻功‘燕双飞’,而我师妹所学正是‘意绝九冥’,本来我就已经怀疑可能是她,经叶公子一证实,那就再也不会错了。”唐艳有些魂不守舍地道。
“唐姑娘是怕你师父叫她前来抓你回去?”叶虚飘然落地,有些不屑地道。
“我不知道!”唐艳也有些茫然地飘落于地上,回应道。
“唐姑娘放心,只要有我在,没人敢向你撒野,既然你肯定叔孙怒雷是被你师妹救走,我今日就放过他们,走吧!”叶虚自信地道。
唐艳感激地望了叶虚一眼,跟着向马车走去。
蔡风的归来,几乎所有人都为之愕然。
的确很出人意料之外,蔡风竟然拖着伤疲不堪的身子归来,这对三子和元定芳来说简直是一种打击。
天下间竟然有如此厉害的高手,能让蔡风也重伤而归,这不能不让人感到惊讶。
在元定芳和三子的调护之下,蔡风将这之中的事情经过讲了一遍,众人全都听得目瞪口呆,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叶虚究竟是什么人。
“哈鲁日赞曾来找过你。”三子向蔡风道。
“最好通知他不要轻举妄动,他们根本就不是叶虚的对手,去了也是白去,反而会赔上性命!”蔡风涩然一笑道。
“阿风,你真的决定要去玉皇顶?”三子有些犹豫地道。
“那个当然,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就得去,更何况不去又怎么向哈鲁日赞交代?至少他已将我当成了朋友。”蔡风坚决地道。
三子默然,元定芳却对蔡风充满自信地道:“风,你一定能胜,一定能!”
蔡风禁不住握紧元定芳的手,凝望着她的眸子,禁不住有些感动,更是涌起无限的豪情,肯定道:“对,我一定能胜,一定能!”
元定芳无限温柔地自背后揽住蔡风的脖子,也不顾三子等人是否在身边,便在蔡风的脸上亲吻了一口,没有半点羞涩之态。
蔡风胸前的衣衫尽被血染,那些长剑的碎片也一块块拔了下来,唯有被叶虚掌劲轰入体内的碎片有些麻烦,也是最痛的,哪怕稍稍动一下都会牵动伤口,痛得蔡风龇牙咧嘴。
“奇怪,我怎会感觉到如此疼痛?”蔡风自语般地道。
“这碎片切入了公子的肌肉之中,疼痛自然是难免的,如果他掌劲再大一些,这些碎片只怕会透体而入,刺穿心脏了,这小子下手也够狠!”无名五气愤地插话道。
“不是这样的,自我变成毒人绝情之后,体质大变,肌理内层的疼痛感已经十分迟钝,不仅疼痛减少,而且伤口很快也会自行愈合,可是此刻伤口竟这么长时间没有半点动静,真是奇怪。”蔡风极为不解地道。
“可是你现在已经不是毒人了呀?”三子和元定芳同时道。
“不对,应该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虽然我不是毒人,但我的躯体并没有变,只不过以金针刺穴解开了我心头的禁制,其他的一切并没有多大的改变,按理我的躯体依然拥有毒人的力量和潜力。”
三子想了想,觉得也对,同时也骇然色变。
“你怎么了?”蔡风奇问道。
“我想起了一件事。”三子似乎有些害怕说出口。
“什么事?”元定芳倒先急了,问道。
“阿风,当时在神池堡中金蛊贼魔曾经讲过,如果他死了,你也只有三个月好活这句话吗?”三子道。
蔡风蓦然一呆,像泥人木雕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头涌起了一种毫无来由的恐惧感。
“风,你没事吧?”元定芳担心地望着蔡风那变了色的脸,问道。
蔡风深深吸了口气,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心中忖道:“田新球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在我体内另外置入了一种什么可怕的药物,可以在他死后再让我跟着他死?而我最近体内经脉出现了异常混乱之象,难道与他有关?”想到这里,全身禁不住起了一层疙瘩。
三子和元定芳诸人见蔡风脸色变幻无定,又突然冒出冷汗,禁不住担心地望着蔡风,唯恐有变。
“你说,田新球会不会在我身上种下了蛊毒,而天下间也只有蛊毒才能控制如此精确的时间,而且与施行蛊毒者本身能够配合默契?”蔡风突然开口问道。
“蛊毒?阿风怀疑田新球在炼制你这个毒人之时,也同时种下了蛊毒?”三子惊问道。
“不错,除了蛊毒之外,田新球还能够以怎样一种形势在他死后三个月让我死亡呢?”蔡风肯定地道。
“也许他只不过是说来骗骗你罢了。”元定芳出言道。
“那种时候,他根本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骗我,何况他若施以蛊毒,那并不是毫无可能之事,他以蛊毒而成名,要种下蛊毒自然轻而易举。”蔡风吸了口气道。
“阿风,你为什么如此坚持以为田新球在你体内有种下蛊毒的可能性呢?”三子有些不解地问道。
蔡风涩然一笑,道:“因为我这几天感觉到经脉有些异样,似乎是中了一种奇怪的毒,但又不似毒,时发时不发,更在功力摧至一定境界之时,就很可能突然发作,而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而我自成毒人之躯时,就已百毒不侵,不惧任何外来的毒物,可是仍有中毒之象,如此情况唯一可以解释的,就只有一个可能,便是田新球在炼制毒人之时种下的毒蛊!”
“啊,竟有这回事?”三子吃惊地望着蔡风的脸色,唯有一片苍白,其他的什么也找不到。
“我一直在探找原因,可仍是无法明白这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破除毒人之后,我体内已经留下了后遗症。”蔡风肯定地道。
“可惜,陶老神仙不在,否则他一定能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三子感到有些遗憾地道。
“是呀,天下间也唯有他才能够破解毒人之毒,相信他对毒人的了解绝对不会比田新球少。”蔡风叹道。
“那我们这就去南朝寻找老神仙,让他给公子看看,早一点治好就多一分取胜叶虚的把握了。”无名五插话道。
蔡风苦笑道:“想见老神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天下间能找到他隐居的地方之人不多。虽然我也知道在积金,可并不知其具体地址,唯有我爹和黄叔叔知道,另外萧衍等有限的几人知道,我就是有心去见老神仙,也得先找到这些人中的一个才行。萧衍当然不用提,那就必须找到我爹,要么是黄叔叔,否则急也没有用。”
元定芳一呆,她没想到见一个陶弘景也这么难,不由得担心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先回葛家庄!”蔡风道。
“回葛家庄,再到积金,然后是玉皇顶,可是如今的时间全部加起来也只有两个月,恐怕根本就不够用,而且这一路奔波,你如何养伤?如何能够安心行功?这对你于玉皇顶之战绝对不利!”三子急道。
“我们先得回葛家庄,至于去不去找老神仙,那是另外一回事。至少,我先得在葛家庄养好伤,也许我师叔能有办法。或者,我爹也在葛家庄中,到时候由他们去想办法,相信一定能行。”蔡风认真地道。
“那也只好这样了。”三子无可奈何地道。
“我们必须走一步算一步,但绝对不能失了分寸,一步步得走稳。回葛家庄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至少,在那里我能够安心养伤!”蔡风无可奈何地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起程?”无名五问道。
“越快越好,我们吃了午饭,就立刻起程!”蔡风道。
元宵节,春节的最后余韵。
花灯四悬,天色其实也并没有暗下来。
今日的天气极好,雪化冰消,白天的阳光极暖,晚上的风虽然冷了些,可是阻不住人们追逐花灯的兴致。
当然,能够享受花灯挂满街巷的只有那些未被战火烧及的地方。
建康,南朝最为繁荣之地。
天下重镇之中,也只有北朝之都洛阳才能与建康相比拟。
建康城最近出了一桩大事情,那就是平北侯府被封,仆奴等人尽数被斩,闹得满城沸沸扬扬,但却不掩节日的喜气。
萧衍终于临朝,这使文武百官心定了不少。此刻的萧衍比之往日似乎更多了一份深沉,望之令人心寒生畏。
萧衍近日来并不怎么高兴,萧正德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对付那毫无头绪的魔门的确不是一件容易之事,而昌义之诸人更精得像沙漠中的豺狼,一点风吹草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所作的监视和安排全都无效。
彭连虎等六大护卫回京,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们的样子都有些狼狈。
石中天没能追到,早在萧衍的意料之中,可是他仍然禁不住大发雷霆,将彭连虎诸人狠狠训了一顿,然后才听他们的细述。
彭连虎诸人听说萧衍差点被石中天的计划给害死,心头都捏了一把冷汗,能让萧衍大骂一顿也好,至少说明已不再追究他们的罪责,于是一个个将经过详细述说了一遍。
原来,那天黄海和尔朱荣再战,竟战了个两日两夜方休,各自都累得吐血,战到最后竟然半个时辰才出一招,有时候时间更长。抑或是两人最后已招不成招,所有的招式都用完了,唯有临场创招,绞尽脑汁相斗。
两日之间,那个异域武痴达摩只是在一旁静静地观战,看着两大绝世高手那惊天动地的比斗,最后实在忍不住手痒,硬要与彭连虎比斗。
彭连虎眼观高手相斗,领悟颇多,就与达摩切磋起来,可是三十招不到,就被对方击落三次刀。于是黄锐、追风、逐月三人也加入了战团,以四敌一,竟仍然处于劣势,更被达摩攻得节节败退。
达摩直呼不过瘾,竟在攻击彭连虎四人的同时,又向尔朱情与尔朱仇攻去。
几人逼得没法,只好六人联手攻击达摩一人,这才勉强战成平手。
达摩武功之高的确出乎彭连虎诸人的意料之外,奇招怪式迭出不穷,竟让他们应接不暇,而且达摩的武学大异于中土武学,一种他们从来都未曾见识过的模式,使得彭连虎诸人一时反应不过来。不过正是因为如此,彭连虎诸人才能更好地将这两日来所领悟的武学意境运用得自然纯熟,但他们的悟性与达摩相比,似乎相差了很大一截,达摩更在与几人相斗之中愈斗愈勇,竟将尔朱荣与黄海相斗时领悟出来的中土武学与天竺武学融于一体,更是奇招怪出。斗到后来,抗天也加入了战团,七人斗一人,才敌住达摩。
此时尔朱荣和黄海也斗得难分难解,两人出招变缓,时而冥思苦想,时而比手画脚击出一招。
达摩这般乱打一气,最后对这种比斗方式失去了兴趣,开始注意尔朱荣和黄海,实在忍不住时,竟也加入了尔朱荣和黄海两人的比斗之中,开始冥思苦想,在两人演出一招之时,他也出招。
尔朱荣和黄海都大惊,虽然三人的招式没有相互接触,可是他们很清楚地感觉到,这位异域武痴达摩所想的招式竟然可以同时将两人的招式化解。
彭连虎诸人也都看得如痴如醉,这三大绝世高手,各凭心思,在比斗中创出绝世新招奇学。玄奥无伦的招式,也只有如彭连虎这般高手才能够明白其中的神奇所在。
尔朱荣和黄海诸人斗到筋疲力尽之后,就不再是生死搏斗,反而变成了切磋,相互学习精进。
达摩的武学来自异域天竺,所施展出来的招式更让人耳目为之一新,使所有武人的视野都似乎开阔了很多。
这两天两夜之中,所有人都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浑然忘记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失。直到后来,尔朱荣、黄海和达摩都绞尽心智吐出鲜血才大笑住手。
“想不到中原的武学如此深奥莫测,今日真是痛快,痛快之至!”达摩再咳出一小口鲜血,大笑道。
彭连虎心头大惊,心知这种比试绝对不会较之真刀真枪轻松,甚至会令人耗尽心力,油尽灯枯而亡,三人这一场比试,全都受了内伤。
黄海和尔朱荣伤得比达摩更重,他们在这之前便已经受了伤,再加上这一场心智与功力的相斗,更是伤上加伤。
“大和尚好武功,原以为只有中土才有登峰造极的武功,却没想到你这大和尚也如此厉害,佩服佩服!”黄海擦了擦嘴角渗出的鲜血,笑道。
尔朱荣神情虽然委顿,但似乎极为兴奋,今日之斗虽然让他受伤,可这对他的武学修为肯定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黄海,你和蔡伤谁要略胜一筹?”尔朱荣有些好奇地问道,想到当年黄海甘心做蔡伤的家将,想来蔡伤的武功定比黄海更强。
黄海想了想,吸了口气道:“二十二年前,他在第一千三百七十六招上胜过我,我们交换兵刃后再战,他却在一千一百四十三招上胜我。二十多年的修行,他很少再出手,但我却知道,在这隐居的十九年中,他的武功早已突破了人体的极限,不可否认,他武功的进展比我快。此刻的他,在一千招之内必能败我,或许更少!”
“啊!”尔朱荣的目光极为深沉地望着黄海,似乎想自黄海的眸子之中发现一些什么。
黄海并没有半丝回避之意,尔朱荣知道黄海绝对不是在说谎,那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中原还有人比你们的武功更好?”达摩似乎表现得更为兴奋,一种跃跃欲战的情绪表露无遗。
“或许可以算是。”尔朱荣道。
“那人是谁呢?”达摩急问道。
黄海眉头一皱,道:“大和尚似乎太过于心急了吧,这让我无法将大和尚与出家人联系在一起。”
达摩不以为耻,反而傻傻一笑,道:“贫僧就是因为性子太急,屡犯佛戒,才被师父遣入中土寻找佛缘的。”
“寻找佛缘?”尔朱荣和黄海同时愕然道。
“不错,我师父乃是天竺国大雷音寺第一高僧,说贫僧今生有十九大劫,要想闯过这十九大劫的话,唯有足行东方寻找佛缘。”达摩诚恳地道。
“佛缘又是个什么东西?”尔朱荣问出了黄海想要问的问题。
“佛缘并非什么东西,而是一种缘分,我们佛家所讲的便是一个‘缘’字,因果轮回,皆由缘起。当年我师伯佛陀便东渡而寻找佛缘。师父心有所感,在前年清明之时,突感苍天召唤,知我师伯登入天道,就让我东来寻缘。”达摩并没有隐瞒什么。
“什么,佛陀大师是你的师伯?”黄海一惊,问道。
“那自然是,师伯东渡中土已有数十年之久,在天竺国之时,其佛学修为就已少有人能比,东来中土终突破佛限登入天道,此乃正是一种‘缘’的造化。”
黄海再没说什么,对于佛陀,他所知不多,只是在北台顶之上见过一面,而后就再没见过,对佛陀的了解,蔡伤知道的就多了,烦难大师与佛陀相处数十年,一起参研佛学,而蔡伤更在少林寺待过一段时间,自然对佛陀了解比较深了。
“你不是很想知道那位高手究竟是谁吗?”尔朱荣似乎想为蔡伤找点麻烦,蔡伤是他的生平夙敌,能让敌人多一点麻烦自然是好事。
黄海没有做声,他并不想说什么。
“那人是谁?”达摩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那人就是有天下第一刀之称的蔡伤!”尔朱荣似乎捕捉到了达摩那好战的本性。
“天下第一刀?蔡伤?”达摩也有些惊异,心中暗想:“能称为天下第一刀的人,当然是可怕的人物了,我倒要见识见识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大和尚,你去找他算是找对人了。”黄海插口道。
尔朱荣也为之一愣,他不明白,为什么黄海附加这么一句话,忖道:“难道黄海与蔡伤之间也有矛盾不成?”
“阿弥陀佛,是吗?那我一定要去会会这样一个人,居然敢称天下第一刀。”达摩有些不太服气地道。
“他不仅是一个武学宗师,而在另一个方面对大和尚你也一定有所帮助。”黄海接着道。
“什么方面?”达摩好奇地问道。
“他还对佛学有所精研,相信与你所寻找的佛缘也有些了解。”黄海道。
“阿弥陀佛,如此那就更好了。”达摩喜道。
“当初佛陀升入天道,与之一起的还有两人,其中一个就是蔡伤的授业恩师烦难大师,他在少林寺与佛陀共研佛学数十载,之后才与道家第一人共同升入天道。因此,我相信蔡伤就是与你佛缘有关的‘因’,至于‘果’嘛,那就必须靠你自己去创造了。”黄海真诚地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原来这天下第一刀也是我佛门中的弟子,那太好了。黄施主既然对升天之事知道得这么清楚,可否告知,我师伯究竟于何处升入天道吗?”达摩悠然神往地道。
尔朱荣心神一动,想到被誉为上代神话的几人登入天道,也神往不已,忖道:“他们升入天道,岂会不留下绝世武技供后人瞻仰?如果能知道三人的升天之地,或许能找到一些出人意料的东西,得到一些出人意料的收获也说不定。”
黄海一笑,道:“此事还是由大和尚亲自去问蔡伤为好,你可以去少林寺看看,再则就是冀州葛家庄。这段时间,他只会在这两个地方。”
尔朱荣心下一阵失望。
达摩却大喜,如果黄海不告诉他,他在这个陌生的神州大地,去寻找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那的确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心中不由得对黄海多了一份感激。
“贫僧在这里先谢过黄施主了!”达摩由衷地道。
“不用客气,我只希望大和尚早日找到佛缘,弘扬佛学,光大正道,能为天下苍生谋幸福,如果大和尚将来不幸轮入魔道,我也照样会与你为敌的。”黄海认真地道。
“黄施主的善心贫僧心领了,贫僧虽好武成痴,却也非善恶不分之辈。阿弥陀佛,倒是黄施主心牵苍生,贫僧深感心服,若能为苍生出力,黄施主但请吩咐贫僧就是。”达摩所说极为认真。
黄海心中微感欣慰,眼下这大和尚只要心术不坏,那就是正道之福,以达摩的武功,魔道看来应该有难了。“看上去达摩似乎傻里傻气,敌我不分,可其内心却包含着仁心侠骨,实为佛门一大幸事呀。”黄海心中有些感慨。
“今日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找两位施主切磋武功!”达摩说着摇晃着起身走了。
“咕……”彭连虎的肚子中犹如有只青蛙在叫。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全都大笑起来,想到两天两夜未吃东西,的确是饿得慌了。
“我去抓鱼来吃。”彭连虎起身便向水潭中走去……
“后来他们有没有继续再战?”萧衍听着彭连虎说了如此多,忍不住问道。
“没有,他们各自所受的伤似乎都很重,属下本想趁机将黄海擒回来,但有感他对属下的救命之恩,是以便没有下手,请皇上原谅。”彭连虎无可奈何地道。
萧衍淡然一笑,道:“黄海之事你不用操心,眼下魔门猖獗,我们多一份力量总会好些,有黄海的存在,魔门就多一份顾忌!”
“属下明白。”黄锐等几人沉声应道。
“尔朱荣的武功似乎比我们想象之中有所差距,以属下之见,他似乎有些藏私。”抗天怀疑道。
“何有此种想法?”萧衍奇问道。
“传说尔朱荣是北魏第一剑,甚至比蔡伤更厉害,可是今日却只能跟黄海战个平手,这岂不是有点名过其实吗?如果不是名过其实,就必定藏有杀招并未施展出来。”抗天分析道。
“连虎有什么看法呢?”萧衍淡然问道。
“以属下之见,尔朱荣并没有藏私,像这种比斗,他根本就不可能藏私,我看那大和尚达摩的武学修为之高,中原能胜他的人大概不多,也许没有。若说蔡伤和石中天还有一点点可能,以他和黄海的武功,即使尔朱荣藏私,他们岂有不知之理?而且尔朱荣根本就没有必要宁可身受重伤也不使出绝招,如果他能杀了黄海岂不是一了百了?”彭连虎分析道。
“嗯,连虎所讲的确有理,尔朱荣的武功名过其实并不值得奇怪,想那鲜卑人对外族的排挤,他们又岂能让汉人的风头盖过他们?蔡伤的武功再好,也只不过是个汉人,但尔朱荣却不同,他是鲜卑的大支系契胡族酋长。虽然尔朱荣的武功比蔡伤可能要差些,可是鲜卑人宁可去传诵尔朱荣,抬高尔朱荣的身价。蔡伤与尔朱荣从来都没有交过手,只是因为他们的身份所限,在北魏虽然宣称尔朱荣是天下第一,可是江湖人的心目之中,蔡伤却绝对是第一。他们两人分别代表刀、剑两个极端,没有正式交手,武功高低自然很难评断。如果照你们所言,尔朱荣的武功的确有些名过其实。”萧衍分析道。
“属下也是如此想的。”彭连虎道。
“虽然尔朱荣的武功名过其实,但绝对不能小觑,因为黄海的武功绝对不能小看,任何小看黄海的人都会吃亏,甚至赔上性命!”萧衍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