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兵临长街
寒风依然在吹,刮过那些死寂的房顶时,也偶有“呜呜”的鸣响,显出一种极为异样的色调,微微掀动着神秘人物那长长的淡黄色披风,拂动成一种极有动感而且美妙的纹理。
那伏在墙檐下瘦弱不堪的野狗,似乎感觉到了一种极为不安的情绪,也似感染了这种情绪,而显得有些不安与惊惧,用那种有些迷乱而昏暗的目光盯了那神秘人物一眼,竟摇晃着用两根拇指粗瘦得不堪承担身体的前腿撑起上身,才慢慢地移动着屁股,缓摆着两条后腿,微有些惊惧地挺直了身子,却被风吹得一阵踉跄。仓促立稳身子之后,才急匆匆地摇晃着身子艰难地向远处一个角落中行去。
这一切,并没有让那神秘人物稍动一下,似乎在那马嘶之后,他便已经渐渐死去,完全与眼前这个世界脱离,只是他的躯体并不倒而已。
马嘶之声渐近,那杂乱的马蹄之声也渐渐成了这死寂小镇的一道主旋律,惊碎了所有的沉默,却带来了一种极为不安的氛围。但那神秘人物没有动,依然静静地横立在长街的中间,任由那吹过的寒风,往拂起的那件淡黄色的披风上撞击。
蹄声已经击碎了长街的宁静,马嘶之声并不是很杂乱,而是极有秩序地嘶吟着,像是被长街的凄惨所震慑。
战马的铁蹄在轻轻地踏着,而且越来越清静。因为战马已经全都停在长街的另一头,很悠闲却又极为紧张地停在长街之上。
那立在街心的神秘人物,目光在这时候才缓缓地睁开,像是沉睡的死神般幽森。
战马,不止一匹;长街,似乎塞得很满,黑压压的一片,连吹过的寒风也无法露出。
“人呢?”那神秘人物自袖中伸出一双干瘦修长而显得无比沉稳的手,拢了拢披风,冷漠地问道。
“你是谁?”立在战马之上,走在最前面的中年人之声音也似是从长街中捞起的寒风。
那神秘人物的眸子之中闪过一丝冷漠的杀机,低沉地道:“我叫付彪,乃是蔡公子派我守候各位的到来!”
“付彪?”那中年汉子神色间微微有些迟疑地自语着,半晌才冷眼望了付彪一眼,极冷漠地反问道:“蔡风此刻身在何处?”
付彪目中有些轻蔑地道:“你是什么人?”
“本人宇文肱!”那中年人淡漠地应道。
“没听说过,破六韩拔陵为什么不来?”付彪极为傲然地道。
“你!……”宇文肱显然有些怒意。
“凭你也配问我们大王?”宇文肱身畔的一个年轻人插口回应道。
付彪并不生气,只是淡然一笑道:“破六韩拔陵来不来倒无所谓,可是所要交换的人呢?”
“所谓交换,乃要公平,我们的三爷呢?”那年轻人喝问道。
“你是什么人?”付彪斜眼望了那年轻人一眼,疑问道。
“宇文洛生,怎么样?”那年轻人傲然答道。
付彪目光扫过那近二十匹战马,同时将近二十人的容貌全都收在眼内,但却没有一个是熟识的。不过,他却知道眼下十数人中,没有一个是好惹的,不由得放声豪笑起来。笑罢方冷漠地道:“想不到破六韩拔陵竟会选择你们这一帮无名小辈前来探路!说来大概是因为他怕了!”说完并不再言语,只是极为潇洒地转身,迎着风,缓步而行,那淡黄色的披风,随风而舞成如一面大旗。
宇文肱与宇文洛生诸人禁不住大为愕然,没想到对方只说了这些,什么都未曾交代便要转身离去。
“站住!你要到哪里去?”宇文肱喝问道。
付彪的脚步并没有停,只是冷冷地道:“去该去之处,你们又能如何?”
宇文肱没想到对方竟将宇文洛生的语气给学了去,不由得气恨难消,怒喝道:“蔡风身在何处?难道他不想要凌能丽的命了吗?”
付彪缓缓地停下脚步,冷漠得不带半丝感情,道:“是你们不想要刀疤三的命!哼,没有什么人可以威胁到我,蔡公子已把此处事务交由我全权负责,你们根本便没有丝毫诚意,我又何必再留于此处?”
“我不信!”宇文洛生沉声道。
付彪冷冷一笑,道:“信不信是你的事,是不是却是我的事了!”说着再不多说,举步便行。
宇文肱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向宇文洛生打了一个眼色。
宇文洛生立刻会意,摘下背上的弓,迅速搭上一支羽箭。
付彪并没有停步,依旧那般从容地向那长街的另一个尽头走去,似乎并不知道会有人自背后放暗箭。
宇文洛生眼中闪过一抹深沉的杀机,手中的劲箭毫不留情地标射而出,当那“嗖”的一声之清脆弦音传入他自己的耳朵时,那根劲箭已只距付彪不过一丈远而已,速度依然未减分毫。
在马背上所有人的眼中,那便就只有一个结局――眼前这个骄傲而神秘的付彪一定会死于这支箭下!那是他们对宇文洛生的信任,也是对目前形势的分析。因为付彪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劲箭的存在。
只是当众人正喜从心来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声极为清脆而让人心颤的声音!
付彪没有死,依然是那样极为轻松地向长街的另一个尽头走去,还是那般潇洒自然。
箭,在空中坠落,缓缓地自付彪的后脖之上滑落而下,在那淡黄的披风之上轻轻地震荡了一下,便落于付彪踩过的脚印之上。
没有几个人看明白了这是怎样一回事,但却知道箭是击在金属之上,因为那阵清脆而悦耳的声音正是因为那带铁的箭头击在金属之上才会发生的声音。
何来金属?付彪的脖子难道是铁做的,会有刀枪不入的硬功?很多人还弄不清楚,但宇文肱却看得很清楚,那是因为一柄刀!
一柄并不长的刀,也不怎么宽,但却有着一种莫测高深的魔力,来自何方?竟没有看清楚!
宇文肱不由得感到骇然,目光不由得向街旁那空洞如死的房子扫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站住!”宇文洛生吼道,但声音之中竟有些微微的惊惧!
没有人敢追,那死寂的长街竟酝酿了无尽的杀机,似乎每一步都是一个难以破开的陷阱,是以,没有人敢追,没有人敢抬步向付彪的身后追去!
付彪再次停下身来,极为优雅地转过身来,冷冷地望了宇文洛生一眼,有些讥嘲意味地道:“怎么,你不敢跟我来吗?为何老叫我站住?何不多放几支烂箭玩玩?”
宇文洛生不由得脸色微变,心中极为恼怒,但付彪那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却让所有人心底有些发毛。
“你难道就毫不关心蔡风心上人的安危吗?”宇文洛生口气有些缓和地道。
“但是,你没有与我谈判的资格,连最起码的条件都没有!你甚至连最基本的诚意也欠缺。因此,我没有必要与你玩这一场游戏,你去叫有资格说话的人来,至少,我必须知道凌姑娘在你们的手中,而且还是很平安的。否则,一切都是免谈、空谈!”付彪毫不留情面地道。
“但是,我们也不知道我们的三爷是否安然无恙,否则让我如何相信你?”宇文肱冷冷地接道。
“这里可算是破六韩拔陵的地方,若是他对这些都没有信心,我想他还是卷起铺盖回家搂着老婆睡大觉好了,免得让天下英雄见笑!”付彪讥讽地冷笑道。
“你……”宇文肱声音有些激怒地吼道。
付彪并不理会,悠悠地再次转身。
“那我可不可以代为说话呢?”一个极苍雄而浑重的声音似乎是从地底中飘出来的,重重地击在付彪耳鼓之内,激荡得整个心弦狂震。
付彪的脚步这才真正地定在原地,缓缓地转过身来,极慢极慢,便像是在表演一个慢镜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后已多了一个人,一个极高大、极有霸气的人。虽然静立在三丈之外,但那种自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机已经重重地威胁到了他。
付彪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目光也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对面三丈而立的高大人影,却没有丝毫的惊讶。这一切,对他来说,似乎并没有任何可以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就是那人来时的速度,与那无声无息的动作,也似乎并不能让付彪感到有丝毫的惊奇。
那人的两道目光便若冷电一般在虚空之中交缠着,漠然地注视着付彪,像是一只伺机待发的野兽,是那般沉稳,那般冷漠。
“破六韩修远!”付彪神情有些微微惊讶地呼道。
“游山黑龙的眼力并不坏,不知道我可有这个说话的资格呢?”破六韩修远冷漠地道。
“当然有,若是连破六韩修远都没有资格说话,恐怕,天下已经没有几个人有资格与我们公子说话了!”付彪哂然道。
“蔡风在哪里?”破六韩修远声音极为平静地问道,目光直盯在付彪的脸上。
“那凌姑娘又在何处?”付彪冷漠地回应道。
“我现在是先问你!”
“但我们现在是在公平交易,谁也不必想占什么便宜,只要让我知道凌姑娘完好无损,我们自然会让你见到安然无恙的刀疤三,这是极公平的。若是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话,我们的谈判只能是不告而终,那种后果你自己应该比我更清楚。一个人为了一个女人而连自己最好的兄弟性命也不顾,我想,这个人便是再怎么威风也难服人心,难道你不觉得吗?”付彪极为傲慢地道。
“你是在威胁我?”破六韩修远冷漠地问道。
“如果你这么认为,我想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否认的必要,因为我并不是一个说假话的人!”付彪毫不在意地道。
“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刀疤三在你的手中?又怎样相信蔡风将决定权交给了你?每个人都会说话,空口无凭之举,我们每个人都会。更何况你付彪的一向作风,江湖中不清楚的人似乎并不多,这便是叫公平交易吗?”破六韩修远不屑地道。
“说得也有道理,那要怎样你才肯相信呢?”付彪饶有兴趣地反问道。
“自然是见到刀疤三的人,才能够真的相信,否则,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过是空洞之词而已!”破六韩修远淡然道。
“哦,想要见到刀疤三的人那极容易,但我要知道,在我让你们见到了刀疤三之时,你们要能够让我们看到凌姑娘,这样才叫公平!”付彪毫不放松地道。
“在我们见到刀疤三的时候,你们自然可以见到凌姑娘,难道,你还会怕我们不守信用?”破六韩修远冷冷地道。
“笑话,我付彪怕过谁来了?若是你们想耍诡计,也无所谓,只不过后果便由你们去承担好了!我想应该是你们心中怕了,我没想到在你自己的土地之上,竟会如此婆婆妈妈,真是好笑。至少远来是客,多少要受些优待,可是你这处事方式却真是可笑得紧!”付彪有些狂妄地道。
破六韩修远神色微微一变,冷漠地道:“既然你这么说,我们便先让你们见一见凌姑娘也无所谓!”
付彪并不作答,凝目向宇文肱诸人斜斜地瞟了一眼,心神却渐渐变得若一井枯水般平静。他有一种感觉,一种战意的感觉。因为他无法把握当两方的人质同时出现后的局面将是怎样的一种形势。
战马显出一阵骚动,低嘶着向两旁分开,一辆篷车缓缓地从战马之间驰了出来,缓慢得几乎让付彪心神错乱。
篷车的帘幕低垂,但无论是谁都可以看清里面的人迹,但这人却是谁呢?所有的人都紧张了起来,无论是谁,在这篷车之中的人定是今日的重要人物。
篷车的帘幕缓缓地掀开,便像是在戏弄众人一般,一分一分地上移,使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十分深远。
付彪却在不断地提醒自己,冷静!冷静!他的目光依然是那么深邃,似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穿透力,连破六韩修远都有些惊讶。
先是一双纤弱的手,晶莹白嫩,若玉般圣洁,那掀帘的动作是那般优雅,那般温柔。但付彪的眼神却有些变了,因为他知道,这双手绝对不会是凌能丽的手,绝对不会是!在别人的眼中,这一双手或许是完美无瑕的。这双手或许是妙不可言的,但付彪却知道,这绝对不是众人所想象的那般甜美、温柔。
那是一双杀人的手,一双充满了诱惑,充满了邪异魔力杀人的利器,付彪的眼神变得极为复杂,有些忧郁,有些……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眼神之中所包含的内容。
“玉手罗刹曾丽!”付彪不禁低呼道。
破六韩修远神色间更加惊讶,因为此刻篷车的帘幕并没有掀起,只不过露出了一双如玉的手,及一双绣着红花的小鞋而已,而付彪便能准确地呼出车中之人,这里与篷车相距十数丈,光凭此份眼力,这种惊人的判断便足以让所有人都为之心惊。
付彪余光扫见破六韩修远的神色,便知道自己所猜得并没有错。于是就不再言语,只是冷冷地等待着下文的出现。
当车中露出一身洁白的长裙之时,帘幕突然一下子拉起。
一张美丽如花却带着甜甜媚笑的脸容,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变得真实。那种勾魂摄魄的秋波,便若温暖的春风,拂过所有人的心头,却将所有人那原始的欲望自心底唤醒、复苏,那极尽挑逗的表情,似是想让所有的男人都为之下地狱!
付彪神情很冷漠,这样一个女人,这样入骨的风骚媚态,的确是人间的尤物,也的确可以让许多男人为之拼命,但付彪却知道,每一个打她主意的人,都会付出极为沉重的代价。
江湖中人很难忘记的一件事中,便有这玉手罗刹曾丽的故事。曾在江湖中名震一时的“神武镖局”之所以绝迹江湖,便是因为这张美丽极尽诱惑的脸蛋,也是因为这双无瑕却又充满魔力与杀机的手。当年“神武镖局”总镖头赵学青在江湖中可算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就是他的儿子赵无极,也可算得上是一流好手,可是因为此子想轻薄玉手罗刹曾丽,却被这样一双美丽的玉手捏断了脖子。
江湖中自然没有多少人愿意相信,这样一双手居然有那般魔力,但事实终归是事实,就是赵学青也不相信,所以,他派人到处追杀这刚出道的玉手罗刹,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回来。当后来有人发现这些人的时候,一个个都成了断喉的尸体!每一个人都是喉咙被捏碎而死。赵学青这时候已经不能不相信,因为曾丽在他派出第三十个杀手时,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仍是一双晶莹如玉的手,只不过,却充满了无尽的杀机!
这一战,赵学青死了,玉手罗刹曾丽也失去了踪影,但这前后三个月之中,玉手罗刹曾丽的名字却是响遍了整个江湖。有人认为,这一战之中,玉手罗刹也受了极重的内伤,所以她便也在这一战之后消失于江湖之中。
但这一刻,玉手罗刹却立在付彪的身前,做着一个极具诱惑的表情,似在极尽地展示着一个女人天生的魅力。
“想不到,名震河北的付二寨主也能记得小妹我,真让小妹感激莫名呀!”玉手罗刹的声音似乎将所有人都引入了一个难醒的梦中,是那般温柔,那般清脆,充满了一种勾魂摄魄的魔力。
破六韩修远的眸子之中竟闪出一丝妒火,似乎是因为玉手罗刹竟会对付彪说出如此体贴而温柔的话,但那只不过是一闪即逝的神色,却无法逃过付彪的眼神。
付彪心头暗笑,故意装作极为投入地道:“付某虽然小有薄名,但终归是男人,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理由来把玉手罗刹这个大美人从我的心底抹去!今日得见,足让付某眼界大开,深感以前的日子白活了!”
“哦,想不到付二寨主居然如此风趣,真是叫小妹大感意外,不过也真还很高兴!”玉手罗刹淡然一笑道。
“我哪敢在如此美人面前耍风趣,要是一不小心,便如当年赵无极那般被你的玉手……”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从那淡黄色的风衣之中伸出一双极为洁白修长的手,在虚空之中做了一个掐的动作,接着又道:“这么咔嚓一下,岂不要完蛋了!”付彪眼中显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付二寨主真是见笑了,往事提起徒增伤感,今非昔比,便是小妹有这个心,对你,我也只能是自叹无力了。不过,我们今日不是来谈私事的,若是有机会的话,小妹再去请二寨主喝上几斤大漠的马奶酒,或是同下江南,饮它十坛女儿红也无所谓,只怕到时候二寨主不肯赏脸而已。”玉手罗刹那温柔得让人心醉之声音,却让破六韩修远脸都气得有些发青了。
付彪仰天一阵欢快的大笑,道:“美人相邀,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绝不在乎,何况只是去喝酒呢?只要我付某仍留得命在,便是去天涯、去海角喝酒我也愿意相陪!哈哈……”
“付彪,刀疤三此刻在何处?”破六韩修远打断了付彪那得意的笑声,冷喝道。
“我仍未曾见到凌姑娘,为什么要告诉你呢?”付彪毫不客气地回应道。
“二寨主请看!”玉手罗刹款款地道,同时让开身子,再掀起一层罗幔。
付彪的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那正是凌能丽,那让任何男人都为之震撼的容颜,这一刻,却显得那般憔悴,但那自眼中所透出的坚强与无畏之色,更让任何人拜倒。
凌能丽果然也认出了付彪,那日付彪曾到过她的村中,还在她家中吃过一顿饭,因此她知道,这的确是蔡风的人,但她又能说什么呢?似乎一切都是如云如雾,对于江湖中的恩恩怨怨,她并不清楚,但她并不是一个傻子,知道眼前形势的复杂凶险程度!
“凌姑娘,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付彪声音居然有些微微颤抖,高声问道。
凌能丽依然没有开口,只是有些激动地摇摇头。
付彪朗声大笑道:“好,破六韩修远,既然你如此大方,我也不必太小气了!”说着仰天一声尖啸。
在众人紧张的戒备之下,长街的尽头,闪出了三条极为矫健的身影。
破六韩修远微微一震,眼中射出极为复杂的神情,低呼道:“刀疤三!”
众人却感到极为惊愕,因为,三人中,有一人是整个头全都罩在一个黑布袋之中,除这个人之外,并没有刀疤三的身影。而破六韩修远一口便呼出了刀疤三的名字,众人不再会怀疑,那被套住脑袋的人便是刀疤三。只是并不明白,为什么要将刀疤三的脑袋套住?
“破六韩修远果然是破六韩拔陵的好兄弟,单凭这份眼力,便足以让付彪心服了!”付彪淡然自若地笑道。
“你把他怎么样了?”破六韩修远厉声问道。
“我只是把他的脑袋砍了而已。”付彪开玩笑似的漫声应道。
“你……”破六韩修远说到此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立在刀疤三身旁的两个年轻人,已伸手揭开了刀疤三罩住脑袋的黑布袋,露出了那张刻了一道长长刀疤的脸容。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全都投向了刀疤三那微有些憔悴的脸。
付彪眼中微微露出一丝极难捕捉的笑意,破六韩修远未曾看见,因为他的眼中也闪出了一种难以抹去的得意之色。
付彪却瞧得很清楚,一丝不露地将破六韩修远的眼神,捕捉得十分清楚。
“老三,他们有没有对你如何?”破六韩修远高声询问道。
“不必太过操心,刀疤三只不过是被封住了几处穴道而已,其他一切都十分安好,要说有什么差错的话,那便是他已经有两顿饭未曾吃,因为一路上赶来时太匆忙,也便省去了这喂他吃饭的时间!”付彪极为悠闲地道。
刀疤三也跟着眨了眨眼,沙哑着声音道:“他们不敢对我怎样!”
付彪冷哼一声,道:“你未免将自己抬得太高了一点,我还未曾想过有我们不敢做的事情!但愿你不要有下一次,否则,你定会知道我们敢还是不敢!”
“哼,你游山黑龙还不放在我的眼里,下一次,最后你不要落到我们的手中,否则,我也会让你瞧瞧我们的手段!”刀疤三恨恨地道。
“我会拭目以待的。”付彪淡然自若地笑道。
刀疤三的目中闪过一丝狠辣的杀意,但却有些无可奈何。
“付彪,你是不是可以代替蔡风做主?”破六韩修远凝目盯着付彪沉声问道。
“你们此刻不是已经见到刀疤三了吗?”付彪这时似乎有些不耐烦地反问道。
“好,那我们便一起放人!”破六韩修远沉声道,同时神情微微有些紧张地望着付彪。
付彪淡然一笑,道:“既然我们都走到一起来了,自然要实行换人的行动了,但是你不觉得这样极不公平吗?”
破六韩修远脸色微微一变,冷冷地问道:“有何不公平?换人之举是你们所提,此刻不公也是你们所说,你到底还想怎样?”
付彪漠然一笑道:“贵属下全都雄踞战马之上,一副整装待发之举,这岂不是明摆着要在换人之后进行无情的攻击吗?那样,我便是将人换回,仍免不了会被你们重新掳去,那我换回又有何用?”
破六韩修远只气得脸色有些铁青,怒叱道:“若说你们未备战马,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吗?若是你们没有准备,你们岂会傻得自己送死?”
付彪不由得哑然失笑道:“破六韩兄说得真是有趣,那为什么你明知我们有了准备,还会坚持在此处换人呢?”
破六韩修远不由得哑口不语,神色间极为尴尬。
“那付二寨主要如何才肯交换人质呢?”玉手罗刹插口解开破六韩修远的尴尬之局面,淡笑道。
付彪这才收回目光凝于玉手罗刹的俏脸之上,极为冷硬地道:“事情极为简单,在长街之内不能有任何马匹存在,就是那马车之上的马也要解开,长街之外无论你们怎么运用马的灵活,我可不管,只要不再让我在长街之中见到马匹就行!”
“哦?”众人一阵惊哦,却想不到付彪只不过是如此一点小小的要求,本以为付彪会故意刁难众人,可是此刻这个要求的确不能算是过分,在长街之外便不受限制,这其实已经够宽松的了。
“好,既然付二寨主如此要求,也不算过分,那便由洛生将所有的马匹领出长街吧!”破六韩修远吁了一口气道。
玉手罗刹与凌能丽依然是停驻在四轮大车之上,但刀疤三此刻又被布袋罩住了脑袋,想到曾在大漠纵横驰骋这么多年,而这一刻却受到如此遭遇,令刀疤三满脑子中充满了杀意,但却又无可奈何,他知道对方绝对是不好惹的!
宇文洛生的办事效率极快,充分显示出一派高手的作风,没有半丝拖泥带水之举措。
玉手罗刹一声娇笑,单手轻轻一提凌能丽的手臂,便如两道翩翩而舞的风中粉蝶,在虚空中划过一道极为美丽的弧线,这才飘然落地。
“好轻功!”付彪竟禁不住由衷地赞道。破六韩修远眼中却露出一丝得意之色,但这一刻也为凌能丽那种出自天生的秀美而震撼。在这一刻之前,他从未想过,世间竟会有如此传说般的美女,总以为玉手罗刹的美已经是人间罕见,而这一刻,两人立在一起之时,高下立刻分明。那些士卒也大声叫好,所为的亦并不全是玉手罗刹的轻功,也是因为凌能丽那出自天然的绝美。
“二寨主过奖了,传说二寨主的刀可斩落疾飞的灵燕,可以剖开飘飞的秋叶,小妹这些微末之技岂不令二寨主见笑了。”玉手罗刹娇笑道。
“以刀道之称,武林之最,应首推‘怒沧海’,‘怒沧海’刀法又首推蔡伤蔡老爷子,传说仍有你们大王会使用这震古烁今的刀法,那么我这点小把戏,只会拿来贻笑大方了,唬唬小孩与无知之辈倒还可以,可是经你们这些行家看来,真是惭愧之至!”付彪淡然自若地回应道。
破六韩修远微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漠然问道:“现在可以换人了吧?”
付彪哑然一笑,道:“哦,可以,那便让双方各派一人同时向中间行进,这样想来,应该公平一些。”
破六韩修远打量了长街两端一眼,冷哼道:“谅你也耍不了什么花样!”
付彪哂然一笑道:“我只希望你不要耍花样,我便是万幸了,谁知道你是不是也会‘怒沧海’。一个不好,我岂不是连命都给赔上?”
“你知道便好!”破六韩修远傲然道。在他的眼中,的确不怎么看得起付彪,虽然付彪不可否认的是一名高手,在太行三十六寨之中,便数飞龙寨的名气最大,飞龙寨的三大寨主付彪排行第二,但其武功已远胜其他各寨头的寨主,只在十八洞之中有几人可以与付彪相提并论。但破六韩修远对自己的“怒沧海”极为自信,自视甚高,若是飞龙寨大寨主“天龙”刘高峰亲来,那又是另一回事。
飞龙寨之所以名动北国,便是因为这几个可怕的高手,天龙刘高峰、游山黑龙付彪、过江龙孙翔。其中以刘高峰为最,在蔡伤自江湖隐退之后,便隐隐成了黑道龙头之势,其武功,传说已有直追当今三大高手之势,而更在多年前,亲得蔡伤指点,其武功到底有多高,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因为见过他出手的敌人,全都再未在江湖之中出现过,知道他武功深浅的人,可能只有蔡伤一人而已,是以无论是谁都不敢小看刘高峰,但付彪又是另一回事,至少在破六韩修远的眼中就是另外一回事。
玉手罗刹的步子极为优雅,牵动着凌能丽的身子便如点水蜻蜓,轻飘飘地由地面之上滑过。
领着刀疤三的是长生,横眉冷目的长生。他整个人便像是一柄未开锋的剑,充满了一种浑重的杀意。
玉手罗刹竟忍不住多看了长生两眼,因为她自己绝对是个高手,可是自对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意中竟有一种难以解释的活力,这很特别,所以她忍不住多看了长生两眼。
长生的目光依然是那般冰寒,只是在望向玉手罗刹的眼神之中稍稍带了少许的诧异与暖意。或许是因为,每个人都会对美女有一种亲近的感觉吧,但这并没有减退他的那种杀意。步子极为沉重,似乎每一脚都能够将地面踏陷一个小坑,他整个人的气势便像是一只野兽一般,让任何人都知道,最好不要有什么坏主意。
付彪似极为满意,而留在原地的那名汉子,静静地立在长街的另一头,只是一只手稳稳地贴于腰际,在些微寒风之中,倒像是一株孤立的大树。
但没有人会怀疑那不是一个高手!
长街,在一刹那之间便变得紧张了起来,那拂过的风,似乎可以让每个人的思绪都颤抖起来。
付彪依然同破六韩修远静立于长街之中,没有谁稍稍移动一下脚步。
风微微地拂过付彪的淡黄披风,便如是一阵阵细碎的波浪在翻腾,给人的感觉是那般的优雅与生动。
凌能丽的眼中似乎暴射出一丝惊喜,却又似在极力掩饰着这种惊喜的表情,自然没有什么人去注意那微不足道的人质,付彪也没有,甚至在回避凌能丽的目光,而将视线转投到宇文洛生及宇文肱那一群人的身上。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他什么也没有想,付彪此刻便如是一潭平静得没有半点生机的湖水,破六韩修远也有些惊讶。是因为在这一刹那间,他竟有些看不透付彪。
一切都很平静,只是微微的寒风如长街般变得更加肃杀,就像是长生的脚步声一般,鼓动着一种难以说明的频率,使这个春天显得有些生涩。
破六韩修远的嘴角也泛出一种极为莫测高深的笑意,很含蓄,却不是不可以发觉。
立于长街两头的人,几乎手心都快要冒出汗来了,谁也不知道,在交换的这一刻将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会出现怎样的乱子。
杀机便在长街之中弥漫、增长、酝酿,像是一坛烈酒,只要有一个火星,很可能便会燃烧爆炸,后果没有人知道。
这里只是长街,但人人都知道,长街之外的杀机也不会少,对于付彪、对于凌能丽,那将是一段极其艰难的行程。
蔡风呢?这场事变的策划者蔡风到这个时刻仍未曾露面,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破六韩修远知道,蔡风绝对会来,绝对会出现!但在哪一刻,在哪里便无法知道了,正如他知道鲜于修礼绝对不会错过任何机会一般。不过他很放心,那是缘于他对自己的自信,对这个由破六韩拔陵所设的计划之自信。
长生渐渐地向付彪与破六韩修远靠近,玉手罗刹也逐渐向两人靠近。
长街的中心,便在两人立足之地,便在两人对立的场地之间。这是一种巧合,还是一种天意?但破六韩修远的脸色似乎有些微微地变了,那是因为他有一种预感,他也说不清楚,在突然之间,他便感觉到了一种危险的逼近。
付彪的眼神在这一刹那间竟若两道冷电,甚至比电更冷,比骄阳更亮。这正是玉手罗刹走近付彪八尺之内时的变化。
长生的目光也在一刹那之间变得有些疯狂,那本来冷若巨剑的杀机,在这一刻之间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难以说出的诡秘。
破六韩修远感到了不妥,玉手罗刹也在同一时间感到了不妥,但这些似乎全都迟了一些。
天地似乎在这一刻完全塌陷,那流过的风,那微扬的尘末,竟全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疯狂,变得要命起来。
那是一个耀眼的黑暗,一个极矛盾又极自然的变故。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光芒,但似乎刹那之间,天空之中似乎拥有了一百个太阳,而这些光芒毫无情意地聚集在一起,那种让任何人都心寒的光亮,在突然间升起,便制造了所有人眼前那股空洞的黑暗,便让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变得不太真实了。
不仅如此,这长街的中心,竟充斥了无与伦比的劲气,那似是从每一个方向击出的气劲,相互交缠,竟似要将一切的生命都撕成碎片,挤成浆糊。
没有人能够形容出这种境界的可怕,没有人能在这种境况之中不为所动。所以,破六韩修远、玉手罗刹同时发出强烈的惊呼,他们根本想不到会有这般可怕的变故。
惊惶而惊讶、骇然而狂呼的破六韩修远口中所发出之声音几乎被这疯狂的劲气全部绞碎,但在那破碎的声音之中,人们仍可以组装成三个字,那便是“怒――沧――海”!
天哪,这居然便是“怒沧海”,便是那被誉为天下第一刀招的“怒沧海”,无声无息的“怒沧海”,就像是一片不灭的狂潮在不停地激荡,在不住地挤涌,在不断地撕扯。
谁的怒沧海?
是谁出的怒沧海?
是破六韩修远?应该不是!因为玉手罗刹已经感觉到了,那透体而入的可怕刀气,那似乎一下子透入脊髓,一下子寒透了所有神经与思绪,甚至连那虚幻的精神也完全被冻结了。她终于明白,什么是天下第一刀法,她终于品尝到了“怒沧海”的狂!“怒沧海”的野与霸!沧海一粟的生命是多么渺小,是多么无力。也品味到了使出此招的人那种博大若海的气势,那狂放若潮的野性!
谁使出的怒沧海?没有几个人知道,反正不是破六韩修远,破六韩修远很清楚,这绝对不是他干的,因为他此刻还未找到出刀的机会。虽然他对自己的刀招极为自信,虽然他同样会使怒沧海,但他却知道,就是他再苦下十年工夫,也无法使出这般凌厉得席卷天地的怒沧海,就是破六韩拔陵也不一定能够使出这样的威力!
那这是谁发出的刀招呢?难道是蔡伤?
玉手罗刹只感到一阵虚弱,一阵无力,她唯一可做的事情便是退,她的轻功极好、极好,就像是一只会飞的鸟鹊,就像是一片在风中轻浮的秋叶,但在这似无边无际的刀气之中。她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什么东西都看不见,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甚至连身边的凌能丽都无法感觉到,那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而在这个世界之中,便只有一个人――她自己!只有她一个人挣扎在风中,挣扎在那无垠的海涛之中!
风很狂,呼啸的全是那空气被撕裂的声音,破六韩修远的刀终于出招了,一出手,便是“怒沧海”中最凌厉的一招,但他根本就看不到自己之刀的力量何在,他只能凭着直觉,去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却感到那莫测而可怕的白色陷阱,但他知道,他这一刀绝对有用,因为当他的刀划入眼前这片苍茫之中时,他便感到了那疯狂的压力减小了,这是一种可喜的变化,对于他来说,这的确是可喜的。
玉手罗刹想到了她的剑,从来都未曾用过的短剑,在这种无法抗拒的力量之中,她终于动用了她的短剑。
她不知道这是否有效,她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给她活命的机会,她只觉得生命已经不再由她主宰,不再由她控制。
“当……”响声极大,但那传出去竟成了破碎的声音,没有任何节奏感,但却有着一种刺人耳膜的震撼,像是一柄无比锐利的刀在每个人的心上划了一下般。
玉手罗刹一声惊呼,她只感到手背一阵冰凉,她知道,这是对方的刀击在了她的手背之上。她的心立刻若沉入了千年雪峰之底,那是抓住凌能丽手臂的手,也是她一向引以为傲的杀人利器,可这一刻,对方的刀竟斩在了她的手背之上,这叫她如何不惊,如何不悲呢?
一股汹涌的气劲传入她的手心,再转至她的心底,一种麻木与虚脱的感觉之后,她便觉得自己飘了起来,比她用轻功飞翔更快更灵敏,就像是正在做着一场梦一般。
天地之间在刹那间的惊变之中再一次陷入了沉静,再一次恢复了长街的肃杀。
所有的太阳都已经消失,所有的气劲似乎在一刹那间全都不再存在,所有的人似都是刚从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