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杉一家齐齐看过去。
那夫妻俩一身白衣,神色枯槁,双眼不停的流着泪,跪倒在大堂上哀嚎不已。
“傅思德?何许人?”县太爷询问的看了眼一旁的师爷。
师爷凑近低声道,“大人,何思德是杨庄傅家庄园的管事傅明孝的大儿子也是傅秀才……傅明礼的侄子。”
“哦,就是上次害我小舅子的那家人!”县太爷眉头一拧,瞥了底下的夫妇和盖着白布的尸首一眼,挥手,“来啊,去把那傅思德捉拿归案!”
“是。”几个衙役应声而去。
师爷瞧见大堂多出的其他人,看了县太爷一眼,朝傅云杉一家人摆了摆手,“没你们什么事了,还不退下!”
楚氏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被傅云杉一个眼神拦了。
一家人退出大堂。
出了县衙,楚氏站住,神色有些踌躇,“杉儿,咱们就这样离开……你爹知道的话……”
因为傅明礼与县太爷有过节,所以这次上公堂傅云杉兄妹让他留在了楚记,免得县太爷看到他心生罅隙,将简单的事情弄复杂。
“娘,大郎哥犯的是人命官司,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傅云杉挽着楚氏的胳膊,脸色阴郁,“难道让爹再替他们顶一次罪?”
“那哪能!”楚氏一惊,脸色瞬间变了,她可没有忘记傅明礼替傅明孝顶罪丢功名险些连命都丢掉的事,“你爹现在没了功名傍身,再说,大郎这可是人命案子……”
“所以说……”傅云杉看了县衙一眼,淡道,“咱们就当做不知道这事!”
“娘,这事听妹妹的,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傅思宗在旁边帮腔,“左右咱们分了家,好事咱们不赶趟,坏事咱们也不去沾,安安稳稳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傅剪秋点头,“嗯,娘,哥和妹妹说的都对。”
楚氏怔了怔,笑了,“娘也知道是这理。”随即叹了口气,“娘只是怕你爹知道了担心。”
楚外公和外婆玉氏视线交接,玉氏拍了拍女儿的手,“孩子们说的好,既然分了家,以后老宅的事,你们少搀和!”
“娘……”
玉氏拦住女儿的话,担忧的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你和女婿都是孝顺懂事的孩子,可孝顺懂事是一回事,被人算计利用是另外一回事!女婿是命大遇见了贵人,真要是因为替傅老大顶罪去了,他们家能念你们家一个好字?!”
“栖云啊,以后做事多为孩子们想一想,老人要孝顺,孩子也要顾!”楚外公看了女儿一眼,严肃的点了点头,“回去告诉明礼,就说这话是我说的,让他以后好好记着!”
“是,爹。”楚氏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撒娇的摇了摇楚外公的胳膊。
楚外公严峻的脸上露出一抹笑,瞪了自己女儿一眼,“多大的人了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傅云杉兄妹忙低头交耳,做忙碌状,楚氏红了红脸,松开了楚外公,一家人笑着朝楚记走去。
另一边,王笙的妾室田氏扶着丫头的手焦急的等着王笙和王笙娘,一看到半身血糊糊的王笙扶着同样血糊糊的王笙娘出来,差点没吓晕过去,幸好身边的丫头手劲儿大,将她的身子牢牢的扶稳了。
“相公,娘,你们这是怎么了?天啊,娘是不是快要死了……”田氏扑上去,想扒王笙娘。
王笙抬脚就想把她踹到一边,王笙娘眯着眼掐紧了他的胳膊,王笙眸子里闪过痛楚,冷眼瞪过去,“滚开!”
“相公……”田氏一愣,双手还保持着伸出去的状态,可看到王笙如杀人一般的眼神,再不敢造次,任丫头将她扶了开去。
楚记砂锅铺后院
傅明礼和白昕玥正左顾右盼,一瞧见楚外公带着几人回来,立时迎了上去。
“岳父岳母。”
楚外公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县太爷已经同意栖月与王笙和离了,以后咱们楚家跟他们王家再无瓜葛。明礼啊,你去帮我们租辆马车,我和你娘这就带栖月回家。”
“外公。”傅云杉拦道,“还是让二姨留在镇上吧。二姨身上的曼陀罗花粉毒需要内力汇聚才能逼出体外,现在能做到这个的只有司命,二姨留在镇上我才好让司命每天帮她驱毒。”
楚外公略一沉思,便应了下来,回头对玉氏道,“你留下来照顾栖月吧。有什么事往家捎个信儿。”
“好。”玉氏点点头。
楚氏本来不想让玉氏留下来,可白昕玥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话,她便笑着去张罗玉氏的住处和大家的晚饭了。
“娘,不让外婆留下来,外公和外婆都会担心的。”
晚饭很丰盛,楚外公特意给司命斟了杯酒,谢他的救命之恩。
司命瞥了楚外公一眼,一点要举杯的意思都没有,傅云杉忙跳过去亲自端了外公倒好的酒塞到司命手中,司命才拽拽的斜睨了她一眼,一饮而尽。
楚外公诧异的看了司命一眼,傅云杉尴尬的陪笑,“外公,他……有点认生。”
换来司命又一记不咸不淡的斜睨。
楚外公笑着放下了酒壶。
饭后,白昕玥给楚外公和玉氏磕头,玉氏不解。
楚氏笑着在旁边解释,“昕玥是我和相公认的女儿,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二姑娘。”多余的话一字没说。
玉氏笑着将白昕玥扶了起来,褪了手腕上的一只翡翠玉镯,亲手给她戴上,搂入怀中,“好孩子,你娘要敢偏心,你就过来跟外婆过。”
昕玥眸子里一片感动,轻笑着缩在玉氏怀里叫了声外婆。
傅云杉和小八贼笑着也往玉氏怀里钻,“外婆偏心,就疼二姐了……”
一时间,气氛温馨,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第二日,傅明礼和王叔去王笙家取楚二姨的嫁妆,傅云杉兄妹和楚外公在大堂用早饭,玉氏在店铺后院问楚氏,“店铺为什么叫楚记?”
“是杉儿出的主意……”楚氏笑着替自己娘倒了杯茶,看到玉氏不赞同的目光,解释道,“您也知道傅家大院都是些什么人,如果让他们知道这砂锅铺子是相公开的,不定怎么来闹腾!杉儿就出主意说铺子记在我名下,算是我的陪嫁!”
“你也不拦着点!孩子的心思是好的,可这要是被杨氏知道了,还以为你怎么教唆他儿子了?!”玉氏叹气。
想到杨氏,楚氏也暗了脸,“女儿怎么做,她都不会满意的。”
“算了,这事已经成定局就这样吧。只是你们夫妻以后行事多注意些。”玉氏无奈的摇了摇头,安慰女儿。
楚氏点头。
去王家取嫁妆的事并不顺利,王笙抱着卧室的那抬镂空拔步床死活不松手,傅明礼叹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姐夫,我是真的很爱月儿……”王笙喃喃,“我从没想过害她……”
傅明礼脸色冷淡,朝抬床的伙计摆了摆手,“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留的了东西也留不下人了!你还有你娘和未出生的孩子照顾,以后……”
他看了王笙最后一眼,叹息着说了句,“好自为之吧。”
拔步床到底没抬回来,楚外公和玉氏也没有多说什么,傅云杉开口,“二姨说不定也不喜欢被王家玷污过的东西,没抬回来正好!”
傅明礼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王笙做下这样的事,等二妹醒来见到陪嫁的东西,睹物思人,说不定心里更难受。
楚外公点了点头,下午带着为数不多的嫁妆返了家。
晚上,一家人坐在灯下盘算两日的账。
“买牛骨、猪骨和羊骨花了二十两银子;各种干货和菜共计六十两;面粉八两;柴禾茶水免费小菜人工费加上各种调味料算上的话……”傅云杉掂着笔垂首计算,“成本费算一百两!”
“一共收了三百一十五两七百五十八文,除去杉儿说的那些成本费,咱们这两天一共赚了二百一十五两七百五十八文!”白昕玥一等傅云杉说完,就笑着开口。
玉氏惊奇的看了桌上的记账本一眼,“这么赚钱!”
“那一天差不多有一百七两八百多文钱……”傅剪秋瞪大了眼睛。
傅云杉得意的扛了扛小胸脯,“咱们现在刚开业,砂锅品种比较少,等过一段时间再上一些新品,生意会越来越好,到时候,姐的嫁妆就不愁了!”
“你这个小蹄子,让你瞎说……”傅剪秋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伸手就想去揪妹妹的脸,傅云杉嘿嘿笑了两声躲在玉氏的背后,傅剪秋气的跺脚。
傅思宗在旁边挑眉轻笑,“秋儿的嫁妆不愁了,你和昕玥的嫁妆也不用愁了……”
“哥!”
“大哥……”
三个女孩异口同声,互相看了一眼,笑着朝傅思宗扑过去,傅思宗绕着玉氏转,小八笑嘻嘻的帮着傅云杉挠傅思宗……
傅明礼和楚氏笑着看孩子们吵闹,眸子里暖意融融。
傅家院子里却一片惨淡!
傅老爷子坐在厅中,沉着脸看傅明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郎为什么会被县太爷收监?!他为什么会犯上人命官司?!”
傅明孝垂头不吭声。
“说!”
傅老爷子恼怒,抬手抓起桌上的茶壶往傅明孝身上砸,周氏惊呼一声,眼睁睁的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水一下子泼到了傅明孝胸前,让他一声痛呼。
“嘶!”
“爹,您消消气,这件事大哥可能也不知情。大哥最近一直在家伺候您和娘,大郎从身子好了之后就一直待在镇上很少回家,这事咱们还是去镇上书塾找他相熟的朋友问一问,事情不就清楚了……”傅明悌在一旁笑着劝说。
崔氏捅了捅自家男人,傅明忠也笑嘻嘻的凑过去,“是啊,爹,去镇上问一问啥事都清楚了!”
“问?你们这一家家的,衙役来抓人的时候都在哪儿?!”傅老爷子脸色难看,看着厅中的儿子一个个瞪过去,“老二,你在镇上人面广,明天去镇上打听打听这朱家三口是什么人?顺便去牢里问问大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爹,我的人面哪有大哥广,他怎么说也是傅家庄园的管事,镇上那些人会卖大哥面子可不一定卖我的面子,我看这事大哥去比较合适。”傅明悌眼中闪过一抹不满,瞬间又消失,笑着对傅老爷子道。
蒋氏淡淡瞥了傅明孝和周氏一眼,嘴角勾起一道讽刺的笑。
傅明忠也在旁边开口,“爹,二哥说的对,咱们家除了你和老五,就数大哥在镇上有面子了……”
“老二,老三,我知道有些事瞒着你们让你们生气,可眼下是置气的时候吗?你们亲侄子现在就在牢里,摊上了人命案子,说不定……”傅明孝突然抬头,脸上有几分疲惫,看了傅明悌和傅明忠一眼,叹了口气,语气里多了一分恳求,“我这时候不宜出面,你们就不能帮大哥跑这一趟?!”
“大哥说的什么话?”蒋氏笑了笑,“我们哪里敢跟大哥置气?只是,我们前段做调味生意得罪了不少人,这事大哥是知道的。”她转头看了眼傅明孝,淡淡道,“大哥,您说他们怎么会卖一个骗子的账?!”
“就是就是。”傅明忠和崔氏在旁边笑呵呵的附和。
他们这是要和他算调味方的旧账了!
可他手上的秘方出来的调味方味道也是不对的啊!他们都被傅云杉那个小贱人给耍了!
傅明孝气的脸涨红。
“你们要我说多少遍才能相信,我手上的秘方是和你们一模一样的!我们都被傅云杉骗了……”
“大哥这话俺们不爱听!”崔氏哼了一声,“秘方都一样你会护着一直不给俺们看?”
“好了!”傅老爷子拍着桌子,“吵什么吵,一点绳头小利就值当你们这么……”
“爹!那可是一斤十五两的生意,咋到你口里就成了绳头小利了?”崔氏反驳,“大哥要看不上把秘方给俺们,俺们看得上!”
傅老爷子喘着气瞪了杨氏一眼。
“崔氏,你给我闭嘴!再不闭嘴就滚回你们崔家去!”杨氏狠狠瞪了崔氏一眼,崔氏撇着嘴不说话了。
傅老爷子叹了口气,“好了,等大郎从牢里出来,这秘方你们三兄弟共有!”
“爹……”傅明孝欲言又止,傅老爷子瞪了他一眼,“就这么定了!”
傅明孝垂首。
傅明悌看了眼上脸的傅明孝,垂眸想了想,笑道,“大哥,老三刚才有句话说的对。除了你和爹,还有一个人在镇上人缘不错……”
傅明孝抬头迎上傅明悌含笑的目光,“你是说找老五?”
“哎,二哥说的对啊,老五以前在镇上书塾当先生,肯定认识不少人,让他出面去打听……”傅明忠笑着应和。
傅老爷子看了三个儿子一眼,眉峰微拧,正想点头时,一直坐着没说话的傅明义出声了。
“爹,这事我不同意!”傅明义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自己精于算计的三个哥哥,不满谴责,“不说五哥已经分家出去,咱们家里的事跟他没关系,单就说上次五哥替大哥和三哥顶罪丢了秀才功名差点连命都丢了,大哥和三哥事后可有去说过一句道歉的话?!”
“他那不是没事吗?”傅明忠干笑着嘀咕了一句。
傅明义气哼哼的白了傅明忠一眼,“没事?大夫说五哥命在垂危需要钱救命的时候,大哥和三哥可掏了一文钱出来!要不是遇见了贵人,五哥那条命早就交代在替你们顶罪上了!你们现在怎么还有脸算计五哥?!”
“老六,怎么说话呢?”傅明孝恼怒,“什么叫顶罪?那是你五哥要帮我们,我们可一点也没有强求……”
“爹!您都听见了,这就是我们的好哥哥!”傅明义懒得搭理傅明孝,直直看着上座的傅老爷子。
何氏悄悄拉了啦傅明信的衣服,傅明信拍了拍妻子的手,也起身道,“爹,这事我也不同意!老五一家不容易,他们既然分了家,咱们家的事就别让他们搀和进来了……”
“老四,大郎可是你亲侄子……”傅明孝恼羞的瞪着傅明信,开口指责。
傅明信苦笑着看傅明孝,“大哥,老五替你和三哥顶罪生死未卜需要用钱救命的时候,你可想过他是你的亲弟弟……”
“他哪是我……”
“好了!”傅老爷子一声吼,瞪了几个儿子一眼,“三郎,去喊你五叔过来,这件事怎么说也是傅家的大事,他愿意出面帮就帮,不愿意出面……爹也不勉强!”
“爹!”傅明义脸色难看,“五哥从小就孝顺,您要说出来,他怎么可能不去?!爹啊……”
“老六!如今能出面的就只有你五哥了,你让爹怎么办?”傅老爷子皱眉,“他是你五哥,我是你亲爹!你要让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不就是让他去打探个消息,又不是要他的命……”
“爹,五哥与县太爷有过节啊!县太爷看到他哪里会轻饶了他……”傅明义无力的哀求。
“行了,就这么定了。”傅老爷子大手挥下,不再听儿子的话,朝傅三郎摆了摆手,傅三郎转着眼珠一溜烟的跑了。
傅明信憨实的脸上盈满苦笑,“爹,地里还有活,儿子先去忙活了。”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有什么事儿子能帮上忙的,爹尽管使唤……”
话落,转身就走出了正厅,何氏起身跟上。
从未见过傅明信如此的傅老爷子明显一怔,半响叹气,“都被带坏了,一个两个的……”
说着看了傅明义一眼,傅明义面无表情,转身也出了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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