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来的是汪秀琴,而不是邓经纬?
王青山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要不是现在正在开会,他都有马上打个电话给邓经纬的冲动。妈的,在党校的时候自以为帮了领导一把,却没料到真实的事实却完全相反,不仅没帮到领导,反而帮着外人反对了领导一回。
这事弄得他心里相当窝火。
妈的,不会是被邓经纬给摆了一道吧?难怪最近给他打电话,他神神秘秘不肯见面,话里话外也没有透出丝毫异样,自己还以为他是因为要避嫌所以不跟开发区的人接触,却没料到真正原因是他不会来开发区干副主任啊!
这个会就是为了迎接汪秀琴而开的,时间不长,市委组织部宣读决定的人在会开完后便谢绝了管委会班子的留饭,说是中午还另有事情,直接走了。汪秀琴不免有几分遗憾,组织部来人本来是要吃过中饭后再走的,好为她撑撑面子,却不料在来的途中接到个电话,好像有个什么事情要马上处理,在匆匆宣读完任命之后就这么走了,留下她这个新任副主任在这儿,不免会让人觉得组织部对她一点都不重视。
还好,管委会班子的热情很快冲淡了她心里那一点点郁闷。按何敏的指示,办公室主任覃浩波在离管委会不到两百米远的一个名叫香旮旯的酒楼里订了桌菜,欢迎管委会新任副主任的到来。管委会班子成员和下面各局办负责人都参加了,共十二人,好在香旮旯的包厢和桌子都挺大,加两张椅子倒也不显得挤。
一番常规的客套话说完,菜也一道道端来了,酒也一杯杯满上了。
何敏提议,大家一起敬汪主任一杯,欢迎汪主任的到来。众人都端着杯子站起身笑着欢迎,汪秀琴自然是客气地道谢,场面其乐融融。
集体敬了酒之后,单独地敬酒当然也是不可避免的节目。在座的十二个人之间,只有何敏和汪秀琴两个女的,所以在刚坐下来的时候,何敏就说了,下午还要上班,中午的酒不要喝多了,她又说,上十个大男人,可不准合伙来灌汪主任的酒,敬酒可以,但敬的人得一杯喝完,汪主任每次一口就好了。
有了这么个前提,酒桌上的气氛固然热闹,却总像少了点感觉似的。
王青山虽然现在在开发区名声响亮,但他也算是经历过人生冷暖的,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高调什么时候应该低调。在这个酒桌上,他年龄最小,在一群副科级的部门负责人之中,他也资历最浅,所以他不想出风头,硬是等到其他人都敬了酒,这才在最后一个端杯起身,对汪秀琴道:“汪主任,欢迎您到开发区来工作,祝您工作开心,生活愉快。我干了,您随意。”
何敏看了一眼王青山,暗想这小子平时很会说话的嘛,今天怎么回事?话说得没一点新意,平淡过头了吧?
汪秀琴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微微仰起头看着王青山道:“王局长,你敬的酒,我可不能随意呀,得好好喝,而且要喝一杯。”
由于有了何敏先前那番话,刚才别人敬酒的时候,汪秀琴就扯虎皮做大旗,竟然真的都只喝一口,现在突然一下冒出这么句话来,管委会班子几个人心里就暗暗不爽,合着在你汪秀琴心目中,咱们都不算人啊!见过打脸的,没见过像你这么当面打脸的!
酒桌上的气氛似乎微微变了一点点,各部门负责人也都是人精,尽管没从管委会领导们的脸上看出什么异常,可心里都在想,有戏看了。
果然,不等王青山开口,管委会二把手钱棋胜就放下了筷子,一脸似笑非笑地表情道:“汪主任你这话我可不认同啊,怎么能只喝一杯呢?你和王局长都是年轻有为,啊,那什么,风华正茂,啊,我肚子就那么点墨水,不说漂亮词儿了。反正就是那个意思,都是有活力的年轻人,有你们的加入,咱们开发区干部队伍的平均年龄都要精神好大一截。啊,我都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啊,就为这个,你们也应该要连喝三杯才是。大家说对不对?”
除了何敏稳坐钓鱼台和覃浩波微笑不语之外,其余人都随声附和。可是附和过后,才又涌起一阵担忧。刚才钱主任这话里话外都在强调年轻二人,其实就是暗讽汪主任工作时间短,没经验,这个很容易引起在坐众人的认同,他们原以为管委会走了个副主任之后自己会有点机会的,却不料市里居然空降了一个下来,心里多少还是憋着些气的,现在跟在钱主任后面发发气,谁都乐意。然而气发过了之后,都才想起来,这桌子上除了汪主任和王局长年轻之外,还有个人也很年轻啊。
一把手何敏三十岁还没满呢!刚才那一起哄,要是惹得一把手心里不舒服,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何敏现在是越来越有一把手的风范了,轻易不说话,有时候就算要说,也不像以前那般快言快语了,而是放缓语速,还把语句尽管缩短。她现在就坐在上首,一脸矜持不言不语,仿佛压根就没感觉出来这酒桌上气氛有什么怪异的一样。
她这幅高深莫测的样子,就更令那几个部门负责人心里忐忑了,以为她正在生气呢。哪个领导愿意被下属轻视?
覃浩波是办公室主任,迎来送往那是熟门熟路的,酒桌上的意外情况也不止遇到一回,虽然他也不满汪秀琴刚才的话,但他更怕新任的副主任在酒桌上和管委会二把手闹出太大的矛盾,真要那样了,那就是他这个办公室主任的工作没有做到位。
所以,众人的起哄刚落音,覃浩波也没管汪秀琴现在心里是个什么感受,赶紧笑着说话了:“小张啊,虽然你酒量好,但现在是中午,不宜多喝。不过汪主任心情好,要把这杯酒喝完,你也得有所表示。啊,汪主任这一杯,你得喝三杯!要不然我们可不答应。”
“好,我听覃局长的。”王青山马上接话道,覃浩波兼着人力资源局的局长,王青山以前在他手下做事的时候一直都称呼他局长,后来称他为老领导,现在管委会的领导都在场,他再叫老领导就不合适了,所以叫覃局长。
“喝酒你可以听我的,干工作的时候就要听领导的了。”覃浩波笑着又说了句,像是在开玩笑,却又带着向各位领导解释的功能,足见他这个办公室主任的谨慎。
“谢谢覃局长,我记得了。”王青山点点头,对这个老领导,他一直都心存感激的。
“各位,各位。”汪秀琴伸出一只手来,笑着插话道,“我说跟王局长这杯酒要喝完,可没别的意思啊。可能有些同志还不清楚,我跟王局长上个月还是同学,现在又成同事了,这个缘分很难得,所以我要和他喝一杯。”
上个月还是同学,那不用问,党校同学了。众人连连点头说应该,管委会班子几个成员就恍然大悟,心想难怪看着有几分面熟,原来见过面的啊,党校那一个班七十人全部都到开发区来过,只不过实在是人数太多,没记住。当初是由魏本雄和覃浩波作陪的,可是魏本雄调走了,覃浩波那时候也没太多跟汪秀琴接触,所以居然都没一下就认出来。
这个话说完,汪秀琴慢腾腾地站了起来,含笑看着王青山。
众人自然又是一阵点头,说这个缘分太难得,那一定要干杯酒才行。
王青山猜不透汪秀琴心里在想什么,但他知道,汪秀琴在这时候点出二人党校同学的关系,很明显是别有用意的。他也就笑着说:“确实很有缘分啊,在党校的时候,汪主任就是我领导,现在又是我的领导,呵呵,来,领导,你一杯,我喝三杯。”
说完,王青山一口就将杯中酒喝掉,然后又倒了第二杯,还是一口尽,第三杯刚准备入口的时候,汪秀琴又说话了:“王局长,这杯酒我们一起喝。啊,老同学啊,不管是学习还是喝酒,你都是那么有主见有个性,我都说了咱们喝一杯,你硬要喝三杯。这可是你自愿的,以后咱们老同学搞聚会,你可不能说我的不是啊。”
话说完,汪秀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坐了下来。
这时候,酒桌上出奇的安静。谁都听出了汪秀琴话里对王青山强烈的不满,什么叫有主张有个性?这话听着像称赞,实际是指责王青山目无领导不听招呼。这话还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学习和喝酒的时候你不听我的,以后工作上你是不是想跟我顶着干啊?
王青山脸色顿时就变得不自在起来,剩下的这杯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心中恼怒不已,这个汪秀琴果然很记仇啊!可是你记仇归记仇,也不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我的脸吧?哼,你以为让我很面子是不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你为了党校的一点恩怨一来就想给我个下马威,殊不知你自己已经把人都得罪完了!
他不是个怕事的人,在特定的场合之下,他甚至敢跟钱棋胜顶牛,可是他知道,在这种场合下,自己如果都表现得不尊重领导,那就会成为众人的公敌了,而自己如果示敌以弱,那就会让在坐的人都对汪秀琴不满。
你今天刚刚来,在酒桌上就搞了这么一手,当开发区是你家后花园吗?
“小张啊,哪有你这么喝酒的?坐下来吃口菜。啊。”何敏突然出声,解了王青山的围,话里话外对王青山透出浓浓的关爱之情,也算是不着痕迹地给了汪秀琴一记响亮的耳光。
王青山就顺势坐下,对何敏投去感激的一瞥,酒也放到了一边。桌上其他人这时候也不乱说话起哄了,对汪秀琴都有了点看法,还才来呢,就表现得这么强势这么没有容人之量,你当自己是谁啊?
一顿酒喝成这个样子,何敏心中已然是怒火冲天,这个汪秀琴也目中无人了,你还是个刚刚到开发区的新人,都没有具体分工就对我何敏的得力干将横挑鼻子竖挑眼,还把我这个一把手放在眼里吗?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这么一桌子人坐在这儿确实是为了欢迎你,可是你要真把自己当主角那就大错特错了!这儿是开发区,不是团市委!
下午上班的时候,自有覃浩波给汪秀琴安排办公室,而王青山则到了何敏那里。中午在酒桌上何敏是帮了他的,他得表示一下感谢。如果何敏想知道他和汪秀琴之间有什么恩怨的,他也愿意跟她说一说。
何敏对于王青山和汪秀琴之间有什么恩怨不是很感兴趣,等王青山说完道谢的话后就问:“我看你在党校的表现还是不错的,汪主任对你印象很深嘛,你跟她接触比较多?”
王青山明白何敏是想问一问汪秀琴的底细了,他就奇怪了,何敏不是高洪的情人吗?难不成她没问过高洪?不过心里疑惑归疑惑,他还是马上回答道:“有接触,也不算多吧,当时我在班委会,是学习委员,她是临时党支书,是领导呢。”
“哦。”何敏就点点头,看了他一眼。
王青山知道,她这是让自己继续说呢。咽了口唾沫,他就继续说道:“因为她是白漳人,屈市长的夫人也是白漳人,也姓汪,就有人说汪主任是屈市长夫人的侄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何敏眼睛亮了一下,摆摆手道:“扑风捉影的事不要乱说。”
王青山明白自己刚才说的话算是说到何敏心里去了,也知道关于这个消息的话没必要再往下说了,便试探着问:“主任,以后招商局的工作,还是您亲自抓吧?”
“再研究,啊。你把工作做好。”何敏知道他不想被汪秀琴分管,但她自己也不愿抓权抓得太细,一时间还没做决定,就给了这么个废话答案。
快下班的时候,王青山很意外地接到龙霜打来的电话:“晚上没什么事吧?一起吃饭去。”
“你请我?”王青山问,这丫头总是吃他的,就没请他的觉悟。
“不是,有人请客,推不掉。”龙霜郁闷地说。
“哈哈哈,谁啊?还有你都推不掉的人?”王青山一下感兴趣了,“不会是你的追求者吧?你拉着我去是想让我做挡箭牌吧?”
“不是我的追求者,是我小姑的。”龙霜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去年在南鹏见过的,钟五岩,省委宣传部钟部长的儿子,想起来没?”
王青山道:“哦哦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他要请应该请你小姑才对,请你干嘛?”
龙霜道:“我哪儿知道呀,他给我打电话硬要请我吃饭,还提到了你。”
“他提到我?”王青山这下就相当吃惊了,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这么个小人物的名字居然会被一个省委常委的公子记住。
“我说你到底去不去啊?怎么越来越啰嗦了?”龙霜不耐烦了。
“去,去。”王青山赶紧回答。
电话刚挂断没两分钟,又有电话进来了,这一次,来电的居然是邓经纬。
王青山看到他的名字就冒火,可还是接通了电话若无其事地叫了声:“邓哥。”
他现在已经不是官场新人了,早学会了把真实的感情埋在心里,表面上越来越做做人了,这声邓哥叫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老弟啊,真的不好意思,我”邓经纬叹息一声,满腔不甘心地说,“我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晚上有空吧?一起喝两杯。”
“今天晚上不行啊,刚答应别个了。”王青山道。
“那”邓经纬以为王青山是在生他的气,迟疑了一下道,“这次算哥哥对不起你了,有空再约。”
“好的。”
王青山皱皱眉,把邓经纬抛开一边,看看时间已经可以下班了,便锁门走人。龙霜在电话里没说去哪儿吃,他只能开车先去龙霜那里了。在车上,他还在不停地想,钟五岩请龙霜吃饭,为什么要提到他王青山呢?这个钟五岩,他是专门过来随江,还是在随江有朋友?
钟五岩在随江确实有朋友,他现在就跟他的两个朋友在一起说话,这两个朋友一男一女,一商一政。男的是白漳荣生酒店的总经理,也是荣生集团在随江项目的负责人荣世勋;女的则是随江开发区新任的党工委委员、管委会副主任汪秀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