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大伟喝完坐下,用毛巾擦擦嘴角,伸手去轻轻拍拍身边的那位女孩细腻白皙的手:
“谢谢,谢谢……”
“不好意思伍主任,我不知道您不喝酒的……”
“也不是完全不喝吧伍主任?”那位刘教授从一旁说道“只是很少喝,今天看来是因为貂蝉来了,伍兄兴趣高起来了。”刘教授的一句貂蝉来了,又让大家笑了一阵。不过马英杰不再有尴尬,而李小梅一直微笑着,任由他们拿她和马英杰调剂着酒桌上的氛围。再说了如果“貂蝉”能够成为整桌人的话题和笑点的话,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马英杰知道伍大伟特地为自己而喝了一杯酒时,突然心里竟涌起了一股感激。在官场就是这样,官大一级压死人,而喝酒的时候,官职高的人喝干往往就是对官职低的人一种肯定和重视。这是不成文的规定。而这样的规定,总会让高职低的人感激或者骄傲,再或者有一种“士为知己者而死”的赤诚。
马英杰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他是一个喝酒上脸的人,经常里一杯酒就能让他满面通红。经过这番折腾,他也放松了下来。他再一次给自己斟满酒,端起酒杯站起身来转向坐在右手的胡总。胡总正在锅里涮着羊肉,直到马英杰开口喊他,他仍在把涮好了的羊肉用漏子捞出来放到面前的味碟里。这时候伍大伟突然咳嗽了一下,胡总抬眼看了下,像是被惊了的。他马上放下手里的东西,端起面前的那杯酒站起身来去跟马英杰碰碰:
“不好意思,这羊肉真好吃!”
“胡总喜欢就请多吃点。我敬您了!”马英杰再度把杯中酒喝尽,胡总比他矮一截,面对面紧挨着他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奇怪的是这么一位胖子,身上的气味却有股淡淡的清香,这股香气很是爽人。胡总把杯中的酒了一小口,坐下后身边的女孩要给他倒满,他一把抓住那女孩的手:“你想灌我?”
“我哪敢胡总,要不我陪您喝一杯?”
“不行,听说北京的女孩个个能喝,要喝你就喝三个,我喝一个。”
“胡总欺负人了。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刘教授开起玩笑来。
“我是粗人,不像你刘教授大知识分子儒雅。”说着他突然伸手去开女孩上衣的领口,“我看看,看看你是不是带了酒池”那个女孩“咯咯”笑起来,很熟练地打掉胡总的手说:“胡总真是,就算是带了也不会是酒池”
“嗯嗯,那就该是肉丘。”
“伍主任,您看胡总又在欺负我。”
这样一闹,场面即刻轻松了起来。马英杰的情绪也松弛了下来,他看见那位刘教授正俯下身在和伍大伟说话。这是位看上去很儒雅的中年男人,隐约能看见发根处的花白。他对这个人有种难以说清的好感,是那种能很迅速就让你就感到亲近的感觉。
马英杰等着。他想敬这位刘教授一杯,尽管不清楚情况,他本能觉得这个人能给自己帮助。但刘教授一直在跟伍大伟窃窃私语,马英杰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放下准备端起来的酒杯,觉得胃里发烧,就想吃点什么。就在他刚要把从盘子里夹起来的羊肉放到锅里去的时候,脸边突然出现一双筷子,让他一惊。本能把头往后让,看见那是一旁胡总的手,正伸向锅里。他发现这位看上去有些臃肿的胡总,原来是个左撇子。他在用漏子去锅里捞烫好了的食物的时候,没把手里的筷子放下,就那么夹在拇指跟无名指里,像是一根树枝横斜在空中。
“老胡呀,你拿着的是双兵器呀?想刺我们的马布是不是?貂蝉可在一旁守着呢。”
奇怪的是刘教授原本是在跟伍大伟说话,怎么就看见了呢?马英杰很不解。他慌忙应和,连声说:“没事没事。”那位胡总转身冲着他说:“我是个粗人,不懂得那么多的礼仪,马县长别见怪。你这个女子,怎么不知道坐这边呢?我要刺也是刺你不是?”
“胡总开玩笑,谁知道您是双枪将,还是左右逢源的呢?”
“哈哈哈,你这个女子能说会道,我说不过。马县长,听说你们吴都是一个很美的城市是吧?我倒想去看看。”
“那真是求之不得,胡总!”刘儒生这时插话了,他端起酒杯冲胡总说:“我借花献佛,这里先敬你胡总了。”说完一饮而尽,倒是把马英杰弄得不知所措。胡总似乎对刘儒生有所忌惮,马英杰不经意发现了他突然变得本分起来,有点恭敬地急忙站起身,端起酒杯喝干了杯中酒。他转眼悄悄去看了看另外两位,伍大伟仍是一声不发,低头看着面前那盘羊肉片,好像那里面有着什么看不透的,藏着秘密,马英杰发现伍大伟在用力吸气,样子就像是一条狗在嗅闻被埋藏起来了的东西。他端起酒杯,接着刘儒生的话说:
“胡总,欢迎您去我们秦县,美不美您去了就知道。我先敬您,就当是代表我们秦县欢迎您了。”他又是一口气喝干了杯中酒,这时刘儒生在桌子底下悄悄拉了拉他的裤子,他感觉到有点醉意了,低头去看了一眼,明白刘儒生是在要他少喝点,心里一股暖流涌了出来。先前对刘儒生的感激更多了一份。
尽管马英杰有点喝多了,但至始至终都还保持着清醒。他发现伍大伟根本就没吃什么。这其实也不奇怪,现在的人,稍有地位,更别说是伍大伟这样的,对吃什么根本不会在意。在后来的日子里,马英杰慢慢懂得吃喝不过是一种形式,一种仪式性的形式,有点像古人的图腾,代表的是吃喝的物质性背后的东西,那是一个隐喻。在这样的场合,表达的是那些不言而喻的社会性。
在离开酒店,送伍大伟一干离去时,有点醉意了的马英杰送到酒店的大门口时,司机已经把车停在了门外等候。上车前马英杰没想到伍大伟会转过身来主动握了握自己的手,那是一双非常绵软温润的手,厚实却不坚硬,握住你的时候,让你感觉到的是若有若无。这感觉对于马英杰来说,很有些不真实又很有些异样,可是他又说不出这到底是为什么。整个夜晚,对于马英杰来说,都是如此地不真实一般。可整个夜晚,他却是真真实实地在陪客,陪这些在他眼里极其大人物的人物。
伍大伟对马英杰说:“不好意思,小马,下次有机会我来请你吧。”说着他回头对正准备进车去的胡总说道:“老胡,胡总,你自己答应了去秦县的,可不能爽约哟!”
已经半个身子都进到车里的胡总又出来了,他满面笑容看着马英杰说:“马县长,我可以带这位女士一起去吗?”他转眼看那位陪他吃饭的女孩,女孩有些羞涩样子说:
“胡总,你真要带我去呀?”
“当然,只要我们马县长不反对。”胡总一脸的果决。
“看胡总说的,我怎么会反对呢?”其实这时,马英杰的内心有种难以消除的厌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喜欢这位胡总,总觉得这人身上有股子难以说清的味道。他尽管也曾经常流连于声色场所,却很少与这些姿色女子打交道。他没有回头去看身边的那位女子,他只是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味,只是这样的香味对他说来,有点过浓也就不真实。
伍大伟已经进到车里,胡总把自己的名片给了马英杰,他说希望随后联系,也随着坐了进去。这让马英杰感到很突然,尽管他想趁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为秦县拉到这个项目,但没想过会这样简单。车开动后,刘教授从另一边越过司机跟他打招呼,说自己也会去秦县的。马英杰感到很亲切,真诚地表示欢迎。车启动后,在离开的瞬间,马英杰看见了伍大伟看着自己,眼神里似乎有点意味深长。
送走伍大伟他们,马英杰这才发现刘儒生一直站在身后,而李小梅则在另一端看着他们。他想问问结账的事情,没想到刘儒生马上摇摇头,说预先就结过了。在隐约中,马英杰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真的不明白,这个刘儒生究竟是什么人?好像他马英杰仅仅是来北京的一个客人,过客,而不是来跑项目的负责人。而这位刘儒生才算是真正的主人。他的心里暗暗泛起一丝不满。他对刘儒生说:
“算是秦县的接待费用吧,您把发票给我或者给李局长行吗?”
刘儒生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他用一种有些怪异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马英杰说:“马县长,我还有点事,你和李局长先回了,北京的道路你还不是很熟,我叫了的士送你们回去。今晚很成功,这湿地项目问题不大的。至如这位胡总,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刘儒生找来一辆等在酒店外面的的士,俯身告诉了司机地址,然后等马英杰和李小梅上车后,他还站在酒店门口。
马英杰怔了一下,这刘儒生到底是个什么人呢?今天的事可靠吗?他竟又有冷汗往外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