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智居然认识明珠区办公室主任朱颖,李德水和万巧玲都很意外。
这小子还在上学,交际范围很广啊。
这里不止陈智一个人,朱颖有脾气也没法发作,李德水是政商两界人人敬重的人物,先伸手问好,然后收起笑容,狠狠剜了陈智一眼,示意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陈智亲昵地挽着朱颖胳膊:“我和朱颖姐很有缘分,咖啡馆里一见如故,还认了她做干姐姐呢,她已经答应我了,将明珠区繁华地段的三块地给我大姐,是不是啊朱颖姐?”
李德水吃了一惊。
明珠区是乐平市最繁华的区,下属万宝汇、天龙国际、千禧商城,三大商圈的地皮都是归明珠区所有,每三年招标一次,公开租赁,怎么突然私下里给了世美集团?
陈佳美本人也很傻眼。
她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李德水皱眉道:“朱主任,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李德水的质问,朱颖愁得要死,这怎么解释啊?
陈智忽然掏出了手机,在屏幕上划了几下,那张暧昧照片出现在眼前,两人站在一起,李德水和万巧玲在对面,看不到陈智的手机。
陈智微微一笑,问朱颖:“这张自拍你觉得怎么样?”
朱颖脸都绿了,时间太仓促,她还没想到应对的办法,消息就散播了出去,为今之计,也只有硬抗了,半辈子的好名声可不能毁于一旦。
再说了,这事的最终决定权在她手里,到时候反悔也不迟。
此刻为了敷衍陈智,只能点头。
“确实是这样,世美集团是乐平市的老牌企业,曾为乐平市的发展作出了很大贡献,现在到了危难时刻,ZF不能坐视不管,这个决定不是我自己下的,是明珠区各位同仁商议后的结果。”
一番慷慨陈词,说的理直气壮。
明显是在打官腔,李德水怎会听不出来?他没有过多的质疑,点头一笑:“那太好了,佳美,有朱主任帮忙,相信会顺利很多。”
陈佳美握住朱颖的手不停道谢。
李德水夫妇走后,陈佳美也去了厕所,朱颖揪住陈智的耳朵,往没人的角落走,陈智捂着耳朵大嚷:“疼,别拽我耳朵。”
眼瞅着四下无人,朱颖怒火喷发了:“你疯了你,这怎么能公然说出来呢?”
“我不说出来,你也不会认账,朱颖姐,我劝你一句,别忽悠我哦,忽悠我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朱颖心口咚咚直跳,她正打算赖账呢……
这小子年龄不大,怎么跟猴精似的?
正琢磨着怎么忽悠他,追悼会主持人拿着话筒走上讲台,轻咳两声示意大家安静。
然后是缓慢而沉痛的演讲:“尊敬的领导、亲朋好友、以及各位孝子孝女,今天我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这里,给大家主持这次追悼会,人的一声总有一个终点,风副市长提前走到了终点……”
所有人都坐到了座位上,静听演讲,朱颖只好暂时罢手。
远处。
陈佳美对陈智挥手,让他过去,陈智趁人不注意,在朱颖俏脸上波了一个:“朱颖姐,等着我哦,这边事情完结了,我就去找你。”
“今天死的怎么不是你!”
朱颖捂着通红的脸颊,咬牙切齿的骂他,心里恨极了这个小王八蛋。
陈智嘿嘿一笑,想让我死,恐怕有点难度。
去到陈佳美身边,被大姐一把摁着坐下,听上面司仪讲话。
司仪讲的慷慨悲壮:“风副市长是个爽朗的人,风副市长是个念旧的人,风副市长还是个执着的人,他对生命满怀热忱,对事业充满信心,对家人关怀备至,这样一个人竟然先我们而去了,果真是天嫉英才吗?”
王桂芳痛哭失声。
下面嗟叹阵阵。
陈智扑哧笑了。
陈佳美捶了幺弟一拳:“想死啊你,这种场合你也敢笑,玩什么呢,给我拿过来。”
抢过来一看,是个银色笔帽,随手扔到了地上。
陈智捡起笔帽,细细擦拭干净,揣进了兜里。
大人物的葬礼都很庄重,面子工程居多,真伤心的没几个,或许只有三个,王桂芳和她两个儿子。
司仪讲话过后,照例是领导上台讲话。
乐平市几位老大哥,一一走上去叙说沉重的心情,听的陈智昏昏欲睡,直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结束,然后就是吊唁了。
大家的着装基本遵循西方礼节,黑色为主,吊唁却是典型的东方形式,司仪拉开嗓门唱名,唱到的人就去鞠躬,或者上柱香。
陈智来了精神。
吊唁也讲究尊卑上下和亲疏远近,第一批走上去的还是那几个喋喋不休的老大哥,然后才是风帅的同事,老家亲戚,亲朋好友,以及一众下属。
像陈佳美和陈智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只能排在最末。
唱名到陈佳美。
陈佳美起身整了整衣裙,拉着幺弟去往台上,遗体陈列台上方悬挂着一张硕大的数码照片,是风帅的遗像,遗像前面摆着一个香案,青烟袅袅。
感情一般的人,鞠个躬就可以了,随着司仪一声唱喏,姐弟俩三鞠躬,陈佳美缓步走下去,极力保持风度,偶然一转头,发现幺弟没了,顿时吃了一惊。
他人呢?
陈智三鞠躬之后,缓缓走到香案前,点上三炷香,一一插在香炉中,又鞠了一躬才下去,这原本不合礼节,但是传统礼节已经很少有人遵守了,也没几个年轻人知道。
司仪见陈智做的庄重,没有出言斥责。
陈智走下去后,直接和大姐离开了悼念厅,上了车,陈佳美才问:“你干嘛又去上香?”
陈州从袖口拿出一捆檀香:“这个香不错,我偷了一捆。”
……
陈家姐弟离开后,悼念厅的人已经寥寥无几,老大哥们也走了,风帅的死,宣告风家彻底远离了权力中心,以后跟他们不会有什么瓜葛了,老大哥们也懒得和这寡妇多费唇舌。
望着空寂的悼念厅,王桂芳心情悲怆,丈夫死的不明不白,临死又出尽了洋相,她已经听说了,最近乐平市的大小饭局里,都在嗤笑谈论丈夫的死,已然沦为别人的笑柄了。
想到这里,心口撕裂般的疼了一下,差点疼死过去,踉跄几步,扑倒在香案前低声抹泪,两个儿子上去劝慰,劝着劝着,母子三人抱头痛哭,司仪提醒了好几次,该火化了。
三人却是哭个不休。
这种场面在殡仪馆很常见,司仪出去抽烟,等他们平复了心情,再来说火化的事。
王桂芳跪伏在香案前,越哭越伤心,越哭越绝望,身为老书记的女儿,她一生享尽了荣华富贵,改革开放,她是第一批富起来的人,房产风潮,她是站在时代浪尖上的人,春风得意大半生,临到老了,居然跌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两个儿子还没安排,丈夫却突然死了,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呢?
泪眼婆娑之际,恍惚看到了丈夫在对自己招手,让自己过去,便道:“我这就来,等着我。”
“妈,你胡说什么呢,你可别吓我啊。”大儿子风子强抱住她,一把鼻涕一把泪。
王桂芳回过神来,眉宇微微皱起,问大儿子:“子强,这……快帮妈看看,我是不是看花眼了?”
“什么?”
王桂芳指着香炉里:“这不是你爸那支‘永生’钢笔的笔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