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李德水蓦地呆住了。
万姨和二爷爷在我手里,在我手里……
轻飘飘的一句话,反复回响在李德水耳中,仿佛耳洞是一个空寂广阔又幽深的峡谷,能让话语反复徜徉。
李德水呆了足有半分钟,才转动僵硬地脖子,转向陈智,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到心虚,然而没有。
陈智一点也不心虚,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你把他们接走了?”李德水问。
“是救走,不是接走。”
李德水没有纠结这一点:“你可能还不知道,你万姨最近精神有点问题,还有你二爷爷,精神也不太好,你接走他们也好,我最近很忙,你找个好点的医院,安置他们一下吧。”
陈智笑了:“德叔,我真佩服你的定力和脸皮,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是这么沉得住气,居然还让我安置他们,我想问问你,是谁把他们害成那样的?”
“别胡说,都是一家人,我害他们干什么,如果不是精神有问题,我没必要那么做,你平时不常见到他们,不知道原因,我跟他们朝夕相处,他们的病,我最清楚,不信你问菁菁,她爷爷以前夜里经常鬼嚎。”
李德水渐趋从容。
从容中带着几分紧迫,几分专注,还有几分冷酷,四周的吵嚷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整个演播厅里,他只看到了陈智一人。
他在等陈智回答。
陈智的动作让他诧异,话语让他心惊。
只见陈智捂着脖子,发出嗬嗬地低沉叫声:“德叔,我喉咙里到底有什么,怎么说不出话来了?我好想说话啊,好多年没说过话了。”
李德水脸色大变,蹬蹬后退几步,满脸的不敢置信,他站在舞台一侧,竟然不小心失足坠落到台下,但是他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忍着疼痛坐在地上,失神地看着上方的陈智,许久没有说出一个字。
陈智缓步走过去,蹲在一米高的舞台边缘,下望着李德水,锐利的目光中夹着几分戏谑:“德叔,我都知道了。”
李德水没有问知道什么,转身便跑,这次陈智没有阻拦,也没让锅盔带领那群人追赶,于是,李德水踉踉跄跄地跑出了演播厅,阮小萱还觉得奇怪,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着问:“李总,您去哪啊,节目还没录完呢。”
节目已经不重要了。
李德水跑出演播厅,演播厅门外是一个屏风,地面光滑,他跑得太快,刹不住脚,一头撞在屏风上,屏风哗啦啦四散裂开,上面镶嵌的玻璃浮雕碎了一地,刺到了李德水的手、脸、脖颈。
细密地血珠在流淌。
李德水不在乎,腾地跳起来,跌跌撞撞地继续跑,这时,那个被囚禁的助理追了上来,喊着李总等等我,李德水没有等,助理一直追。
到了一楼大厅门口,冬日凛冽地寒风迎面袭来,李德水没有穿外套,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突然间站住了,那助理撞在他背上,赶忙停下问:“李总,您到底怎么了,演播厅的事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李德水伸出手:“手机给我。”
助理赶忙掏手机,刚刚掏出来,被李德水一把抢过去,娴熟地按下11个数字,放到耳边,望着外面苍茫的天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电话接通,李德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阿福,立刻给我杀了他!”
“谁?”
“陈小幺!”
电话里有短暂的沉默。
“水哥,为什么这么突然?你不想留下他好好玩玩?”
“杀了他,立刻,马上!”
李德水把手机放到嘴边,对着手机咆哮。
“好,陈小幺不是一般人,我要准备一下,准备完了立刻动手。”
电话挂断。
大厅没有只有他们二人,李德水望着宽阔的停车场出神,几分钟后,转身把手机递给助理,似乎想起了什么,直视着那位助理,助理心中一惊,连忙摆手:“刚才我什么也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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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播厅一行之后。
陈智没有回家,也没有去世美总部,虽然现在的世美还是一个烂摊子,每个人都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却是悠哉悠哉,一点也不在意。
这让沈京很上火,世美是你们陈家的,你们倒好,全都当甩手掌柜,让我们这群外人瞎着急,这算什么事啊。
对此,陈智笑吟吟的拍拍他肩膀,劝他买一箱王老吉,给自己压压惊,去去火,然后就哼着小曲走了。
集团在神速物流的冲击下苦苦挣扎。
陈智去了三附院。
三附院的高干病房一如往常般幽静,虽然是冬天,虽然快到了新年,楼下的小花园还能见到散步的病人,有的拄着拐杖,有的被人搀扶,还有的坐着轮椅。
在这些人中,有两道熟悉的身影。
其中一个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坐在轮椅上,帽子下的长发有些凌乱,在寒风中轻舞,那面容和陈智有几分酷肖,正仰头看着料峭寒梅,怔怔地出神。
轮椅旁边是一个长腿女孩,上着白色短款羽绒服,下着蓝色紧身弹力仔裤,脚蹬棕褐色棉靴,窈窕的身段在仔裤和棉靴的衬托下,愈发纤细修长了。
轮椅上的女人,陈智再熟悉不过,那是他大姐,在轮椅边玩手机的长腿女孩,却让他很惊讶,因为那是苗羞花。
大姐生病的事,他只告诉了菁菁,可是菁菁没有来,苗羞花居然来了,怪事一件。
陈智猫着身子,绕了个大圈,从两人后面走过去,花圃小径曲曲折折,两旁是凋零的盆栽和梅花,陈佳美和苗羞花都没注意到他。
“你回去吧,我一人也没问题。”
苗羞花放下手机,嘟着小嘴:“这是菁菁交给我的重任,我怎么能丢下你走人呢?”
陈佳美问:“菁菁呢?”
“她说自己被锁在家里了,正在和一个外国人打牌。”
“外国人……”
陈佳美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没有想透,便没有再想,拉着苗羞花细长的手指:“听说幺弟生病的时候,你在这里陪了他三个月,是不是真的?”
苗羞花脸红了,抽出手说:“哪有,我不想去学校上课,才来找他玩的,看他可怜,顺便陪陪他。”
“是吗?”陈佳美狡黠一笑。
两女对视,苗羞花立刻挪开视线,心里暗自埋怨,上次明明约好的,有时间就找我玩,结果好多天过去,也不见他的人,说话不算话的混蛋,这件见了他,一定要把他脚丫子踩肿。
苗羞花像是在下决心,抬起脚狠狠地落下,忽然踩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