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棠确认了IPO宣布停摆的时间, 确认了武晨曦除了操盘泽兴塑料和领丰鞋业,同时还操盘另外两只股票。
但是直到两天之后, 她才给许承松打电话。
“你在哪儿?”叶晓棠在电话里问许承松, 他们最近几天各有各事,很少在公司里碰到, 或者彼此也在有意避开对方。
“在外面。有什么事吗?”许承松不愿意交代自己的所在。
“告诉我你在哪儿,我现在去找你。否则明天之后, 我们从小到大的情谊,可能就彻底没了。”叶晓棠语气并不见得严重,甚至听起来还有点像是开玩笑。
可是许承松听完, 心里却不由“咯噔”一下,他最近几天一直心虚着, 因为他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还像以前那样,惹了叶晓棠生气,装傻充楞再耍赖,事情就会不了了之。
他看着眼前的这间屋子,以及屋子里的数十台电脑, 还有不停的在电脑前奔来跑去的那些年轻人, 他不能说他有多享受这种场景, 只是有的时候, 人上了船, 就很难下来。
“我在金融街威斯汀酒店。”许承松最终还是告诉了叶晓棠。
叶晓棠挂了电话, 立即开车去金融街。她站在威斯汀总统套房门口敲门, 许承松亲自来开门。
他们没有对话, 许承松带叶晓棠进去。她看到了里面的场景,跟他预料的没有差别。
那个具有“中原股神”之称的武晨曦,正坐在一张大桌子前,他的面前至少有五台电脑,他滑动椅子,身体在电脑之间来回摆动,手指快速地敲击着键盘,整个人的注意力再没可能被其他事分散。
而房间里面另外还有数十台电脑以及十多个操作员,每个操作员都同时操作多台电脑。
他们每个人的身体都在不停的晃动,手指敲击键盘的力量看起来几乎可以带动全身。
他们之间互相喊着话,说话语速非常快,代码和数字交替,不在其中的人根本不会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的斗志昂扬,可是他们的脸却是模糊不清。
屋里的空沙发上,还坐着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他们是被派来维持秩序的保镖,这会儿完全没事可做,不是看书便是读报。
“都看到了吧!是不是可以不跟我绝交了?”许承松手插裤兜,斜依在窗前,看着叶晓棠,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作为整件事的策划,跟屋子里的这些操盘手比,他看起来有些轻松的过分了。
叶晓棠猜他喜欢的正是这种感觉,不仅这些操盘手为他奔忙,在交易的另外一段,更是有无数像是提线木偶一样的股民,随着股价的起伏,这一刻欣喜若狂,而下一刻捶胸顿足。
“明天证监会会正式宣布,发审委停止IPO审核。”叶晓棠对许承松说,但是屋里太过嘈杂,她没有特意提高声音,这句话瞬间淹没在热浪中。
许承松完全没听清楚,不由得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叶晓棠凑近许承松,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许承松皱眉头,“我得到的消息是下个月正式宣布。”
“明天。”叶晓棠说。
许承松看住叶晓棠将近半分钟,脸上肌肉渐渐有抽搐的趋势,最终,他决定相信她。
许承松行动起来,再不是刚才闲适的模样,他快速走到武晨曦面前,大声说道:“把你手里除了泽兴以外的另外四只股票全部出货,马上开始出,能出多少是多少!”
武晨曦身体没停,手更没停,眼睛持续的盯着电脑上的曲线,不耐烦的说道:“松哥,我知道没有听你的安排,进行多线操作是我不对。但现在一切都在控制之中,你实在没必要担心。”
许承松一把拽住武晨曦的椅子,使他面对自己,再次说道:“我让你出货,现在出!”
这时候屋里其他人也安静下来,纷纷的看向许承松和武晨曦。
“到底怎么了?”武晨曦问。
“出货。”许承松说道,现在已经将近十一点,早市马上结束,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没时间解释。
武晨曦依旧不甘心,还想再问,但是他突然意识到,许承松说“出货”已经说了三遍。他想起上次的经历,终于没敢再问,迅速回身,制定策略,组织出货。
叶晓棠正打算退出房间,走到门口刚打开门,却发现外面站着还穿着酒店睡袍的朱荣威。
“你来了!”朱荣威惊喜,他住在隔壁的总统套房,人刚刚起床,想着过来看看他的账面今天又涨了多少,再没想到居然会看到叶晓棠。
许承松在里面看到门口情形,连忙跑了过来,对叶晓棠说:“你先去,我回头再找你。”
“别啊!”朱荣威连忙制止,“马上到午饭时间了,咱们一起吃饭。”
许承松一听,火气“蹭”一下上来,“你他妈还吃饭。马上连粥都没得喝了。”
朱荣威皱眉头,“你什么意思?”
许承松拉着叶晓棠出来,顺手将房间门从身后关上,同时对朱荣威说:“我再问你一次,你人天天在这里,武晨曦除了泽兴,还在做其他股票,你事先到底知道不知道?”
朱荣威眼神闪躲,但看着叶晓棠在一旁,他又觉得还是应该有些底气,于是直视许承松说:“多做多赚,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你不如现在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跑路!”许承松冷口黑面,说完再不看他,带着叶晓棠快速往电梯间走。
许承松送叶晓棠到楼下,快速跟她解释道:“我昨天才知道武晨曦除了在做泽兴,还在做其他股票。你那天问我操盘手的名字,是不是想提醒我这个?”
“过去了。不说了。”叶晓棠说,“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帮朱荣威做泽兴的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朱荣威找的。”许承松说。
“我知道,他是借项目进行民间融资。是不是你出的主意?”叶晓棠再次问道。
许承松不说话。
叶晓棠知道这是默认,她又问:“有没有文字的东西留下来?”
“怎么可能!”许承松说道,他心里有数,整件事朱荣威在前台融资,武晨曦在后台操作,有关部门如果真的查,也不会查到他头上。
对于他来说,唯一的风险就是股价失控,朱荣威迁怒与他,动用其他手段来对付他。
“祝你好运。”叶晓棠对许承松说。
许承松点头,“放心。”
叶晓棠离开金融街,回到松棠,继续她自己的工作。午盘过后,她再次查看股票,除了泽兴以外,武晨曦操作的其他几只股票都是跌停收盘。
晚上六点多的时候,关于证监会明日将宣布发审委停止IPO审核的消息传来。虽然不过十多个小时的发酵时间,但是已经可以想象,明天开盘之后,大盘将是怎样的趋势。
叶晓棠又给许承松发了个短信,问道:“怎么样?”
“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许承松说,原本只要做泽兴,无论市场如何变化,他都有底。
可是再没想到朱荣威那个蠢货居然会被武晨曦忽悠,扩大杠杆配资比率,同时操纵其他股票。
现在虽然套现了一部分,可是如果明天开盘手中几只股票连续跌停,那么资金链锻炼导致爆仓是迟早的事情。
“真到了那个时候,松棠目前账面上的资金你可以动用。”叶晓棠说。
“谢谢。”
叶晓棠没再说什么,她可以猜到许承松目前的状态,大概就像是被猎人追到悬崖边的犀牛。
一切不出所料,第二天开盘,在IPO停摆的重磅消息打压之下,股市大跌,大盘指数甚至直接落到两千点以下,第三天第四天持续,数只股票连续跌停,市场一片哀嚎,多少人梦想的市值变成泡沫彻底挥发。
武晨曦操作的那几只垃圾股,除了力保的泽兴以外,其他几只不出意外的,都是连续跌停。
许承松当然再没有出现在松棠的办公室,但是叶晓棠每天都与他通着报平安的短信。松棠账面上的钱,他自始自终没动过。
许承松再次出现,是五天之后的一个早上,那天周末,股市停盘。
叶晓棠人刚起床,听到有人按门铃,打开门,外面站着许承松。不过几天时间,他人完全瘦了一圈,眼圈发黑,下巴上胡茬有半寸多长。
叶晓棠让他进门,给他拿了水,又用微波炉热了一碗麦片粥给他。
许承松边喝着粥边说:“没事了。不过我这几年算是白干了。”
叶晓棠一愣,“你拿了自己的钱进去补?”
“还好有得补。要不然只能等着崩盘跑路。”许承松说的很淡。
“也没算白干,这房子还有你三分之一呢,还有松棠,有你的二分之一。”叶晓棠说着想起来冰箱里还有面包切片,又起身拿了出来,用吐司机烤了,放在盘子里,连同果酱一起端到许承松面前。
许承松看着眼前的食物,突然哼笑出声,他边拿着餐刀往吐司上抹果酱,边随意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IPO停摆的确切时间的?”
叶晓棠边喝水边说:“你还问这个做什么?”
许承松看着叶晓棠:“我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叶晓棠与他对视,“正式宣布前四天。”
“提前四天知道,你提前一天告诉我!”许承松发火,顺手将手里的餐刀扔在桌上,餐刀与盘子相碰,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我故意的。”叶晓棠心平气和的说,她当然知道提前四天和提前一天的区别。如果提前天告诉许承松,让他有时间出货,也许他什么事都不会有,这一轮跌幅过后,他还可以继续借着泽兴大赚特赚。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许承松咬牙切齿,“你就是想看着我死,以证明你是对的!”
叶晓棠坐在那儿没动,一双沉静的眼睛盯着许承松:“你觉得我应该提前四天告诉你?那如果我压根就不知道呢?你又当如何?你以为运气总是会站在你这一边吗?”
“原来你不是要看着我死,你是要给我一个教训。”许承松说着摇头, “你以为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