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庭中的衰草,从刚进去的时候及膝,到现在只剩下光秃秃的青砖宫道,这三个月来,却是安静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孟嬴在这冷庭之中不知外界是何境况。
但是,楚王自从那夜从栖凤台走了之后,却是骤然性情大变,原本宫里所有的美人都争相侍寝,可是从那夜之后,美人个个如临大敌般。
却又听闻,所有被召侍寝的美人,到了第二日,都必须由几个内侍从王殿之中抬着出来,全身伤痕累累。
由此可见,楚王的心中,怒意未消,却也未曾再召孟嬴出冷庭。
每日,孟嬴的饮食起居都有专门的嬷嬷前来照料,可是,嬷嬷却是个冷情的人,也从不曾和孟嬴说过半句话。
适逢这日,宫里几个美人聚在一起,正巧说起了当日栖凤台中的事情,大多人都云山雾罩的,可是,任是谁都想知道到底这个新美人多大的能耐,居然犯下了事情,还能得到大王的宽恕,只是打入冷庭这么简单。
于是,几个美人相约着前来,正巧在这冷庭外看到嬷嬷来给孟嬴送食。
便是走在这前方的荀美人上前去,不由分说的将孟嬴刚接过手中的食盒给一打,顺势打翻在了地上。
“进了冷庭之人,畜生都不如,还吃什么吃?”荀美人说话刻薄,美目流转,即便是带有几分姿色,可是在看到此刻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人儿的时候,难免也生出了几分妒忌之色来。
孟嬴冷冷的,盯着眼前的这个浓妆艳抹的美人看,“既然知道此处是冷庭,你又来此作什么,难不成,你也要搬来与我作伴?”
“谁会稀罕来这等地方?”荀美人没想到这个进了冷庭的失宠之人,居然还敢顶嘴说话,一怒之下,扬起了手便要一个巴掌扇过去。
孟嬴虽说沦落到冷庭的地步,但是也毕竟还未到任人践踏的地步,在荀美人这一巴掌落下来的时候,孟嬴但只伸出一手,拦挡下了她的巴掌。
却是在这荀美人的藕臂上,清晰可见数道鞭痕,红得几乎要渗出血来的样子,看着实在让人郁闷,也十分不配她这美人的身份。
一见自己身上的鞭痕被孟嬴看到,荀美人赶紧收回了自己的手,袖子赶紧捂住了这道伤痕,“贱人,都是拜你所赐……”
孟嬴蹙眉,的听不懂她这句话的意思。
也在此时,随同荀美人一道前来的其他美人却是走过来,劝慰道:“姐姐何必跟这落魄的人动怒,今日看来,她就连今日一餐都未必能果腹,可你才是大王新晋的恩宠佳人,不足一比。”
这话,荀美人十分的消受,听完之后心情才舒畅了些,悻悻然的收回了手,盯着孟嬴的模样,“倒也是这个理。”
说着,荀美人不屑的盯了一孟嬴脚下的饭食,神情之中还尚自有愤怒,便上前一脚去,狠狠的踩踏在上面,“吩咐下去,接下来三日不得送食物过来,她要吃,就吃这地上的东西。”
此言说完,身后的其他美人也都讪讪的笑了出来,只有孟嬴一个人依旧淡淡的,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模样,站在原地。
荀美人一副得色,又是奚落了好一阵之后,才愤愤然的转身离去。
宫廷冷暖,看尽人情。
孟嬴打小金枝玉叶,在寝宫之中虽然与秦王后不和,但是也不曾受到过这等的欺辱,如今这般境地,她倒是无奈的一笑。
“三天不差人送食物来,我岂不是得饿死?”说道,孟嬴只能最后将这眼光放在这的地上的食物上去。
虽说是倒在了地上,又被荀美人踩上了一脚,但是挑挑,终究还是能果腹的吧!
孟嬴心想着,却是捋了捋自己鬓边的发丝,提起了罗裙蹲身下去,竟是真的用手一点一点的挑开食物上面的污渍,将一些尚且还完好的食物重新翻回食盒之中去。
荀美人等人走了之后,这里便又恢复了冷清,只剩下孟嬴一个人蹲在当处收拾着这残局。
本来是没什么的,可是,却是有一道身影遮掩去了日头,忽然又站在了孟嬴的跟前来,起先孟嬴却是没有注意到的,可是当她的手触碰到了这人足见上的黑靴时,孟嬴才一怔。
这是个男人的脚。
她讷讷的抬起头来,就此一眼,他还背着阳光,甚至都看不清楚他的容颜,可是,孟嬴却是不可能认不出来他的。
“你怎会沦落至此?”伍子胥就连声音都带着颤抖与难以置信,他这段时间都在军营之中,好不容易进一趟宫里,却听说了栖凤台之事。
他不顾一切赶紧前来看望,却没想到的是,看到的是这样的情景。
然而,孟嬴原本就在心中怨恨着伍子胥了,更没想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居然会被他看到。
这一下,孟嬴却是连地上的食物也丢弃掉,哪怕饿上三个月,她也不在乎。
就这样她仓皇的起身,犹如看到了瘟神的一般,跌跌撞撞的就朝着冷庭之中跑进去,甚至连一句唏嘘之话,都不愿意与他多说。
既然,当初骗了她,就不要再相见了,如此境地,宁可当成不相识,不是更好吗?
但是,却是在奔跑回去的时候,心中不断的涌起了那晚上在栖凤台中,失去孩儿那一晚上的场景,那种痛,这辈子都难以忘怀,撕心裂肺般的痛。
眼泪,随着她的跑动而落了下来。
脚下青砖地不平,孟嬴又跑得极快,本想就此跑回冷庭之中,将门给关上,这辈子都不堪再和这个男人见面了。
可是,却是一踩到了脚下的罗裙,她一个踉跄,趔趄着朝前倒去,倒地不起。
伍子胥一直紧紧的跟随在身后,眼见她就这样倒在了地上,更是加快了脚步,上前去将她扶起,心疼不已,“告诉我,这段时间你到底怎么了?”
明明当时送她进宫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为什么他才离开这短短三月时间,就变成了这样?
他不舍的将她拥入怀中,也只有在这一刻,他后悔了,后悔当初将她送回来了。
可是,孟嬴在他的怀中却是倍加的冰冷,心已经死了,又何须他的怀抱呢?
就伍子胥将她拥入怀中的那一刻,她蓦地伸出手来,一个巴掌落在了伍子胥的脸上,冰冰冷冷,带着陌生与怨恨。
“我是生是死,无需你来可怜。”她道,便又狠狠的朝着他的胸膛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