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国破国了。
这一日,荆城被占领。
漉山上的僧侣朝北跪拜大哭。
神佑站在山顶上,还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消息传的很快。
实际也不算快了。
已经发生了几日,才传到这里。
荆国活下来的一些人逃难到了蛮荒,被蛮荒收留了。
因为来的都是女子和孩子,还有就是那些懂医的僧侣。
男子非常少。
有几个也是受伤严重的。
大多数男子都留在后头,拖住敌人了。
没有想到,天下还会有比荆国更强大的人。
这些人的消息极少,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般。
而且不长时间,天下人都没有什么反应,荆国居然就亡了……
风吹的神佑的头发飞扬。
天气渐冷。
她依旧一副书生打扮,而此刻,作为门房的陈老头站在她身边。
他虽然上漉山书院当了一个门房,实际却是负责各种消息往来。
这个消息是他刚刚告诉神佑的。
有点突兀。
神佑愣了许久,似乎都没有缓过劲来。
她没有想到,上次一别之后,居然会这样。
尽管艰难,她还是开口问道:“他还活着吗?”
陈老头犹豫了一下,他知道神佑问的是谁。
当初神佑公主是为了保下申学宫那些先生学子的命才来联姻的。
他很想做一些事,可是此刻也只能摇头。
“不确定,没有他的消息了,不过小国师重烟安全到了蛮荒。”
“如今朝堂上如何?”神佑尽量冷静的问道,实际声音却还是有些颤抖,似乎被风吹开了。
“昨日有人提废后,皇上强势让人拖下去斩了,下令不准再提,关于荆国的事情,大部分朝臣都不愿意多管闲事,熙国跟荆国生意往来也不多,荆国人穷横,朝臣也觉得赚不到什么,所以只愿意观望,还有朝臣想着能不能和那些传说中的火鬼做生意,他们有火器,要是能买一些来,以后对付申国也容易一些。”
神佑很快调整好心态,可是听到老陈说的话,也忍不住想骂人了。
“愚蠢。”
“殷君李君怎么说?”
“殷君觉得形势不容乐观, 还是应该准备备战,火鬼能轻易灭了荆国,那他日若是来熙国,不是更容易。”这一点陈老头是赞同殷君的,都这时候了,还抱有侥幸心理,怎么死都不知道。
“李君没有明确表态,但是李君一系的官员表态了,觉得那什么火鬼可能只是谣传,说不定是荆国内乱,就算是真的,刚刚吃下荆国,要南下,至少还要好几年,如果都那么容易,熙国早就灭亡了。”
对于一团乱的熙国朝堂,神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了,她揉了揉眉心。
听说之前皇上来漉山了,并没有进书院,在门口停留了一下就下山了。
神佑不知道他想如何。
看着时间,婉贵妃肚子已经很大了吧,神佑其实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孩子,可是真的没有在这事上上心。
而太后瑰,实际还是希望有的。
总不能让唐家绝后。
如今这样,也算是安心了。
“山风很大,我们还是下山吧。”说完话,陈老头还是不想见神佑公主站在这里的模样。
瘦的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
神佑还是站了一会,山风确实很大,毕竟冬天来临了。
她看了看身边的陈大人,从最初认识,还是个壮年的县令,现在已经一头白发了。
神佑点了点头,转身一同下山了。
在山顶,望的更远,看的更辽阔,心思也会更开阔一些。
朝山下走,快到书院的时候,神佑忽然开口道:“老陈,你希望我留在山上,还是回宫?”
神佑知道,陈大人一般不会和自己说这么多朝堂中的事情,如今主动说起来,只能说局势很紧张了。
陈结余表情严峻,是的,很紧张了。
他很担忧。
从前头传来的消息看,那莫名其妙的火鬼,不是什么鬼,应该是海的另外一边的人,或许那边也有强大的国家,甚至比申国更强大。
很久很久以前,熙皇先祖就乘船入海,据说是为了寻仙。
有回来几次,最后消失了。
而熙国皇室的建筑也和外头不同,明显更华丽震撼许多。
据说是熙皇先祖按照他出海所见,让人建的。
这说明海的另外一边是真的有人的,而且可能更繁华更强大。
否则熙皇先祖没必要执着去那边治病。
去岁天灾严重,有可能不仅仅是这三国,如果海的那一头也有国家,肯定也会受灾严重。
如果真有,他们费劲辛苦,到现在,来到了这边,也是不无可能的。
而且荆国败的这么快,说明对方来势汹汹。
只是眼下不是难受的时候。
大敌当前,最好的应该是三国统一,一致对外,不过现实,简直是不可能的。
熙国一个国家内部都不统一。
都有很多声音,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即将来临的灾难。
陈结余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道:“公主若是回宫,重新执掌大权,是熙国之幸。”
神佑没有回答。
已经走到了书院门口了。
那些僧侣还在痛哭,全身伏地,朝着北方。
神佑从他们身边走过。
没有停留。
她不想回宫,不过此刻她还是回到院子里,很仔细的洗去了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恢复了她的容貌。
陈老头看着神佑公主的背影,终究是一声长叹。
下午,有一堂课,是佑先生的。
佑先生的实政课,深入浅出分析了天下局势,让这些学生都受益匪浅。
先生讲课简洁又风雅,尽管先生容貌平常,个子也不高,似乎也没有什么惊人的背景,但是也收获了无数学生的崇拜。
从最开始一部分学生来上这堂课,到现在已经是座无虚席,甚至还有在教室后头自己戴垫子盘腿而坐的学生。
先生的课,前半截分析局势人物,后半截让大家自己辩论。
道理越辩越明,虽然有时候也吵出火气来,但是下课后又相约一起去吃饭。
先生看着年纪小,但是很威严,不过相处下来,其实同学们已经很喜欢这个先生了。
下午,快到上课的时候,教室里学生都已经坐满了。
学生相互笑呵呵的说话聊天,等先生来。
先生向来守时,不过今天似乎来的稍微有些晚。
好在等了一会,有把脑袋探出窗外的学生终于见到老远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先生出现了。
“先生来了,安静,安静。”那学生回头对同窗喊道。
大家稍微收敛了一些,不过还是有交头接耳声,只是没有那么大声。
不过当先生走进来,走到了学堂的最前头,站在那的时候,所有人都呆住了。
整个学堂都静的只有呼吸和心跳声。
佑先生站在台上,面上淡然的道:“今日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讲课,我虽然是熙国皇后,不过我也是申学宫的学子,和你们院长是同窗,教你们还是足够的,今日的课堂,我们来谈一谈战争……”
……
很多很多年以后,这些学生已经老了。
都还记得这一幕。
学堂前头那个漂亮的惊人的女子,面色平常的给他们讲课。
侃侃而谈,有点激昂,也有点悲伤,依旧很认真。
一字一句都印在他们的脑海里,心中。
“因为战争,门口的荆国僧侣五体投地的痛哭,因为他们刚刚知道,他们失去了他们的国家,今后,也许天下再无荆国……战争不会停止,战火来临,或许我们还不如那些僧人,他们活下来了,而我们却不一定能活下来,在最后一堂课,我想教给你们的是,活下来,在战争中活下来,不逞匹夫之勇,不当逃难的兵,理智冷静的投入战争中,我们为了保卫自己和家人的性命而战。”
佑先生语调如平时一样平稳。
只是恢复了她本来的面貌。
她站在那,会发光,如同暖阳,照进了每个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