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静谧的房间,贺南齐高大的身影立于窗前。
临海远眺,碧水茫茫,海天一色间,海鸟群集飞翔。
贺佳音推门走了进来,脚步落在地毯上,犹如漂浮在空中的羽毛一般,未发出任何声响。
“南齐。”
她凝重开口,表情肃然:“你知不知道昨夜你险些酿成了大错?”
“那又是谁造成了这险些酿成大错的局面?”
贺南齐缓缓转身,面上的表情冷森阴沉。
贺佳音嚅嗫:“没错,我们是给槿妍下药了,可我们最终的目的是让她跟南越发生关系,不是让你……李代桃僵。”
“你们的目的?贺佳音,你有那个时间多管管自己,奔三的女人到现在还没嫁出去,整天却只想着算计别人,你不累么?”
“我没有想算计谁,因为南越喜欢她,所以我才……”
“南越喜欢她你就可以为所欲为?那南越憎恨的你是不是也要一并把人给灭了?”
“贺南齐,你现在简直是强词夺理,你不要忘了,顾槿妍于我们家而言,并不只是南越未婚妻这么简单!”
“不该忘的我不会忘,不该失的分寸我也不会失,我只是奉劝你们,不要对一个女孩子太过卑鄙。毁掉一个女人的清白意味着什么?你自己也是个女人,难道不会将心比心一下?”
贺佳音自知理亏,一时缄默。
须臾之后才开口:“昨晚的事除了我和纪官杰没人知道,你自己整理好,悬崖勒马为时不晚,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我想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贺佳音面无表情的朝外走,走到门口时踌躇了一下,又停步强调了句:“你可以怜悯她,维护她,甚至替她打抱不平,但你也要拿捏好,她最终是否能够承受得了。”
***
顾槿妍坐在医院外面一处不起眼的藤椅上,抱着自己单薄的身体卷缩成一团。
阳光一览无遗的覆在她身上,却照不进她昏暗的心底。
两双脚停到她面前,她微微抬起头,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又负气低了下去。
“丫头,你跟爸妈呕什么气呢?你该知道我们的难处……”
顾董事长重重的叹口气,坐到她身边:“你真以为贺家那样对待你,我不生气么?老子气的恨不得宰了他们,可那又能怎么样?人在屋檐下,我们不得不低头。”
“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真的离了盛世就没法活了吗?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他们那样践踏我们,我们再不反抗,那真的是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尊严能当饭吃吗?”
面无表情的许闵荟冷不丁开口,目光凉凉落在女儿身上:“这个世道本就如此,我们财不如人,只能任人摆布,何况他们也只是想让你们尽快结婚而已,倘若你一开始就遂了他们的愿,又怎么会生出如今这诸多的事端?”
“所以我差点被强暴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了?”顾槿妍嘲弄的哼一声:“没错,确实是我自己咎由自取,因为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答应你们荒唐的要求!”
“妍妍……”顾董事长抱住女儿:“爸知道你有多委屈,你妈也就是嘴上这样说,她其实心里比谁都难过,刚刚贺家给我们下了最后通牒,要么结婚,要么撤资,我们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那就让他们撤资好了,我是不可能结婚的,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次我屈服了,那么将来我一定会被贺家踩在脚下永无翻身之日?!”
“可这样的话我们将一无所有……”
“我不在乎,我可以不做什么大小姐,我们一家平平凡凡的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丫头啊,你到底是年轻气盛,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世界非你所想的美好。”
顾槿妍逃了。
无声无息的在美国这片土地上逃的无影无踪,她关闭了手机,彻底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当顾家发了疯似的找她时,她其实就躲在美国威斯康辛州一处隐蔽的郊区麦迪逊。
整整七天,她把自己关在一家旅馆里昏睡,七天之后,当她打开手机,无数通电话和讯息蜂拥而至,几乎引爆了电源。
她一条条翻看,多数是来自父母传讯,无外乎就一个意思,贺家给的期限只剩最后五天,如果她再不回去,顾家将彻底完蛋。
牛逼的贺家,欺人欺到这份上了是吗?
顾槿妍下楼,正好看到旅馆墙上悬挂的电视上播放着一组财经新闻:“盛世集团与美国TUNPU公司日前正式签订了两方合作协议,盛世股价近日连续飙涨……”
电视屏幕上是一个俊逸非凡的亚洲男人与美国佬并肩剪彩的画面。
当满世界都向她施压的时候,她似乎忘了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贺南齐结束了一天剪彩的活动,疲惫的回到下榻的八星级酒店,当他沉重的步伐穿过一道道走廊,最后停在一间总统套房门前,刷房卡时,身后响起了一道飘浮的嗓音:“贺南齐,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他捏着房卡的手指紧了紧,木然调转步伐,迎上一道清冷目光,她就倚在一侧的墙壁上,两手背在身后,一只脚曲在墙上,表情颓颓的,整个人显得萎靡又消沉。
贺南齐注视着她的脸,半响没有说话。
“看着我干什么?这么快就不认识了。”
顾槿妍自我解嘲地笑笑:“也对,贺总早就与我撇清了关系,不然也不会联合家人一起来给我下药。”
“你以为这八星级的酒店若不是我提前打了招呼,安保能放你鬼鬼祟祟的进来?”
顾槿妍曲下腿,两手插在风衣口袋,缓步晃到他面前,“这么说,贺总你果然有话对我说。”
“进来吧。”
贺南齐刷了房卡推门。
顾槿妍随他一道进去,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低垂目光盯着自己笔直修长的双腿,默默等他先开口。
“玩失踪的感觉好吗?”
她唇角扯出一抹讽刺的弧度:“无所谓好不好,说的好听点是玩失踪,说的不好听点,我不过是一个被通缉的犯人罢了。”
她将话题转移到了她今天来找他的真正目的上。
贺南齐短暂沉默,她直接将话题挑明:“你父母给我施压,针对逼婚这件事,我想知道你怎么看?或者换句话说,逼婚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家的意思?和你有关系?还是一丁点关系也没有?”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可以拒绝。”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我拒绝背后的代价是我们顾家跟着完蛋。”
“那你今晚来找我又是什么目的?”
顾槿妍郁郁的望着他,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告诉我,那晚下药的事你知道吗?”
“这个现在还有什么重要?”
“当然重要,它可以直接帮我判断那晚在自杀崖上,你说要帮我解毒的行为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如果你知情,我今晚就是白来,如果你不知,那我今晚来得就值。”
贺南齐点了支烟,她似乎已经许久没有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味,“我不知情,但也并非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是哪样?”
“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理由,我只能说,形势所迫,总不好见死不救。”
房间里一时静默了下来,似乎连空气都弥上了悲伤的气息。
顾槿妍低垂着头,努力逼回眼眶传来的热意,“你果真,是连一丁点希望都不肯给我。”
短短的几天,她憔悴了许多,原本饱满的脸庞似被刀削过一般,缩小了一圈。
手上的纱布也已经好几天没换了,上面早已沾染了一些干枯的血迹和污迹斑斑。
“我真的,好怀念在撒哈拉那时候的你,那个会对我温柔微笑的你,那个会带我去看电影的你,那个会戳我的脑门,明明气的要死,却还是会包容我的你……”
“贺南齐,我把你弄丢了吗……为什么现在的你,让我觉得如此陌生。”
两颗晶莹剔透的眼泪滚滚落下,非她所愿,却也非她能控。
她真的,已经很努力去压制了。
贺南齐走向床头柜边的座机,按下一个号码,轻声道:“拿些创伤药和纱布过来。”
片刻功夫,房门敲响,纪官杰将药和纱布一并送到。
拾起她的手,他默默无声的将旧的纱布一圈圈解开,掌心的伤口露了出来,触目惊心,一根一根,连纹路都已经分不清。
“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终归要回去面对一切,一个女孩子在外流浪,邋遢成这个样子,这是借故堕落。无论怎么样,一个人借故堕落总是不值得原谅的,越是没有人爱,越要爱自己。”
贺南齐换药时说的几句话,每一句,都像一根针刺在了顾槿妍心头。
“我会回去面对的,再多的打击报复我也不怕,但我唯独不想牵连我的父母,可不可以所有的一切都冲着我一个人来?”
顾槿妍慢慢起身,踱步到他面前,“我不会让你吃亏,你曾说过对我有欲望,也许现在……还是有。”拉起他的手,放在腰间风衣的带上子,“所以,饶过我父亲的事业,我用一夜换你手下留情,可否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