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蚕食
“暖墨,拿本郡主的帖子去京兆衙门,就说有人对皇室不敬图谋不轨。”站在余泊琰身后的团团淡淡吩咐道。
暖墨拿了帖子见前面挤不出去,直接翻窗跳到街上,没一会儿就挤入人群不见了。团团从小练武,她身边的丫头多少会些拳脚,康朝民风剽悍,也本也没什么,不过在外人面前,团团还是得摆出文雅模样。
外面的人一听,还算清醒的都各自散了,只留下几个闹得最厉害的。
张公子见捧场的人走了,生出几分不满,站在外面不依不挠地嚷道:“京兆衙门的人有什么可怕的,我祖父可是庆国公,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张公子的意思是,庆国公府上的人就算是意图对皇室不轨,也没有人敢治你们的罪?”团团冷声问道。
“是,没有人,没有人敢冶我们的罪,就是皇帝老子他也不敢。”张公子大着舌头嚷道,没发现边上的人现在都已经噤若寒蝉冷汗直冒,他这会儿酒已经上头,在外面反复的说着这些话,倒让本来热闹的太白楼瞬间空了大半。
等他说话声音渐渐小了,团团轻笑一声,继续说道:“这话怕是张公子醉后胡言的,庆国公一向忠心耿耿,可不会存着这样不敬的心思。”
“我祖父自然是忠心的,不然这天下哪还有你们杨家说话的份。”
团团一笑,看向这会儿刚好赶到了京兆尹高大人。
“张家公子说的话高大人也听见了,本郡主也知道这不过是醉话,不过免得更多人听见了坏了庆国公忠良之名,大人还是把他及他那些喝醉的友人都请去醒醒酒才好。”
“是,玉清郡主说的有理,下官这就去办。”高大人忙不迭应道,让人把张公子的嘴一堵就带了下来,他的那些还在瞧热闹的朋友也都被差役“请”了出去。
等这些人一出太白楼,高大人告了罪便匆匆走了。他这会儿也不知道要怎么办,要说张公子说的那些话,今天楼里那么多公子小姐都听到了,张公子想赖是赖不掉了,这罪往重了去是要灭九族的。他若不做出一点姿态来,恐怕圣上会怪罪。但是若是因此得罪了庆国公,他的前程怕是毁了。现在想想,他何必为着一个郡主落到两难的地步?但是平王府一干人等的事,武帼公是跟他打过招呼的,那可是个狠起来能直接捅刀子的主,他不能不给面子。唉,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余泊琰等人也知道这会儿京兆府尹是最难做的,他倒是没料到玉清郡主递了帖子,他们会这么快来了。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他有心让大伙先回去,团团却淡定地坐了下来,让暖言帮着众人都倒上了酒。
众人见她神色淡然,也都定下心来,这会儿他们倒觉出这位表妹也不是一个好惹的。
太白楼里渐渐又热闹了起来,刚刚的事好像并没有发生过,只是之后即使有人喝醉,也没有人敢往余泊琰他们的包间前经过。
余泊琰等人一直到街上的人流少了一些才离开,秦大郎陪着夫人先回府了,其余人在街上逛了一会儿,买了一些剩下的灯笼应景。团团提着余泊琰为她选的灯笼,朝他微微一笑,余泊琰瞧着也不由地扬起嘴角。可惜时间到底有些晚了,他们也不会在街上逗留太久,便各自归家。
余泊琰把团团送到门口,再回了侯府,到家时听说父亲在书房等他,猜测是为了刚刚的事便匆匆过去。余世子跟平王差不多年纪,瞧着却比平王老成许多,光从微胖的身形上看就比平王压得住场子,不过光看五官却还看得出当年俊郎模样。他是一个不爱多话的人,在朝中的官位也不高,比起余侯来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余泊琰对自家父亲十分敬重,就如同余世子敬重余侯一般。余世子知道余侯跟谢家小姐当年的往事,也知道自己母亲和祖母之死跟余侯有些关联,曾经也多少对余侯有些怨怼。只是这怨气,在他决意娶谢珍妍为妻时便消散了。跟色厉内荏的母亲不同,谢珍妍是一位内心坚定却不会因此让别人为难的人,也许现在这个时候街上多的是这般明媚坚定的女子,那一会儿他所知道的也就谢珍妍一个。
当他说要求娶谢珍妍的时候,余侯其实是不同意的,他不愿意让谢家的女子再因为余家的缘故遭受磨难,就是谢驸马当时也不肯答应。谢驸马对余侯亲自教养的儿子倒没什么意见,只是看不惯当时侯夫人和她的家族。因为他意志坚决,余侯跟谢驸马多次求娶,才让他最终抱得美人归。他和谢珍妍成亲那时,余侯很是高兴,喝了许多酒,像是了了此生夙愿一般,也因此让侯夫人可以多活几年。
谢珍妍在订亲前单独见过余世子,两家上一辈的事她也有所耳闻的,她不知道余世子求娶是真心为了她这个人还是另有目的。虽说若真有什么,她将来也是可以和离的,但以她的脾气,她并不愿意承认婚姻的失败,跟自家男人和离。余世子可没有余泊琰这般能说会道,当时沉默了半天,才说了一句。
“我觉得你极好。”
当时想求娶谢珍妍的人家不少,她也听过好些甜言蜜语,却不及他这一声赞来得让她称心。她莫明就应下了这门亲事,事实也证明她没有选错。余世子对她十分体贴,他屋里唯一的妾室也是因为她安排他才收下的,那个妾室生下庶子后,他也不再去她的屋里。
谢珍妍跟珠花不同,她觉得府里若没一个由她拿捏的妾室,又怎么显出她作为正室的贤惠。不过她倒也庆幸余世子不是好色之人,若是像有些人家置一堆妾室,她这贤惠怕也很难一直装下去。她不懂珠花的做法,却想着她出身乡野,估计就没想过为夫君置妾的事,哪怕她后来也学了规矩,还嫁给了王爷,她也没有转变念头。
这样的活法自然也挺好,她是不能够的,她一想到若是自己独占夫君宠爱就会惶然不安。至于她的儿媳妇是不是也要如她一般,她也没有强求。她自己也有女儿,她在教养女儿的时候已经不再跟她说为表贤良一定要安排通房之类的话,现在世上多的是霸道的女子,她们活得也都挺好。
余世子在她忽然想再跟他生个儿子的时候,便猜到了她为大郎所做的打算,等她真的如愿生下次子后,他便觉得这是天意。余侯隐约看出些什么,似乎很乐见其成。私下,他也跟余世子透了话,说他很看好平王夫妇。余侯一向看重程三小姐,余世子是知道的,若不是他年长程三小姐太多,当年说不定余侯会为他求娶,最终程三小姐还是嫁给了年长她许多的平王,余世子也不知这看着懦弱的平王何时也入了父亲的眼。只是父亲这样说,总有他的道理,安国侯府也是靠着余侯的睿智果断才在改朝换代的时候幸存下来。
如今余侯年纪大了,哪怕还是每日上朝,许多事却不再过问,府里有些事由他代为看着。他也不想为些一点小事去劳烦父亲,只是张家公子这桩事,他不知算不算是小事。他和余泊琰商量许久,最终没拿这桩事去打扰余侯休息,只在早上余侯要去上朝时,才去跟他说了一声。余侯也没有什么,依旧神色淡淡地上朝去了。
跟一向谨慎的安国侯府不同,平王当天夜里根本不知道这桩事,难得二人世界,情到浓时两人早早就安置了哪里顾得上其他。等他神清气爽地早起准备去上朝时,才从底下人那儿听到这事,他想了片刻,然后就丢开了。他且先看看庆国公会有什么动作,他示好他便示好,他强横他也强横。
照他的判断庆国公近年的确喜欢揽权,想把朝廷当成他的一言堂,但是他心中对是非曲直的评断并没有歪向自家人,他对族中子弟一向管教严苛,估计借着此事,还能让他醒醒神,让他知道如今的张氏一族到底成了什么样子。
被京兆府关起来的张公子是庆国公庶子的嫡出子,在家排十四。这个庶子是庆国公的爱妾所出,庆国公却没有明着宠他,只是他所出的这个嫡子与他年少时有几分相像,他才多看重几分,想不到却让这孩子的心变大了。
庆国公在家里给嫡妻很大的尊重,不管他多爱重的小妾也不能越过嫡妻,只有后院安定,他才能全心处理前面的事。庆国公夫人见他如此也就容下那些女人生下庶子庶女。她对庶女管教严苛,毕竟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若是规矩不好岂不是坏了府里的名声。对那些庶子,她却没花什么心思,若是把他们教好了对她也没有什么益处,再说了府里请了名师教导他们,她只要顾着他们的吃穿用度就好。
因着庆国公夫人对妾室庶女严苛,在庶子也存有积威,他们不敢不敬重她,包括如今被她关起来的张十四郎的父亲张五爷。张五爷夜里就知道了此事,也不敢跟父母说,一直拖到了第二天早上,他的夫人知道了此事去庆国公夫人面前闹开了,正要去上朝的庆国公才知道。
“这已经是昨天晚上的事了,为何现在才来报?”庆国公严厉问道。
张五爷小心翼翼地答道:“只是孩子酒后失言,儿子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未敢惊扰父亲休息。”
“什么失言,这话就算是喝醉也是说不得的。”庆国公沉着脸说,朝边上还在哭哭啼啼的五儿媳妇瞪了一眼,“这会儿倒知道哭了,以前怎么不好好教他。”
“儿媳有愧。”她吓得收住了眼泪,委屈地谢罪。
庆国公也懒得跟他们多言,跟管家交待几句后便匆匆上朝去了。
圣上早就听说了此事,这会儿正一脸淡定地等着朝堂之上庆国公受御史弹劾呢。不过庆国公倒也乖觉,第一个御史才刚说完,庆国公就认了管教无方的罪,还请圣上收回庆国公的封号,并自愿告老还乡。他这话都说了,圣上自然得出面挽留,看到两位在朝堂上你来我往的说了一大通,御史倒不好再揪着张公子的事不放。
收回封号、告老还乡最终都成了空话,但庆国公一再地请圣上严罚自己的孙儿,最终圣上给张公子判了杖责五十流放江北,庆国公回去后也将这个孙儿逐出张氏一族。至于平王府那边,庆国公府备下了厚礼为玉清郡主压惊,半点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倒让京中又传了几天庆国公府家风严谨的名。
庆国公借着此事,好好整理了一番族中的事务,免得他们再生什么事端来,张氏族人也为此老实了好一阵子。只是家族一旦壮大想要管好就不是那么容易,庆国公还得紧抓着国事分身乏术,很快就不再管着此事了。
因着此事,庆国公在朝堂上也低调了一阵。只是朝中事务,若是他退了一寸别人就会进一尺,他见张氏一族现在如此作派,也有心为他们留条后路,便让圣上多提拔了几个圣上的人当作示好。圣上行事也是有分寸的,知道什么时候要见好就收,并没有对庆国公打压过多,免得庆国公事后反悔出什么阴招。
珠花是在早朝之后才听说了此事,她马上去找了团团,让她以后出入多带着人。
“女儿平素也不太出门,每次出门丫头婆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里面除了婆子都会些功夫;这还没算上随行的侍卫,难道还不够?”
“再加两个暗卫,以防万一。”珠花说,免得张家人明着道歉,暗中使坏。
团团却觉得珠花多虑了,这会儿庆国公府是绝不会来找她麻烦的,免得授人以柄。不过团团也不想让珠花担心,便照她的要求多带了两个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