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古今中外,军营中最忌讳的就是水火二字。任你是百战雄狮还是菜鸟新兵,一场大火或者一阵山洪就足以把一支军队灭个七七八八,再强悍的军人在自然的伟力面前也毫无抵抗之力。
身为德械营一连连长的孙成武深知这一点,所以当他看见冲天火光和听见满耳朵的“着火啦”的叫声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身为今晚的值守军官,脑袋已经只剩下半拉还在脖子上了。
为了保住剩下的半拉脑袋,孙成武马上命令警卫班跑步冲向火场,了解火势并尽量控制。随后拍传令兵通知自己的一连集合,其他二连三连原地待命,未经许可不得擅自离开住所!火灾要命,炸营也要命!他自己则玩命的往营部跑,这事得第一时间通知营长宋双喜!
可等孙成武冲进宋双喜的房间之后,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又往下掉了小半拉。营长宋双喜被反绑在椅子上,二连连长和司务长则像两只大闸蟹一样被扔在地上,三个人都是面带血迹昏迷不醒,显然是被人偷袭了。
“报告!火势紧急!正在向弹药库方向蔓延!”随后冲进来的传令兵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屋里的景象,吓得没敢往下说。
孙成武努力定了定心神,冲着传令兵喝到“特殊情况,我是轮值官,有权先做主。传我命令,全营进入一级战备!通知副营长,让他带警卫排封锁所有进出口,一连对全营进行武装搜索,发现不明人员马上抓捕,遇到反抗直接击毙!二连三连马上进入火场进行扑救!至少不能再往武器库方向蔓延。还有,马上向附近的友军求援,让他们火速赶来支援!”
“是!”传令兵敬了个军礼,匆匆的跑了出去。
孙成武从身边匆匆跑过的士兵之中随手揪了两个出来,命令他们给营长三人松绑,然后急送医务室,他自己则叹了口气,带着身边的勤务兵向着火场冲去。
虽然孙成武处理妥当,但其实营地里面还是一片混乱的,到处都是端着盆拎着桶的士兵,人人衣冠不整,一看就是从被窝里面被惊醒的。怒骂声、惊呼声让整个营地变的嘈杂不堪。
南边的二层小楼的灯也全亮了起来,二十几个德国教导队的成员在栏杆上靠了一排,叼着烟看着下面的中国士兵如同无头苍蝇一般跑来跑去。
楼下的翻译也惊醒了,匆匆跑上楼来,说孙连长希望教导队也能帮忙救火,问应该怎么回复。教导队队长威廉一脸严肃的告诉他,教导队绝对不能参与救火,因为这小楼里还有张少帅和德国伤员,他们更需要教导队来保护。
翻译答应一声,便匆匆跑下楼去复命,刚一下楼就传来一声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似乎是跑的匆忙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引得几个德国士兵哈哈大笑,这意外的小快乐到是冲淡了不少因为受伤和队友牺牲带来的心理阴霾。
可还没等他们笑完,四个人影从楼梯处走了上来,其中一人还穿着德械营的军装,他旁边一个人则扶着刚刚离开的翻译。
威廉没好气的说道“告诉你们连长,不用催了,我们不会去的。”
那翻译低声说道“威廉队长,他们不是来让你们救火的。”
“嗯?”威廉这才抬头看向四人,这一眼看的他瞳孔都缩小了。除了翻译之外的三人慢慢的解开了上衣,露出了绑在身上的炸药包。
领头的那个穿军装的人冲着威廉呲牙一笑,冲着翻译说道“告诉他,我们是来要命的。”
一群德国军人这时是真的慌了,眼前的三个人,每人身前身后都背着至少两个炸药包,其中一个大块头手里还拎着几个。这要是引爆了,莫说是这几个人,这座小楼都能顷刻间消失不见。
跑是跑不掉了,可怎么制止他们?几个人迅速的交换着眼神,可结果都是面带苦色的摇头。没办法,实在没办法。除非能让三个人同时停止动作,否则任何一个炸药包的爆开都会引起连锁爆炸,炸一个等于炸一堆,无非就是中间可能会有几秒钟的延迟,可对于逃命来说,那换来的机会等同于零。
威廉队长无奈的点点头“好吧,既然你们没有直接引爆炸药包,那就说明有的谈。我们谈什么?你们想要什么?”
柳家明呲牙一笑“不请我们进屋坐坐么?”
于是三个人就用这十几个炸药包把二十多个德国军人“押”进了房间,一群德国军人坐在一起,外围则是柳家明三人,翻译一脸惧色的坐在威廉身边,声音颤抖的帮助双方交流。
“好了,这位先生,现在可以说出你的目的了吧?”威廉摊了摊手“不过要先说好,人我们是不会给你,不管是我的士兵还是那位张少帅,我们都不会给的。如果你是想要绑架张少帅,那还是直接引爆你身上的炸药包比较干脆,至少不用多费口舌。”
柳家明咧嘴一笑“我也不要人,你们都是顿顿牛奶牛肉的,养不起。那位张少帅我更养不起,估计我一个月赚的还不够他一晚上的花的。”
“情报我们也不会给你们的,让我们出卖元首,还不如让我们去死!”威廉的口气又硬了几分。
翻译刚把这话说完,王大花就把一个炸药包踹进了威廉的怀里,一脚踩着炸药包,手里攥着引火线,破口大骂“你奶奶的,这也不给那也不给,你当老子拿着这玩意来找你喝茶的是不是?啊?是不是?”
他这一下来的非常突然,再加上直接把炸药包踹进了威廉怀里,把一群德国士兵吓得都不轻,那翻译的脸都白了,说出来的话都快不成句了。
柳家明笑眯眯的把王大花拉了回来“别激动嘛,威廉队长还是给我们透露了一些情报的。”
“啥?啥情报?”王大花狠狠瞪了威廉一眼,这才坐了回来。
柳家明没答他,而是对着翻译说道“你告诉威廉,我们不要别的,就要他们之前取回来的那个戒指。还有,这是我的底线,他如果还是不给,那也不用废话了,我一拉弦,大家一起完蛋。”
翻译定了定神,把柳家明的话翻译给了威廉。听到这话,几个德国士兵的神情已经松动了,毕竟戒指是死物,人才是活的。丢了一个戒指总比丢了张少帅的后果要轻松很多,而且这几个亡命徒要是真的引爆了炸药包,留着这戒指又有什么用?一时之间,已经有七八个人同时看向了威廉,眼神里满是恳求。
威廉左右看了看,长叹一声之后点点头,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扔了出来。柳家明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正是之前的那枚翠绿的戒指。他满意的点点头,刚把戒指收好,翻译就说道“威廉队长让我告诉你,他说这个戒指暂时给你保管,他迟早要再抢回去的。”
柳家明笑了笑,拍了拍翻译的肩膀说道“你告诉他,我言而有信。我们拿了戒指就走,绝不会难为他们,而且随时欢迎他来抢。不过我还要谢谢他,告诉了我很多东西,让我把一些没想通的环节想通了。”
威廉听完一愣“我告诉他什么了?我根本什么都没说啊!”
柳家明脸上还是很灿烂的笑容“之前我很困惑,为什么很多事情那么巧,现在有了出卖元首那四个字,我就全明白了。”
“你到底明白了什么?!”威廉几乎要吼出来了。
“我不会说的,慢慢猜吧。”柳家明站起身,大笑着走出门去。王大花和拐子刘紧跟在他身后,眼神凌厉的扫视着一群德国士兵,慢慢退出了房门。
等三人消失在房门口,威廉猛的跳了起来,冲着一群德国士兵怒吼“去跟上他们!这种耻辱不是我们要承受的!”
在他的怒吼声中,七八个德国士兵跳了起来,取出冲锋枪冲了出去。刚冲道楼梯口,几个士兵又玩命一般跑了回来,还没等威廉开口骂街,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整座小楼几乎都摇了几下,士兵们条件反射一般趴倒在地上,房顶的灰土扑簌簌的落在他们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威廉一边拍去身上的灰土,一边气急败坏的问道
其中一个冲出去的士兵顾不上抖去身上的尘土,神情中带着一丝惊恐的答道“我们刚到楼梯口,就看见那三个疯子扔在楼梯上的一个炸药包。炸药包已经被引燃了,所以我们才跑了回来。”
“疯子!疯子!”威廉一边怒骂,一边气冲冲的往外走去。被炸的七零八落的楼梯让他看的心头一颤,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冲出来,否则这一下未必能躲得开。
正在这时,张元龙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也走了出来,开口问道“威廉队长,这是怎么回事?”
威廉一脸怒气的回答道“少帅阁下,这种事情要去问一下今天的轮值军官,问问他是怎么把三个亡命徒放进军营的!”
天亮之后的紧急会议上,面对张大帅铁青的面孔,没人说得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威廉虽然怒火中烧,却不敢说自己私下带队去劫了一枚戒指,否则这要是细算起来,矿坑里面楚海部队的全军覆没的谜题就算是破案了。所以驻地楼梯被炸的事情,他只能吃了个憋,把一切罪责都推给了轮值的一连连长孙成武。
孙成武也委屈,德国人进出从来不打招呼,去哪也不说。在营长和二连长送医的情况下,他和副营长、三连长一起带着全营的弟兄拼死救火,力保弹药库不失。除了德国人的那座小楼,他们还过筛一般把整个驻地筛了一遍,除了发现司务长偷藏在厨房仓库隔间里的小老婆之外,一个可疑人员都没发现。可现在孙成武浑身是嘴都说不清,碍于张少帅和其他种种原因,他又不敢直指德国人。只好一边低头认错一边把自己在火场的英勇和决断放大了几倍,争取来个将功补过,至少保住脖子上的那小半拉脑袋。至少他自己晚上没喝酒,更没有被绑成粽子扔在一边。
被绑成粽子一边的营长宋双喜也委屈,自己堂堂一个少校营长,还是大帅的心腹爱将,晚上在自己的营地里喝个酒怎么了?可莫名其妙被打了一顿还挨了一刀不说,营地里还让人放了一把火。他肯定是万万不敢说自己给绑匪老老实实交代了德国教导队和少帅的情况,索性一股脑把事情推给了司务长。二连连长马上明白了自己上司的意思,顺水推舟的谈了谈司务长时间过长的拿酒经历和自己被他偷袭的惨痛情景。
于是一夜闹剧的最大倒霉蛋变成了司务长,他那过长的拿酒时间成了最大的疑点,私藏的小老婆成了敌对势力女间谍。一切的起因,都是司务长和他的小老婆。他们先是协助敌对分子偷袭了楚海部,见一计不成便索性趁热打铁,直接偷袭德械营,试图制造混乱刺杀张少帅。
幸亏英勇的孙连长临危不乱,奋勇救火,远道而来的威廉队长则冷静智慧,于乱局之中识破了敌人的阴谋,在敌对分子的偷袭之下保护了受了重伤的张少帅。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司务长和他小老婆被拉出营门执行了枪决。营长宋双喜和二连连长被责令禁闭反省。一连连长孙成武救火护营首功,赏金条十根。德国教导队队长威廉保护少帅有功,赏金条十根!
至于敌对分子是谁,他们是怎么闯进营地和怎么跑出去的,以及司务长那个不识字的小老婆是怎么给敌对分子发情报的,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让大帅发发脾气骂上一顿,大家一起低头认错,然后保证多少多少日内一定活捉敌酋首脑,这事估计也就过去了。
最重要的,除了司务长之外的每个人都保住了脑袋,这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就在一群军官在军营里吵吵闹闹各自耍着心计的时候,三个“敌对分子”已经从车底下滚了出来,从半人多高的茅草丛里美美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