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程郁舟这声笑八成是在笑她幼稚，季初也觉得自己很幼稚。
虽然程郁舟没有要她送的东西，不过早晨季初去理科班许多人都看见了，流言四起，多半还是看好戏的人。
季初在这件事之后，也没有气馁，反而常常往他的班级上溜达，有时候是打着去找季时的名义，更多时候她是光明正大的去看程郁舟，敲敲玻璃窗，等他抬起脸来就对他笑笑。
她精心准备的营养午餐并不是真的被程郁舟丢掉，而是让季时要走了。
那天季时笑眯眯的对他说：“我妹妹不懂事，你不要怪她，阿郁，我知道你从来不肯收旁人的东西的，与其丢掉不如给我吧，也免得浪费了我妹妹的一番好心。”
当时程郁舟什么都没说，沉默了一小会儿，便将抽屉里粉红色布袋包起来的饭盒递给了他。
季时双眸弯弯，“谢谢你啦。”
当然，这件事季初是不知道的。
她回家之后还曾对季时抱怨过，“阿郁真的好高冷哦。”
季时好笑的问她，“你今天又去找他了？”
季初点点头，“对啊。”
“今天他跟你说了几个字呀？”
她伸出四根手指头，语气陡然颓废下去，“就四个。”
“哪四个？”季时问。
季初学着今天上午程郁舟对她说话时的表情和语气，惟妙惟肖，“不要。”“让开。”
怕他下课饿着，她特意买了好多的零食带给他，两人恰巧在走廊上撞在一起，季初硬要往他怀里的塞，被他躲开。
她自来熟的说：“你不用跟我客气的。”
程郁舟吐字，“不要。”
季初嘚吧嘚吧站在跟前说了一大堆话，两人身高差了不少，她说话时还得仰着脖子看着他。等她说完，程郁舟冷不丁的说了两个字，“让开。”
碍于他的气势，季初乖乖的把路给让开了。
季时听完之后只是微笑，“阿郁可能心情不好吧，平时他不这样对女孩子说话的。”
季初觉得好奇，眨了眨眼，问他，“哥，他平时怎么对女孩说话什么样？”
“他不怎么跟女孩子讲话 。”
这个学校里，和程郁舟熟悉的人不过两三个，能一起说话的也就只有那两三个人。
他太冷了，一本正经的板起脸时，班上哪怕是对他有念想的女孩都不敢靠近了。
季初听了之后，雀跃道：“那我还挺棒的！”
好歹说上话，留下印象了呢！
五月天气渐热，午后只用穿一件短袖就足够，学校里氛围比起三四月要松懈一些，每个人头顶上绷着的那根弦仿佛也松了下来。
周二，学校里公布了最后一次月考的成绩排名。
大大的字体印刷在红纸上，程郁舟三个字很醒目的排在第一个。
季初看过他的名字之后便去找她哥的，季时不出意外的排在中等，英语考了17分，非常惹人注目。
她直叹气，“我哥可怎么办啊？”
方余对她翻了个白眼，“你还不如先担心你自己。”
季初痛心疾首，满脸悲壮，“我哥那么傻，我现在不仅担心他的学业，我还担心他将来的生活！”
他哥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骗的人了啊。
第二好骗的是她自己。
方余想戳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英语考十几分，分明就是故意的，怎么就她看不出来呢？
*
天色还早，季初先晃到小店里买了两瓶冰的矿泉水，然后又晃去操场。
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们在篮球场里挥汗如雨，方余在得知她要给程郁舟送水的事之后，翻了个极大的白眼，表示非常不屑，并说：“白搭，他肯定不要。”
“无所谓。”
季初站在边上，静静的看着他们几个人打球，夕阳西下，金黄色的余晖自他的头顶倾泻而下，他那张脸上无波无澜，汗水自发梢往下滴。
少年抽出T恤下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季初脸突然就红了。
她只是觉得程郁舟的身材蛮好的，只是看起来瘦而已。
天快黑，他们才打完一场比赛，程郁舟赢了也没表露几分愉悦，他的脸上仿佛无时无刻都写着“我不开心”四个字。
季初完全把她哥给忘在脑后，走上前去，把手里早就不冰的矿泉水递给他，“喝吧。”
其他几个男孩趁机起哄，“初初，我们没有吗？你就给阿郁呀？你这样就不对了。”
“就给他，没你的份！别想了。”她坦坦荡荡，也不觉得难为情。
在她以为又要听见熟悉的“不要”两个字，程郁舟伸出手接过她的水，拧开盖子，咕噜的灌了大半瓶，然后是轻轻的对她说了声，“谢谢。”
“你太客气了，一瓶水而已。”停顿半晌，她接着说：“我还是第一次看你打球，还以为你只会埋头写题呢。”
程郁舟又没声了，好在季初不怕冷场，一个人也说的起劲，“虽然我看不懂，但我还是觉得你们队太帅气了！个个都很厉害。”
他手里捏着的水瓶都快变形了，他迈开腿大步流星的朝车棚的方向走去，季初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砰”的一声，程郁舟把空瓶子丢进了垃圾桶里，好似在泄愤。
季初气喘吁吁的挡在他跟前，“你这就要回家了吗？”
没回答。
“你带上我成不成？”
还是没回答。
程郁舟默不作声的解开车锁，推着自行车，“起开。”
季初在心里嘀咕，怎么夸他还不乐意了？！还连带着把他整个队的人都给夸了，哪里不对吗？
她故作可怜，“天马上黑了，我害怕，你带上我吧。”
程郁舟抿着唇，神情不明，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季初自作主张，一屁股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舔着脸说：“程同学，就当做是我给你买水的谢礼行吗？”
“而且，我不重的。”
程郁舟黑着脸上了车，双手扶着车头，声音有些冷，“上车可以，但你不许说话。”
“好的吧。”
这个人不止一次嫌她烦了。
季初没认为自己话多，只是和程郁舟相比较才比较多。
晚风微微凉，轻柔细碎的风从耳边拂过，温柔极了。
季初的手放在空中，想抓他的衣服又没有胆子，紧张之余便开始说话，“程郁舟，你是不是很烦我？我们小时候一个幼儿园你还记得吗？”
回答她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季初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很难停下，“虽然我们后来没有在一个学校念过书，但我一直都记得你，就连我妈都夸过你。”
十字路口，红灯亮起，程郁舟停下车，气息有些喘，黑眸泛着不同寻常波光。
季初就是想他理理自己，“我妈夸你漂亮，我也觉得你很漂亮。”
这个词其实不适合形容男生，但确实很适合他。
五官挑不出毛病，秀致俊美。
程郁舟好像已经忍无可忍，低声嘶哑道：“不许说我漂亮。”
他不喜欢这个词语。
太娘了。
“好吧，那不说了，但是程郁舟，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我笑一笑？成天板着脸苦大仇深，会把女孩子都吓跑的。”季初缓缓说道。
程郁舟深吸一口气，绷着下颚，“我耳朵疼。”
耳朵不疼，心里却是痒痒的。
不要再来撩拨他了。
季初收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没过多久，她听见他说：“下坡，抓紧我。”
平时胆子很大的季初却怂了，手指只敢揪住他的衣服，根本不敢碰上他的身体。
程郁舟的车速不快，十五分钟后他把车子停在她家门前，“下车。”
季初依依不舍的从后座上跳下来，手局促的不知放在哪里才好，话不过脑，她脱口而出道：“你要不顺便就在我家吃个晚饭？”
反正他的父母好像不怎管他。
程郁舟抿直了唇角，“不了。”
“那你回去小心点。”她忽然又甜甜的对他笑了笑，“阿郁，明天见。”
总算叫出口了。
阿郁。
季初不敢看他脸上的表情，转身进了自家院子。
程郁舟被这声叫的一阵恍惚，垂下眸子，回神过后，眼前空无一人。
他捏紧了手指，心砰砰砰跳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