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天水城。
再次回到天水城,依旧是一片繁华。
食客络绎不绝的酒家还挂着以前的招牌、街边捏糖人的刘老三双鬓似乎更斑白了些、裁缝店家的小姑娘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
项鹰走在熙攘的街巷上,触景所见恍如隔世,曾经这是他发誓要守护之地,如今再见,心里只是充满了毁灭的欲望。
拐过最热闹的一条街,项家大院的宏伟大门出现在眼前。
红漆大柱,威严的石狮,琉璃飞檐下的鎏金牌匾上,是笔力虬劲的大字,项府。
十六年的家,一朝变故,成为死敌。
也不知大长老如今在哪里,云游四方,还是坐镇项家?
项鹰抬头看了看项府大门,脑海中闪过大长老慈爱的模样,下一刻,却变成了项邦那张看似天真,实则无耻狠绝到了极点的嘴脸。
“鹰哥哥,你说你愿意守护我,我很感激!可是,我更喜欢自己变强呢,就让我来替你继承这战体,然后守护你可好?”
一瞬间,眼前走马灯似闪过项峰的奸诈、项邦的恶毒、青云道长的倒戈、项家长老的见死不救,接着,滔天大火借着狂风焚烧过境,满天血红染尽一切。
亲情,友情,皆泯灭在无尽仇恨之中。
项鹰收回视线,坚毅的脸上尽是冷漠,他脚步不停,径直离开这个无所留恋之地。
找了个偏僻的客栈栖身,项鹰在屋里盘膝静坐,等待夜色降临。
是夜,子时过半。
白天里一派热闹的天水城彻底归于平静,人们都已经进入梦乡,只剩打更的巡夜人拎着灯笼,迈着缓慢的步子游走于街巷之中,偶尔引得几声狗吠,而后又是长久的静谧。
项鹰一身黑衣,悄悄走出客栈,向着天水城另一个显赫家族的大宅子疾步而去。
赵家。
夜色之中,唯有一间厢房还透出微微的烛光。
赵家大小姐赵柔的闺房。
一个身材婀娜,相貌姣好的女子正坐在床边,双手捧着一块雪白的帕子,帕子上绣着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右下角的落款处还有一行袖珍小字。
鹰击长空,柔云托风。
女子呆呆的坐着,看着锦缎帕子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尽是落寞神情,一坐便是半夜。
不知何时,项鹰已经绕开守卫,潜入这座大宅子中,悄无声息的摸到赵家大小姐屋外,静静的站在床边看着屋里的女子。
赵柔,这个与他青梅竹马长大的女子,这个与他定下婚约又反悔的女子,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子。
此时,看着近在咫尺的赵柔,面对敌人杀伐果决的项鹰,却不知该如何现身。
终于,项鹰深吸一口气,从一扇侧窗利索的翻进屋中。
“啊!”
正沉浸在回忆之中的赵柔被深更半夜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吓了一大跳,刚要惊叫出声,便被项鹰手疾眼快的捂住了嘴。
被封住嘴的赵柔一脸惊恐,晶莹的泪珠已然在眼中打转,她抬头看着逼近过来的人,竟然是项鹰!
眉目清明,眼神刚毅,眼前的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项鹰!一年未见,当年的少年变得更加壮硕、魁梧、凶悍,更有一种凌冽的杀气扑面而来,究竟杀了多少人,才让那个曾经阳光率直的鹰哥哥,变成现在这般可怕?
一时之间,赵柔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呆呆的被项鹰捂着嘴巴,只是眼中的泪霎时涌出,一颗一颗如晶莹的水晶,顺着娇嫩的脸庞大颗大颗滑落下来。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眼中皆是难言的千思万绪,良久,项鹰率先反应过来,将手收回,后退了一步,低声说道:“是我。”
“鹰哥!”赵柔点了点头,极力压抑着声音中的激动。
“别哭了,我来只是想问一件事。”项鹰心中原本有滔天怒火,但看着赵柔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他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如果是她心甘情愿解除婚约,为何会如此反应?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赵柔抬手揩去脸上的泪珠,明亮的眸子里还是氤氲着湿气,柔柔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一年多来,没有你的消息,我夜夜都不能好眠,没有一日不为你担心。”
项鹰眉头微蹙,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互相之间情意相通,他能感觉到此时赵柔对自己的担心是情真意切,丝毫做不了假,如此看来,取消婚约之事定有隐情了……
想到这里,项鹰干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那你回答我,为什么要取消与我的婚约?”
一听这话,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赵柔又哭了起来,似乎极为委屈,成串的泪珠一直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不是我要取消婚约的,我早已心系于你,又何尝不想嫁给你!嫁娶乃终身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你我能做的了主的,你不要再问了,这一世你我有缘无分,下辈子再做夫妻吧!”
项鹰没有想到,平日里一向柔柔弱弱的赵柔此时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他已经意识到背后的隐情,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意涌上心头:“是不是那项峰父子逼你的?”
赵柔不禁打了个哆嗦,周围的温度仿佛陡然下降,她感受到项鹰话语中那森寒的杀意,恍如实质。
看着倔强的心上人,赵柔沉默良久,才终于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是我爹取消的婚约。”
“为什么?”
“你还记得独孤昊吗?”
“独孤昊?”
听得这个名字,项鹰脑海中出现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郎,还是在自己六七岁的时候,项家来过这么一个少年,似乎是项邦的表弟?
“我没记错的话,是项邦舅舅的儿子?”项鹰想了一下,说道。
“对,就是项邦之母独孤氏的外甥。”
项鹰细细思索,慢慢有了些印象,独孤家在大晋西南苍澜江一带,也是显赫一方的大家族,项邦的舅舅便是独孤家当代家主,膝下一个独子,便是那独孤昊。
可这事和独孤昊又有什么关系?
“我也是听父亲他们说起,独孤昊在五年前觉醒了皇级体质‘噬体’,拥有极高的武道天赋,便被天道宗收入门下,他成长迅速,在两年前已经为精英弟子中的佼佼者。如今独孤昊在天道宗地位极高,是天道宗武痴长老的亲传弟子。”
皇级体质?武痴长老?
项鹰吃了一惊,独孤家竟然有如此高等的体质吗?那武痴长老他听说过,是天道宗顶尖高手之一,其人练武成痴,修为超绝。曾经打败过无数高手,是天道宗的镇门底蕴之一!
项鹰明白了,他终于彻底清楚了。
为什么项峰父子敢发难,连老祖和各位长老都帮着他们,包括白云宗都参与其中!
背后有这样的关系,别说是项家老祖,就算是大晋皇室,也要给三分面子。
所有的一切,都是独孤昊给项峰父子撑腰,甚至连项邦进入天道宗,可能也是独孤昊的手笔。
呵呵……
项鹰满脸冷笑,这么看来,不光是和项峰父子,包括独孤家在内,甚至是那天道宗,日后都会成为自己的死敌吧?
天道宗,大晋数一数二的宗门,底蕴深厚的庞然大物……可是,这又如何!
看着项鹰不发一语,赵柔还以为项鹰没听明白,解释道:“你我的婚约解除,其实就是独孤昊父子一手策划的……一年前,孤独昊父子与项峰来到我家,威胁我父亲,让他解除我与你的婚约,嫁给项邦,如果不从,便要灭赵家满门!我,我……”
说到这里,赵柔已经泣不成声:“开始我抵死不从,但是赵家一家老小的性命都被握在他们手中,父亲最后还是妥协了,不光解除了婚约,还把我软禁起来!不让我去见你,之后……之后,过了几天,我便从下人那里听说项家变了天,项雄伯父与你都被赶出家门,离开了天水城,不知死活……”
终于说出了实情,压抑许久的赵柔扑进项鹰怀里,香肩颤抖不止,似乎把一年来的担忧和委屈都要哭成眼泪发泄出来。
项鹰听了这一切,胸中怒火翻腾不息,看着赵柔这幅模样,又十分心疼,于是哄道:“柔儿,别哭,我不怪你了,你别哭……”
许久之后,赵柔终于平静下来。
“鹰哥,你听我说,不仅我们的婚约,你的战体血脉被项邦夺去,项雄伯伯的家主之位被废,这一切都是独孤父子在幕后策划的!他们就是要陷害你们父子,夺取项家的主权!”
赵柔一把抓住项鹰的手,抬起头来,泪眼汪汪的看着项鹰,语气中带着乞求:“算我求你,你不要再追究下去了,再查下去,你会性命不保的!他们的手段我见过,上次你大难不死,我已经别无所求了,如今我只希望你能平安活下去,就算嫁给项邦,我也认命了!”
说到此处,赵柔的眼神变得十分坚定,又透着一股释然,她离开项鹰的怀抱,低声道:“你走吧,不要再回来,离开天水城,就当我已经死了!”
项鹰看着赵柔,缓缓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