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霆将盛伊凡领进门,端的是一派主人姿态。
盛伊凡看着室内装潢,怎么看都是北悦喜欢的风格,回头问了一句,“这是你的房子?”
北悦点点头,从浴室里拿出干净毛巾递给两人一人一条,淡淡“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他的在对面。”
季南霆知道北悦是怕盛伊凡嫌他吃软饭,帮他维护男人尊严,但实际上他并不是很在意,反正他的东西,也是她的东西。
盛伊凡心中却有了一番计较,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小子追女人倒是有些手段,舍得花钱,也肯费心思。
他淡淡扫了屋里一眼,便对他们的生活状况一目了然,屋内简洁朴素,但布置得很用心,生活用品都是成双成对的。
一看就是居家过日子的模样,看来两个人同居,有些时日了……想到这里,盛伊凡心下有些拥堵。
北悦站在客厅中央局促不安,没来由的心虚,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按理说对于盛伊凡还活着这件事,她应该是天底下最高兴的人,可现在,她高兴归高兴,为何心里总是惶惑不安呢。
或许是他回来的太突然,没有一丝丝征兆,已经死了的人突然活过来,对谁而言都是不小的震动,她大概还没缓过神来。
相比她的不知所措,季南霆表现显得自然的多,轻车熟路地烧水泡茶,客套了几句,又要拉着北悦去卧室换下身上的湿衣服。
北悦没觉得有换的必要,“没事,就湿了表面,一会儿自己就干了。”
“那怎么成,天凉了,湿衣服穿身上回头再感冒了。”季南霆摸摸她的头,哄小孩似的,“乖。换一套。”
北悦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口吻,也没什么反应,生怕他再唠叨个没完,索性就听他的去卧室换了。
盛伊凡眼睛里闪过一丝轻蔑,知道季南霆刻意如此,就是来跟自己示威的。
饶是如此,看着从卧室里出来,同穿了湖蓝色衣服的两个人,站在一起般配又登对的样子还是让他眸底的颜色黯了黯。
缓了这片刻,北悦的脸色也恢复如初,尽量放平口吻,“还没吃饭吧?正好你来了,也不用我去送了。”
她打开茶几上的饭盒,不一会儿就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在保温桶里放着,饭菜倒是还热气腾腾的,在空中弥漫着香味。
盛伊凡轻轻吸了一口气,隔着口罩淡淡问:“你做的?”
“嗯。”北悦递给他一双筷子,“尝尝合不合你口味。”
盛伊凡犹豫片刻,还是在她面前摘下了口罩,捞起筷子尝了一口,赞赏地点点头,“味道不错。没想到你都会做饭了。”
北悦双颊闪过一丝羞涩,手撑着下巴微笑道:“其实……也没那么难。我平时就是懒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唱一和,完全把站在一旁的季南霆当成了空气。
季南霆瞧着盛伊凡吃着他媳妇亲手做的饭菜,心里那叫一个憋屈上火啊,怎么他就没这待遇呢?他这睡一上午,也饿着呢。
很应景的,季南霆肚子跟着叫了两声,终于把北悦的视线扯过去,见小东西噘着嘴,巴巴瞅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饿了?”
季南霆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道你这不是废话么,面上却是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舔舔唇,“我能一起吃吗?”
这话说的北悦心里一酸,光顾着照看客人,倒是把他忽视了。
瞧着小家伙委屈的模样,心里怪不落忍的,北悦起身道:“我也给你做了一份,就放在你那边餐桌上,没看到吗?”
“没有啊。”季南霆当时光顾着为北悦说的话伤心难过去了,哪儿还顾得上看餐桌上有没有饭?
回屋一瞧,果然在呢,他拎着饭盒又回来,当着盛伊凡的面打开,菜式跟他一模一样,都是补血益气的,他媳妇亲手做的。
心里这才稍稍平衡了些,也不管北悦这是特地为了谁而做,谁又是顺便跟着沾了光,有的吃就不错了。
他又去厨房拿了两双筷子,让北悦跟他一起吃一份,北悦没什么胃口,她对大枣啊当归之类的东西闻不惯,自然吃不下。
“这个枣糕不错哎,软软糯糯的,尝着还挺甜,你吃一口。”
季南霆将枣糕喂到她嘴边,北悦合上嘴,反手又塞进他嘴里,“你自己吃吧。”
“真的很好吃,你尝一口嘛……”季南霆当着盛伊凡的面,故意起腻。
“你别逼她了。”盛伊凡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擦嘴,淡淡道:“她素来不爱吃大枣,更闻不惯中药的味道。”
这话颇有点过来人的味道,季南霆听了心里有些不舒服,便将筷子缩回去,淡淡“哦”了一声,闷闷道:“是我疏忽了。”
“你到底是年轻,很多事情上注意不到。谈恋爱是一回事,若是结了婚,那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全是细节。”
季南霆听不惯这教训的口吻,也放下了筷子,轻笑,“盛队长说的,好像自己结过婚一样。”
盛伊凡闻言,眼睛骤然眯细,神色倏地冷下来。
他脸上的伤疤明显刺目,从耳根一直连亘到下颌,虽是在侧脸上乍一瞧好像看不见,但神色只要一冷,疤痕就显得尤为狰狞。
季南霆不知他这疤痕是怎么造成的,形状为何如此像一只蝎子,若是细细瞧过去,便会清楚地看着蝎子腿的脉络。
没等他看上两眼,盛伊凡已经将口罩重新戴了回去,眼眸中的寒意也尽数掠去,替换上柔和的光芒。
“小北……”他扭头,淡淡唤一声。
北悦一愣神,“啊?”
她正为两个人的分庭抗礼而苦恼,好比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竟不知该对哪一个才好,怎么有种,脚踩两只船的意思呢?
盛伊凡神色温温和和地看着她,站起身道:“我回去了。走的时候没跟家里人打招呼,估计这会儿他们得急疯了。”
北悦一听,忙站起来,“那是应该赶紧回去,我开车送你。”
“我跟你一起。”季南霆也跟着站起来。
北悦拿起车钥匙,回头看他一眼,“不用了,你留在家里休息吧。把菜吃一吃,别浪费了,碗留着我回来拾掇就行。”
盛伊凡听着她用最自然不过的口吻说着这些日常语录,好像他们两个已经是两口子,心下又是一黯。
季南霆看着两个人关门离去的背影,更是郁闷得要命,重重坐回沙发,气得直捶靠枕。
看着桌上只吃了一半的饭菜,他嗷呜一声,哪儿还吃得下饭啊?
……
雨还在下着,北悦给盛伊凡撑着伞,扶他上了车,照顾得无微不至,温柔体贴。
可盛伊凡心里总觉得别扭,明明跟北悦近在咫尺,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她在他面前,一举一动都透着小心疏离。
远在千里之外之时,他幻想着出现在北悦面前,她会是怎样的欣喜若狂,怎样的痛哭流涕,她确实哭了,在他为她受伤的时候,在看到他身上千疮百孔的伤疤之时,她嚎啕大哭,她哭得他的心都跟着软了,知道她是心疼他,可是为什么,她并不欢喜呢?
北悦是个喜怒形于色的性子,哪怕这几年她变得比以前沉静了许多,情绪不再那么外露,但似乎也隐藏得太彻底了。
他偏过头去看着北悦,心口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是因为季南霆吗?
北悦开车往医院走,速度并不快,一来是怕颠到他的伤口,二来被季南霆载久了,好久没碰车子,车技都有些生疏了。
专心致志开着车,总感觉旁边有一束灼热的目光在盯着自己,转头一瞧,就对上盛伊凡清冷的双眸,后背顿时蒙了一层冷意。
“怎么了?”她心头有些瑟瑟,握着方向盘的手都透着紧张,“干嘛这么看着我?”
盛伊凡收起眸中的清冷之色,烟嗓沙哑,“几年没见,你变了很多。”
北悦一顿,“是啊,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谁又没变呢。”
盛伊凡静静地看着她,“我回来,你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北悦一怔,讪讪扯出一个笑容,“怎么会?你怎么会这么想?你能活着,对我来说是上天的恩赐。我很开心,真的。”
她当然是开心的,只是,为什么总感觉,他不是他了呢?
好像坐在他旁边的这个人,并不是盛伊凡,而是一个跟他有着一样的面孔,却全然陌生的男人,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