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不凡离开大名县南下,初始还走在人流密集之地,无甚烦躁,待走过南乐县城,人烟却慢慢稀少。
俗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步难”,赵不凡此刻终于体会到这句话是多么正确,当初随卢俊义北上还不觉得,现在独自南下,可真是尝尽赶路的辛苦,那种孤独和寂寞最是难熬。
这天晌午,天气闷热,赵不凡包袱中的干粮用尽,久久找不到人家,心中甚急,骂骂咧咧地加快脚程。不多时转过官道的转角,陡见前方村口有间茶铺,大喜过望,赶紧走过去坐下。
“茶博士,筛几碗酒来解解渴,熟牛肉也上些个,再弄些肉干包好,我要带走!”
“好嘞!”茶博士高声回应,笑着筛酒去了。
这时候的酒还是使用发酵法做的压榨酒,酒糟与酒液混合,因而喝前都要筛去酒糟。
此时正直晌午,茶铺里的过路人不少,赵不凡好奇张望,却被角落处的大和尚引去目光。
这大和尚膀大腰圆,胳膊几乎有常人大腿般粗细,穿着朴实的僧衣,脖子上悬挂八十一颗佛珠,腰佩戒刀,桌子旁有把月牙铲,此时正专心吃着酒肉。或许是天气太闷热,他吃得冒汗,便将僧衣褪下半边,露出满是肌肉的身子,上面还刺着漂亮的花绣,与普通和尚大为不同。
那大和尚似乎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猛然转过头来,见到赵不凡目光,大声喊说:“你只盯着洒家作甚?”
这个时代,酒肉和尚很多,喜欢在身上弄花绣的人也多,赵不凡也没多想,笑着回道:“我见你花绣端是漂亮,忍不住多看上几眼,见谅!”
大和尚对身上的花绣显然很满意,高兴地说:“原是看我花绣,那你随意看吧!”
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吃着酒食,不多会儿,大和尚结账离开,赵不凡则在茶铺坐了会儿,待天气凉爽些才再度起行,走了大约二十多里,前方道路越加蜿蜒险要,树木也很茂盛,他转眼看到路前有座石碑,上书黄泥岗三个大字。
赵不凡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取下腰间水壶饮上几口,自言自语道:“这岗上凉爽,便在这里歇歇!”
伴随着话音,他寻到一处大树,抱着镔铁棍坐到树根,却不想酒劲上涌,困意袭来,不知不觉便睡过去。
突地,大树上惊起一阵劲风,黑影闪掠而下,刀尖直劈赵不凡的脑袋。
赵不凡被那劲风惊醒,就地一滚,险险躲过这次暗杀。
眼见那刀尖在土地上戳出深洞,他心中暴怒,正欲责问,却见四面八方又有六人袭杀而来,只得挥起镔铁棍应战。
片刻后,他认出这些人来,怒声道:“你们这些泼贼,竟然穷追不舍?”
那些蒙面贼没有回话,只拼尽全力厮杀。
赵不凡的武艺今非昔比,只将一根铁棒舞得密不透风,铁棒真个犹如杀棒,招招刚猛。
不多会儿,赵不凡抽着空子,使出蟒蛇出洞,铁棒狠狠戳到凌空砍来的黑衣人胸口,只将其戳得胸腔凹陷,口喷鲜血,倒飞而出,落到地上再不动弹。随后又顺势横扫,一挑、一转,一劈,将左边冲来援救的黑衣人打得脑浆崩裂,当场毙命。
眨眼间损失两人,那些黑衣人惊惧,纷纷退后,围成一圈,不敢上前。
领头那贼目露寒光,冷声道:“想不到卢俊义那厮还真是倾囊相授,竟让你的武功突飞猛进。”
赵不凡经过此番交战,发现这些黑衣人武功不算高,不可能重伤大师傅,当下厉声喝问:“你们的武艺肯定杀不过我大师傅,杀我师傅的人是谁?”
领头那贼很不甘心,咬牙道:“卢俊义那厮实在可恨,竟敢教你这小子功夫,我家相公早晚会灭了他!”
“哼!有本事就将你主人的名讳报出,这般藏头露尾,不过鼠辈!”赵不凡冷喝出声,却见对方既不回应,也不上前交战,心中甚是疑惑,只得主动杀上前去。
那些黑衣人也再不说话,只顾拼力厮杀,赵不凡且战且走,不多时便又劈翻两人,剩下的三个黑衣人越加难以抵挡。
可即便如此,他们仍旧死战不退,着实不顾性命。
这让赵不凡非常惊愕,能养出这等死士的人,绝非寻常。杀至最后,那些黑衣贼接连被铁棒打翻在地,唯独剩下武功最高的领头人还狼狈支撑。
激战少顷,那黑衣贼实难匹敌,赵不凡忍不住再度质问:“你非我敌手,又不是杀我师傅的人,怎还不逃?”
黑衣贼道:“若这次再失败,夺不到秘籍,我必死无疑,还往何处退!”
“既是如此,那便休怪我手下无情!”伴随着话音,赵不凡再加三分力。
那黑衣贼有些绝望,心存死志,没想远处却又有一黑衣人疾驰而来,手提长枪,身法了得,远远便大声怒吼:“你等为争功,竟不等我赶到便先行动手,险些令这小子走脱,定难逃相公责罚!”
此人的出现让黑衣贼有片刻分神,本欲答话,却被赵不凡找到机会,一棒打翻在地。
那赶来的黑衣人大怒,长枪急刺,赵不凡丝毫不敢怠慢,猛力挥棒抵挡。
刹那间,强大的劲力从那枪头传来,赵不凡两手发麻,虎口崩裂,“蹬、蹬、蹬”连退五六步才稳住身形,心中震骇。
那黑衣人借着兵器撞击的反震力跃退,并没受到伤害,但却很惊讶赵不凡能挡住他全力一击。
因为摸不清赵不凡的虚实,他没有急于攻击,站在三丈外观察破绽,神情颇为凝重:“你怎能挡下我全力一击,这般年纪便如此了得?”
“哼!你一个人就想取我性命?笑话,且吃我一棒!”赵不凡大声厉喝,提棒欲打,待那黑衣人摆出防御姿势,他的身形却陡然顿住,催动轻功,直接转身狂奔。
这举动太出乎预料,那黑衣人反应过来时,赵不凡已飞跃出数丈,当下气得大骂:“你这混小子竟然这般狡诈!”
赵不凡根本不管他,只管全力逃离。
这恶贼的武功甚是了得,赵不凡虽然挡住对方全力一击,但已受到不轻的伤害,心知自己绝对无法匹敌,因而在对方还不清楚自己虚实的时候,先吓吓对方,然后抽身逃跑。
两人一追一逃,速度非常快,那黑衣人的轻功明显要更好些。
赵不凡心中焦急,正不知该如何摆脱黑衣人,却陡然看到前方有个大和尚,扛着月牙铲,缓步前行,这不是别人,正是曾在茶铺有过一面之缘的酒肉和尚。
大和尚似乎感觉到后方动静,诧异地回过头来,待看清形势,顿时大喊:“兀那兄弟,你遇到贼了?”
赵不凡本来不愿拖累别人,只想着冲过去便罢,没想这大和尚竟然胆子颇大,看明情况还敢大声打招呼,当下担心其被身后的黑衣人顺手解决,便大声喊说:“大和尚,快跑!往另一边跑!”
大和尚有些发愣。
“跑?为什么要跑?跑哪儿去?”
赵不凡此时已奔至他身边,再也顾不得他,直接一冲而过,后面那黑衣人也紧跟着赶至,但没有对大和尚动手,只是冷声扔下一句:“秃驴休要多管闲事,滚!”
大和尚听得这话,气得七窍生烟,猛然一挥月牙铲,跟着追过来,怒吼道:“你这直娘贼光天化日下抢人,还敢骂洒家,给洒家站住,且吃俺一杖!”
这个时代“直”同“入”,是个多义字,直娘贼的含义不言而喻,是很恶劣的骂语。
黑衣人极其恼怒,意欲回身杀死大和尚,却担心赵不凡借此时机走脱,只得骂道:“秃和尚且莫张狂,待我杀死前方这人,便来取你人头!”
“洒家人头在此,你且来取!”大和尚毫不示弱,大声回应。
前方的赵不凡听得后边言语,心中大急:“大和尚,你快跑,这恶贼武艺高强,常人难敌!”
大和尚不以为然:“小小直娘贼有何惧,洒家两铲子便将他结果了去!”
一时间,黑衣人提着长枪追赵不凡,大和尚拽着月牙铲追黑衣人,你追我赶,倒是一幅奇景。
可惜大和尚的轻功似乎不好,追了一阵,距离反而拉得更远,他心中恼怒,气得大喊:“前方那小兄弟,你这般跑甚?且停下来,让我劈翻这厮!”
事实上,赵不凡内力不济,正有些无可奈何,陡然听到大和尚那般说,想着力竭后也是个死,不如拼死一搏,当下咬紧牙关,身形急停,顺势旋身,铁棒当作战刀用,当头对着急追而来的黑衣人劈下去。
黑衣人早有准备,冷笑一声,侧身避过,长枪顺势撩起,直将赵不凡吓得纵身跳开,接连在地上翻滚。
此等良机黑衣人岂会错过,只见那铁枪刺出点点寒光,逼得赵不凡在地上翻来覆去,狼狈抵挡。
幸好大和尚赶至,眼见此景,直接高高跃起,犹如猛虎跃扑,月牙铲带着呼啸的劲风,狂砍而下。
“直娘贼安敢逞凶!”
黑衣人闻言大怒,头也不回,顺手挥击。
“给我滚!”
“铛!”
金铁交击的刺耳声响起,黑衣人神色剧变,整个人都被劈得砸到地上,拖着滚出数米远,喷出一口乌血。
大和尚大笑不止,舞着月牙铲杀将过去。
“你这厮着实蠢笨,竟敢这般硬挡洒家!”
黑衣人哪曾想到这和尚如此厉害,再不敢大意,急忙起身,挺起铁枪与他激战,嘴中惊喝:“和尚休要多管闲事,这件事你管不得,必惹来杀身之祸!”
大和尚爽朗大笑,声音雄浑:“泼贼,洒家今天偏要管,你能奈何?”
黑衣贼恨得牙痒痒,却毫无办法。
霎时间,只见场中刀来杖往,劲风凌厉。
大和尚打出凶性,将月牙铲舞得威猛绝伦,真犹如罗汉再生、佛陀转世,端是凶煞。赵不凡仅是在后方看着,已有胆寒之感。
三十招后,那蒙面贼已抵挡不住,接连被大和尚的劲力震得口吐乌血。
黑衣贼有些胆寒,怒急大喝:“你这大和尚必定付出代价。”
言毕,他却不敢久战,抽着空子急退。
大和尚顺势一劈,月牙铲的尖端划到其背部,留下长长的伤口。
黑衣贼痛哼,却又强自忍住,趁着大和尚来不及回招,几个眨眼便跑出十几丈远。
大和尚有些不甘,但知道自己轻功不行,并没有追上去,只大声笑骂:“直娘贼,洒家还没打过瘾,怎就落荒而逃?”
那黑衣贼心中极度愤恨,顿住身形,转过头来遥遥怒视:“贼和尚休要得意,你今日鲁莽出手,已惹下天大的麻烦,即便你武功盖世,也终将为此付出代价。”
大和尚怡然不惧,月牙铲重重一挥,陡然大喝:“杀!!!!”
这声音真如万雷齐发,震得人心胆俱寒,那贼吓得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再不敢乱嚼舌根,加快速度狂奔而去。
赵不凡见贼人退走,心中稍定,上前对着大和尚作揖行礼:“多谢大师救命之恩,不知大师如何称呼,小可定将厚报!”
大和尚回头看他半晌,爽快笑说:“洒家姓鲁,法号智深,因背上铭刻花绣,所以江湖上唤俺花和尚,但洒家本是军人出身,生平喜好酒肉,难守清规戒律,因而莫唤洒家大师,以免辱及佛门高僧!”
赵不凡愕然呆立,怎么也没想到会碰见鲁智深,在他记忆里,这可是个猛人,待缓过劲来,顿时笑说:“那小弟便斗胆叫声哥哥,只不知哥哥方才所使杖法唤作何名,小弟见其威力,甚为拜服!”
听得赵不凡这般称赞,鲁智深颇为高兴:“那是洒家自创的疯魔杖法,俺自幼习武,所学驳杂,原本也没有合用的武艺,直至在五台山文殊院出家,方才在智真长老的帮助下,将平生所学汇集整理,并结合佛门功夫创出这疯魔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