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立打趣道:“朱总这套房就是用来做办公室的吧,不错不错,连装修都省了。”
朱焘笑了一下,说道:“咱不说这个了,说说看,现在你怎么样了?”
钟立的手机号码,之前在钟立还是副科级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两人平时发短信,也从来没聊过钟立工作上的事情,所以朱焘并不知道现在钟立已经是大名鼎鼎的市长了。
钟立笑了笑,不说话,朱焘也跟着哈哈一笑,说道:“那咱就不谈工作了,官场不好混,这个我是知道的,你跟我一样,什么都要靠自己,做生意还好一点,当官没有背景,真的比做生意还要难,别提了,来,给你泡点茶喝。”
说完就动手泡起茶来,钟立不是不能说,好歹是一个市长了,只不过钟立不想因为自己的职位导致两人之间出现嫌隙,任何嫌隙都不要有,钟立还是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
两人许久未见,聊了不少当年的事情,说的是哈哈大笑,一个下午,就在这种温馨的时光中过去了,怀念也是一种幸福,尤其是怀念那些青春年少的时光,尤其温馨,很快就到了晚饭时间,朱焘站起来,说带钟立出去吃点好吃的。
钟立对吃本来就不讲究,说是就在自己家的饭店吃点就可以了,可是朱焘不同意,说要带他吃点好的,看看外面天已经黑了,两人一起出了小区的门。
出门之后钟立才发现,这个朱焘眼睛一直处于东张西望的状态,带钟立的走的路看起来很随意,但是钟立发现,朱焘尽是挑一些路灯照不到的路走,两人出了小区的门,大概又走了五分钟的样子,才在一辆杂草堆里找到了朱焘的车,旁边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免费的停车场,朱焘却将车停在这个野地里,显然并不是科学。
两人坐在车里,钟立一路上无话,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没有憋住,问道:“师哥,你给我说实话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朱焘楞了一下,说道:“没事啊,一切都好,你就别担心了。”
钟立看了看朱焘的脸,发现有些紧张,如果没什么关系的人这么说,钟立也就信了,两人毕竟关系还不错,钟立还是不太放心,想了一下,问道:“你要是有事,我们就先解决事情,不用支支吾吾的,你这个样子反而见外了不是吗?”
朱焘叹了一口气,将车停在路边上,两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说道:“钟立,我知道你大小也是个官,可是你官职小,最重要的是你是苏省的官员,在京北也起不到作用,你知道在这个地方,广告牌倒下来都能砸到几个正处级的,你帮不上的。”
第一,朱焘不知道钟立已经调出苏省了,第二,朱焘惹的应该是当官的,这点钟立已经能判断了。
钟立也不表明自己的身份,他说道:“你把事情说给我听一下,不见得我一定能帮上忙,想想办法我还是会的。”
钟立脑子好,这点朱焘知道,可是眼前的困局,脑子再好也解决不了。
叹了一口气,朱焘开了车窗点了根烟,将实情说了出来,事情其实也不大,都是小事,可是往往一些小事,就能将一个没钱没势的人压倒。
事情是从三年前开始的,那个时候朱焘刚刚买下了这间门面房,当时的价格是400万,相对来说比较便宜了,楼上楼下,将近300平,在京北这样的地界上,真的不容易。当时朱焘的所有钱加起来也不过五百万的样子,剩下的钱全部用来装修了,好不容易这个饭店算是开起来了。
饭店当时一开起来之后,在顺州区田桥街道这个地方,因为是郊区开发成的新市区,所以饭店还是不多的,所以生意相当不错,三个月下来,朱焘还是比较满意的,毕竟资金在回流,说明自己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朱焘还没结婚,所有的重心都在事业上面,本来要结婚的,现在把钱都投在了饭店上,没钱结婚,女朋友不干了,直接就跟朱焘分手了,分手后的朱焘更加重视工作了,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这个饭店上,可以说呕心沥血,一点不夸张。
眼看着饭店就要赚钱了,朱焘接到了一个大订单,就是田桥镇镇政府的接待用单,以后田桥镇的接待都放在淮扬人家里面,要求朱焘装修一个比较豪华的包间出来,专门用来做政府招待,朱焘一看,这是一个商机,果然不错,于是用刚刚赚的钱装修了一个包间,用的是最好的材料,还专门聘请了两个长相不错的女服务员,平时不用上班,只有在政府招待的时候才上岗。
田桥镇是一个刚刚开发起来的镇,虽然总体经济不怎么样,但是顺州区已经决定把田桥镇作为未来的顺州经开区主管方向发展了,所以未来的政府接待会非常多,于是朱焘就跟镇政府办公室签订了协议,协议上规定了每一个月,朱焘可以凭签字的单据去镇财政所领钱,也就是一个月结算一次,朱焘想,一个月也吃不了多少顿,而且就算天天吃,他也应该撑得住。
开始的时候第一个月,每两三天有一次接待,规格也还可以,镇领导也很满意,最后算了一下,第一个月接待一共是10次,一次消费不到1000块钱,总数不到一万块,到了月底,朱焘拿着单据去领钱,不仅爽快地报销了钱,还多领了,镇财政所的工作人员说,镇党委书记特意交代了,说淮扬人家招待特别好,多补贴一点,给朱焘正好一万块钱,朱焘一看,大喜过望,搞定了这单,以后就不要烦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招待的频率有所增加,到月底结算的时候,发现这个月招待16次,平均招待费用也到1500左右,朱焘去领钱,被告知这个月暂时不结算,因为镇财政所在审计,所以到下个月一起结算,朱焘想想也没什么,下个月就下个月,到了下个月,用餐频率进一步增加,然后淮扬人家就变成了镇政府的食堂了,不管那一级官员都在这里聚餐,请客,吃完喝完签个字拍拍屁股就走了,而且酒水也是越喝越高档,有的时候光一天就要招待四五桌,就这样又咬牙坚持了一个月,朱焘终于坚持不下去了,跑去结账,这下又是另外一个借口,总之就是告诉他,这个月还是拿不到钱,必须要等下个月,朱焘又咬牙坚持了一个月,最后又是同样的结果。实在扛不住了,朱焘就只能从外面借点高利贷来,想着周转半个月什么的就可以了,结果就这样恶性循环,朱焘不仅要不钱,还债台高筑,高利贷知道他有个饭店,也不着急,也就是天天堵住朱焘,只要被逮到就是打一顿,所以朱焘不敢去饭馆,一般都是有事就去后面的小区里面汇报,他本人很少出面,也是为了债务问题,这样钟立也就想通了为什么服务员的眼神那么警惕。
钟立问朱焘,既然欠了这么多了,为什么不去镇政府要账,还坚持给他们供吃供喝呢,朱焘告诉钟立,镇政府的人比那些放高利贷的还要流氓的,不仅要不到钱,如果你停止提供,那么消防,工商,检验检疫,卫生,税务总之各个部门都要上门找事情,上次在门口放个广告牌,也给城管警告了,所以朱焘不是不停,是真的不敢停,如果停下来,饭店肯定要关门,饭店一关门,高利贷的也要弄死他,所以现在朱焘简直就是在饮鸩止渴,越陷越深,到现在为止三年不到一点,镇政府所有欠的钱加起来已经有80多万了,而朱焘在外面欠的钱利滚利滚到现在,也已经有80多万了,也就说,如果结算到了镇政府的钱,等于朱焘这三年是白干的,一分钱没赚,甚至还要贴一点,一句话,白忙活。
钟立听完之后,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事情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的确不少,可是在京城,还能有这样的事情,还真是少见,说白了,肯定是镇政府的领导有恃无恐,为什么有恃无恐,那么肯定是上面有关系,钟立想了一下,没说话,两人开着车就去吃饭了。
朱焘找了一家档次还算不错的地道京味餐馆,好好吃了一顿,吃饭的时候,关于这个事情,钟立没有表态,甚至也没有安慰朱焘,朱焘心里也知道,钟立不是京官,就算是,其实也是无能为力的,毕竟县官不如现管,所以也没在意,两人继续聊过去的时候,喝得有点多,然后两人就在附近开了一个酒店,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钟立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手机上朱焘发来的短信,因为有事他就先走了,让钟立自己去吃早餐,如果要走的话,打电话给他,他送钟立去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