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内忧外患携手对(三)
顾华沉默了好久都没有说话,顾长歌大约也能猜到情况的严重程度,但是现在除了面对别无他法。
“鬼爷爷,你说吧,我没有那么脆弱。”
顾长歌半撑着头靠在软枕上,马车身旁就放着一个暖炉,但是她却仍旧冷得浑身都发颤。
“丫头啊,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你身子养养也就好了,可你非得留着他。
为了不伤到她,你让我用药物强行的压制住了你体内的寒毒,可是那种东西怎么能压得住?
现在全部都爆发出来了,所以你才会浑身发寒,亏得清绝兰的药效才会暂时不伤到孩子。
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现在我只能帮你去补气血,不过要逼退你体内的寒毒得用上火山石。”
“你还是没有说到重点,鬼爷爷,我想知道最坏的情况是什么样子的。”
顾长歌的语气非常的平静,她看着顾华的眼神很是释然,但是却让顾华怎么都无法把那么残忍的话说出来。
“孕妇本来就不能受冻,而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成型,很容易胎死腹中,现在只有火山石能勉强保住你的姓名。”
六个月,还考虑不到保大还是保下的地步,但若是七星子的话,那个孩子就还有可能活下去。
“我努力了那么久,到头来我还是留不住他,鬼爷爷,再给我一个月,还有一个月他就还有活下来的机会是不是?”
顾长歌的情绪终于出现了一丝的波动,眼睛里的泪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泛出来的,看得叫人心疼不已。
“丫头,你不能拿你的命来赌,他还没有成型,他对这个世界还没什么牵绊,可是你不同,这个世上那么多在乎你的人,你要是……他们得多伤心啊。”
“可我在乎他啊,我在乎在这个孩子,我想让他安全的来到这个人世间,我不想连我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顾华不是很能理解顾长歌现在在想什么,但是他能够感觉到她那种坚定的不舍。
顾华挣扎了很久,他是一个医生,而且现在顾长歌全权是由他在照料,要是他有心的话,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顾长歌流产,虽然这样做会一定程度上伤害到她的身体,但是最起码能够保住她的性命。
但是……医者仁心,他还是需要尊重顾长歌的意愿。
“丫头,你想要怎么做?”顾华很艰难,这是顾长歌自己的事情,要让她做出选择。
“鬼爷爷,我想要这个孩子,两个月,再不济再撑一个月也行啊。”
顾长歌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祈求的滋味,顾华看得心里酸酸的,“好,丫头,你想要这个孩子,爷爷我一定会帮你保下来的。”
顾华的这话像是给顾长歌打了一针镇定剂一样,在顾华走后,她抱着暖炉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中她见到了父皇和母后,见到了那些伺候了她很多年的婢女,见到了那些每次她偷偷跑出皇宫想拦她又不敢拦的侍卫,见到了被她闹得半死却还是笑呵呵的陪她下棋的尚书大人。
梦到了献血,梦到了杀戮,梦到了她的无能,梦到了所有人都因她的过失而倒在血泊中,唯有她苟延残喘的活。
她何德何能,让那么多人因她而牺牲,而她却还能光鲜亮丽的活着?
就算报了仇又怎么样?那么些鲜活的生命不会再回来,是萧衍的错,是萧衍的错,她一手造成了那场血腥,她凭什么能够这么安逸的活着。
梦里是血,眼前也是血,是血淋淋的婴孩,哭着喊她娘……
“公主,公主……”七月温柔的拍着顾长歌的背,安抚着她。
她睡得很是不安稳,紧紧的揪着毯子,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无声的流泪,却是哭的气都喘不上来了,七月知道顾长歌这是被梦魇魇住了,也不敢叫醒她,只能慢慢的安抚她。
在七月温柔的安抚下,顾长歌终于安静了下来。
顾长歌是一个孕妇,孕妇本来就情绪极度不稳,而她又是一个高危孕妇,而且她心中还指不定的藏着多少事呢。
就是正常人思虑过多也是要生病的,何况而是她这么个状态。
顾长歌又一次安稳的睡了过去,七月看了她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去找了顾华。
可是顾华本就是个脾气古怪的人,直接将她给赶出来了,气就气在她还不能跟她动手,被嫌弃了还得好声好气的哄着。
可是七月都觉得事情没有顾华和顾长歌说的那么简单。他们两个肯定串通起来隐瞒了什么。
“七月姑娘,你怎么来了?”王道本来在树上睡觉睡得好好的,不知道被谁用石头砸下来了,本来想要发脾气的,正眼一看是七月,脾气都不敢发。
“飞鹰传书,立刻告知你们皇上,公主她状况不太好,我会加紧将公主送往宁安,让他搜楼名医名药,最重要的,是要火山石。”
顾长歌浑身发冷的症状和她寒毒发作的样子一模一样,可是她以前寒毒发作最多也持续三四个时辰,这次都快要一天半了,而且严重的程度前所未见。
而以前皇后帮公主消除寒毒一般不是用硫磺泉就是用火山石。
所以火山石应该有用处。
虽然七月这么吩咐,但是王道不太敢应下来,毕竟顾长歌严词厉色的告诉他,绝对不能把这件事情泄露给皇上,最主要的是她说的在理,没必要为了一点小事而让皇上再分神。
“你不会真的天真的以为公主这次是小事吧?我告诉你,公主这次稍有不慎那就是性命之忧。
你们皇上再日理万机也不会连自己皇后的性命都不顾了!”
七月着急的不得了,说话的语气陡然的提高了三个调。
“七月丫头说的很是有道理,你立刻派人将这个送到奕寒的手上。”
无名道人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将一个已经封号的小信筒交到王道的手上。
刚刚湘瑟发现七月一脸不爽的从顾华的马车中被赶出来,她就觉得事情不对,亲自去给熟睡的顾长歌把了脉,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而她也深知这个丫头的性子是有多倔,所以也就假装不知道的样子,但立刻回来要他亲笔修书给凌奕寒。
鹰飞得很高,也飞的很快,八百里的路程不算什么,日落之前凌奕寒就收到了这份传信。
本来以为是和以往一样报平安的,可是一打开,往下看,脸色却越来越沉,弄得墨尘和王之逸都跟着紧张起来。
“出什么事儿了吗?”王之逸放下手中舒城上奏请求将秦国百姓的徭役标准提高到和楚国国内一样的奏折,发问的声音都是紧的。
“之逸,岭南多温泉,更是有三四丈的火山石对不对?”凌奕寒的声音很沉,那种压抑的情绪,让王之逸感到陌生和不舒服。
“没错,但是火山石需要用温泉水养着,不然很快就会失效。”
“想办法,从岭南将火山石运到宁安来,越快越好,越多越好。”凌奕寒自始至终都没有将目光从那封书信上挪开,但是墨尘却是不自觉的避开了几步。
凌奕寒现在的气场带着锋芒,他能感觉到他想杀人。
王之逸和墨尘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都是心照不宣。
“我知道。”王之逸将面前的那摞凌奕寒叫他看的奏折抱起来,“我会立刻吩咐人去做的,今天也不早了,我得赶在宫门落锁之前离开了。”
王之逸和墨尘像是逃命一样的从尚书房里跑了出来,真的很怕在留下去就撞刀刃上去了啊。
凌奕寒死死的盯着那封书信上“甚危”两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什么叫甚危?
他离开的时候,她还安安稳稳的睡在她的身侧,还跟她又说有闹,怎么突然间就甚危了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真的好想放下一切,立刻就飞过去找她,可是理智和师父那句,“若天下不安,则舒儿不舒。”让他生生的耐下了性子。
尚书房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到,小丫头来换茶的时候差点没被直接吓哭了。
月上中梢,已经是半夜了,崔安实在是看不下去皇上这么拼命了。
“皇上,剩下的等明天再处理吧,身体要紧。”
凌奕寒手中的笔突然停下来,朱红色的痕迹滴落在纸上,晕成一块斑点,像极了血色。
“她身子那么弱,经常冻得浑身发疼,走路都摇摇欲坠,可她现在还要怀着一个孩子,她还生病,崔安,你说她该有多难受。”
凌奕寒的声音很空,像是在问崔安,又像是在问自己。
崔安当然知道皇上口中的这个她是谁,但是这个问题他哪能知道呢?
他只知道娘娘住在鹰环居的时候,总是莫名的打冷颤,坐下起来的时候总是猛地踉跄,走路有的时候都会不稳,需要扶着墙歇一会儿。
但他也记得,娘娘每一次笑起来的时候都比太阳还灿烂。
“皇上,你不必太担心,娘娘她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