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多么相信他,这份信任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可到头来,却看到他悄悄回来,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我怎么相信?
“我和她没什么。”奕淡淡地说。
“我不要听要结论,要听全部,没有任何保留的全部。”
他告诉我:“都过去了。”
听到‘过去’这个词,我整个人都要炸了:“她是你的老相好?”
“从未好过,何来相好?”他远眺江面,似在看着什么,奕是聪明人,他一定能想通,如果今天避开了这话题,我们一定回不去了,信任一旦出现裂痕,便会越来越大,变成不可跨越的鸿沟。
“既然你们没什么,干嘛不坦然地告诉我?”我脑海中不断浮现着他们的拥抱,久久都挥之不去,看到女人伤心痛哭的模样,他们不可能没有什么。
“好,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奕脱下衣服,盖在我的肩头:“这个故事很长,别冻坏了。”说完,将我轻轻拥在怀里。
淡淡的竹叶香缓解了我的悲伤:“说吧。”
“我和她……认识了五百多年。”奕的话刚出口,就把我惊着了,他是异类我早就知道,也知他活过上千年的岁月,但那个女人……也是个神?
奕告诉我,她叫宋梓琳,是梓娘娘庙里的阴神。
我震惊了,阴神竟然这般厉害,可以幻化人形,还可以在阳光下出现,奕说,阴神不像我们想的那般脆弱,整日躲在阴暗的庙宇里,他们拥有比正神稍逊的法力,在显神通方面,比正神更受人欢迎。
为什么?
那是因为阴神不论愿望的好坏,都有求必应,而正神会进行分辨,对于心术不正的人,是不会同意其伤天害理的愿望的。
没想到她竟然就是梓娘娘!关于这个阴神,江城人无人不知:“传说,她是个忠贞不二的女子,为了反抗父母的包办婚姻,为了心爱的男人跳河自杀,尸沉江底,鱼虾蟹都敬重不已,不敢蚕食尸体。”
“没错,但故事的真相并非完全如此。”
奕衣袖一挥,就在半空出现了一副投影仪的画面,影像般的片段出现,我看到一身嫁衣的宋梓琳坐在花轿里,红盖头下,是一张生无可恋的脸,她的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应该是情郎送给她的。
吹锣打鼓,热闹非凡的接亲队伍浩浩荡荡朝码头走去,码头上静静停放着三只大船,船上挂着红绸、红花、红灯笼,随处可见喜庆的双喜字,看模样应该是坐船去夫家。
很快,花轿落到船上,三艘大船向着江心划去,这一划便是一整日,到了夜里,除了掌舵的老头还有下舱划船的脚夫,所有人都睡下了,江面上传来阵阵波涛,船舱里荡出一阵哀怨的、空灵的歌声,唱的,正是那首《越人歌》!
一个女人,穿着一身火红耀眼的嫁衣,掀开了红盖头,她一边歌唱,一边走到船尾,手中握着的折扇开启,画的是一幅江城春景图,那上面有祝圣桥的远景,落款为周生。
看来,她的情郎周生应该是在江城。
宋梓琳细细端详着折扇,似回忆从前,留恋、不舍,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扇面,浸湿了风景,江城下起了雨……
她的嘴皮子动了动,好像在说什么,声音小得像蚊子,说完后,她站在船头,纵身一跃,落入了黑暗、冰凉的江水里,几乎没有挣扎,平静得就如沉睡,红衣躺在了江底的河床上,美而惨烈。
“世人都说,她是为了等待爱人,为爱忠贞,其实没人知道,是那男人背叛了她。”奕道出真相:“那个男人,是江城府衙的一名师爷,早已娶妻生子,却哄骗了她。”
所以,这就是宋梓琳为何答应出嫁,还是远嫁的原因,她主动提出走水路,为的就是来到江城,死在此地,化为厉鬼,找周生报仇!
她果然如愿,穿着红衣死去,怨气本就强烈,又死在水中,可谓是鬼魂中的超强者,因怨气太重,导致鱼虾蟹不敢近身。
死后,化为厉鬼的她,前去找周生索命。
那夜,江城飘起了绵绵细雨,碧水洗去风尘,整个小镇一片安静。
在上千年的青石板道,飘荡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女鬼,女鬼的裙摆下空空荡荡,不断地滴着水,水滴落在古巷道里,形成一条长长的水痕。
打更的,棒棒棒敲了几下,一道红光闪过,他揉了揉眼睛,见一嫁衣飘荡在巷子里,吓得尖叫一声,赶紧溜走。
而宋梓琳经过的每一寸土地,都被那浓烈的怨气所包裹,白墙灰瓦结了霜,墙上爬着的藤蔓,地上石头缝的野草,在她经过后,全都枯萎、泛黄、变色。
一户人家,在巷子的最深处,牌匾上赫然写着:周家。大红灯笼挂在门前,忽闪两下,烛光熄灭。
门板上出现一道水痕,是两个浅浅的手掌印,门嘎吱一声推开了……
读书声从残破的窗框中飘出:“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一个女人,坐在灯下绣花:“相公,这是何意啊?”
“这……说的是一位樵夫,他对一位美丽的姑娘一见钟情,却难遂心愿。”说着,他瞟向窗外,那是江的方向。
心不甘,情难灭,周生痛苦,但年轻的妻子却不知他苦从何来。
“爹,你教我的那三个字,孩儿已经学会了。”一个年约3岁的小孩,跌跌撞撞地来到周生脚下,手里握着一根树枝,在泥巴地上写出了三个字:宋梓琳!
窗外闪现一双怨毒的眸子,却在这诗、这字出现的那一刹,怨气全消。
小孩笑嘻嘻的,等着父亲的嘉奖,周生摸摸他的头,却苦涩地望着那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相公,这是何字啊?”
“是这世间最美的字。”周生怀抱稚儿,一家三口挤在狭小的卧房内,生活清贫却苦中作乐。
红衣之上,目光灼灼,望着烛火映红的那张清秀、俊朗的面庞,在面对妻子时透出的为难,面对儿子溢出的父爱,以及望着地上的名字陷入苦思,她终究没能下得去手。
宋梓琳轻叹一句,胸中的恶气竟就这般消失了,只在门口放下了那把折扇,声声叹息。
一回头,便看到身后站着一个黑衣男人,男人周身笼罩着一股杀气,说:“放过别人,便是放过自己。”
“你是何人?”她大惊。
“我是这江城的龙神,专食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