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将军居高临下的看着抬杠的士兵,问,“你是哪个营的?叫什么名字?”
那士兵大声道:“四联营,严天罡!”
少年将军指着他,道:“你,上来!”
沈十三崛起得太快,虽然之前已经在军队里历练过一年,但是仍然有许多人不服,这个叫严天罡的,就是其中一个。
他丝毫不惧,甚至还有点儿跃跃欲试,他快步走上擂台,学着沈十三的样子,脱了衣裳,打着赤膊,摆了个摔跤的准备姿势,道:“将军,我可是不会让着你的!等会儿要是输了,你别赖我让你丢了面子!”
沈十三一句话都没有多说,直接就飞身按了上去。
这个严天罡,比先时的士兵都厉害,沈十三跟他过了许久的招,也没将她拿下。
怪不得那么狂。
然而,沈十三毕竟是沈十三,渐渐的,两方的优劣势表现了出来,严天罡的套路和招式,他也摸透了,趁对方疏忽的时候,一个扫膛腿,把对方扫到了地上。
严天罡都没整明白他的动作怎么这么快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把他撂倒在地,踩着他的胸膛,说,“老子赢了!”
这不是侥幸,过过手之后,严天罡才发现,这人是真的逆天,那么快的动作,他再练十年都做不到。
是心服口服了,他认了输,“是将军赢了。”
这是他第一次承认了他‘将军’这个称号。
本来就是切磋,分出输赢就算了,难道还能真玩儿命一样打啊?本来以为这就算了,却没想到,沈十三收回脚后,突然蹲下身来,“你不是要看点儿颜色吗,老子今天给你看看呗。”
底下的人都迷了!
这他妈还是他们那个不苟言笑的将军吗?!
你咋能偷人家的桃呢?!
严天罡立即就夹紧了双腿,“喂喂!你别以为你是将军就可以为所欲为啊!你别乱来啊!”
沈十三:“你说对了,老子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严天罡吓得脸色都变了,“别别别!冷静啊将军!其他的都好说,这不能乱动啊!你你手下留情,要不我给你砍两刀行不?!”
沈十三完全不听他的话,作势就要让他去给李莲英当干儿子,严天罡的五官都开始有点儿扭曲了。
疼啊!
妈的你住手!
围观的士兵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脑门儿上的汗都吓出来了。
严天罡真的怕了。
尼玛他后台那么硬,拆了你一个零件也不用赔的啊!
“将军!我不看了!是我嘴巴子贱,你当我放了个屁成不?”严天罡开始去掰他的手指。
哪知道不掰还好,一掰他就越捏越紧,吓得他是冷汗直冒啊!
严天罡的眼睛有点儿花,就差叫沈十三祖宗了,求饶的话是一句接一句,都不带思考的。
也不知道是那句话取悦了他,严天罡自己都还糊里糊涂的,对方手上的力量就松了,顿时感觉整个人都畅快了,连呼吸的顺畅多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刚想说两句话,没想到沟子一凉,只听底下一阵哄堂大笑,他再低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裤子已经落到脚踝了。
而始作俑者——沈十三!盯着他两腿之间,道:“不是想看黄色吗?抓紧时间看呐。”
严天罡随便往地上抓了件衣服把自己挡住,还没等说话,沈十三竟然一本正经的点评,“挺大。”
军中不拘束,士兵们平时没什么乐趣,就爱比大小,所以沈十三这么来一句,严天罡竟然微微有点儿得意!
还没等开始嘚瑟,对方突然又天外飞来了一句,“比我差点儿。”众人:“......”
有本事掏出来比比?!
沈十三不理众人,弯腰把自己的衣服抓起来,套在身上就准备走了,边走还边说,“还有不服气的,等老子下次来收拾......哦对了,那个你,你叫严什么?从今天起,滚过来给老子当亲兵。”
在座的士兵都蛋疼了,内心暗搓搓的后悔,我刚才为什么上去给将军捏蛋啊?!
亲兵!那就是将领的后备军啊!这是要扶严天罡上位的节奏啊!
将军!你回来,我要有蛋,你要捏吗?!
霍清站在远处看完了全场,心里的第一想法:这个将军好会收服人心。
沈十三没有看到他,直接回了自己的营帐里,霍清跟在他身后,一起去了。
等沈十三坐定,审了两张军报的时候,抬头突然看见一个人掀了帐帘子走了进来。
对于军事以外的事,他一向记性超差。
主要还是觉得费脑子,懒得去记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他只见过霍清一次,还是在十几天以前,而且那时候霍清脸上还是血糊糊的,表情也因为悲痛而扭曲,跟现在安静站着的模样大相庭径,他一下没想起来这人是谁,当时就呵了一声,:“什么人?”
霍清自报家门,“霍清,将军前几天救的那个人就是我,多谢将军的救命之恩。”
沈十三仔细看了看他的眉眼,这才想起来,“你怎么还没走?”
他自己的伤恢复得很快,所以下意识的觉得,所有人的受了伤都恢复得这么快,只不是救了个老百姓,沈十三当然不会时实跟进,下面一直没有人来给他报告,他以为这人早就伤愈离开了。
霍清什么圈子都没有兜,直接道:“我愿为将军做谋臣,将军可能留我?”这是沈十三第一次认真看霍清,长得很文气,眼睛很有神,皮肤很白净,一点不像村庄里面养出来的人,个子倒还是不矮,只是整个人非常的清瘦,用他的标准来衡量的话,这就是一个风吹倒的男人,没什么用。
沈十三道:“是个人跑到我面前来要做我的谋臣我就要留着,我这军队里岂不是成了收容所了?你有什么本事?”
霍清根本无法证明自己到底有什么本事,他只能像赌博一样,说:“将军留我些时日,就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本事。
所幸,他赌赢了,沈十三将他一留,就是十八年,到今天,他三十四岁,逝世于盛京的这片土地。
沈十三难得的多话,他像是在絮叨,又像是在对棺材里的霍清说话,“这人是真的拼,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拼命的谋士,昌平之战,德阳之战,三岗岭之战,他都在军队里,那是最凶险的战役,多有没有武力的人都被送走了,就他偏不走,偏要跟着我踩着尸体,淌着血河拼死拼活,他老是怕我中计,看不透别人的计谋,老子才没他想得那么蠢。”
话是这么说,可事实是,每当沈十三险些中计的时候,都是霍清看穿了对方的圈套,也多的是时候,霍清一计能挡十谋士。
天下太平是霍清的目标,是他的信仰,但和沈十三的友情,也不掺假。
一个愿意在他最落魄时候收留他的人,一个愿意给他机会实现目标的人,一个他相伴十八年的人。
最后到死,除了沈十三,他没有给任何人留下只言片语。
他再卑鄙,再无耻,再狠毒,手段再黑暗,可是他对沈十三忠心耿耿。
他不得不无耻狠毒,因为光靠‘我们要和平’这几个字,这世上永远不可能出现太平盛世。
沈十三的脸上并没有眼泪,但他狠狠的搓了一把脸,江柔感到他整个人其实是有些无助的。
再强悍的人,也不可能从容的面对生离死别。
沈十三身边的人不多,霍清没了,从此就只剩下一个皇帝了,但这种感情不是量计的,不管是霍清还是皇帝,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重要,每一段友情的情感,都是不一样的付出,都是独一无二的。
江柔伸手揽在沈十三的肩膀上,把他的头往自己的肩膀上按,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说:“你要好好努力,将来皇帝君临四海的时候,你要带一壶酒,到军师的坟前告诉他。”
江柔比沈十三矮很多,坐下来的话,这种差距就更大了,她努力的伸直腰,去接沈十三的头。
但是沈十三很不习惯,犟着脖子不肯往她肩上靠,他这么刚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靠女人的肩膀?
江柔的力气没他大,但是就是不放手,努力的把自己的肩膀靠上去,说,“这里没有人,你靠一靠又没人看得见,我不会笑话你的。”
沈十三拍开她的手,“别闹了。”
江柔掰正他的脑袋,和他对视,正色道:“我不是在闹,只是想让你休息一下。”
“以前,你老是欺负我的时候,每次我自己悄悄藏起来哭,那时候就在想,爹娘和哥哥为什么不在?他们在的话,我就可以靠一靠他们的肩膀,或者扑倒他们的怀里哭,后来,我们分开的时候,每次累了,我又在想,你为什么不在,你要是在的话,我就能靠一靠你的肩膀,或者靠在i怀里。”
她的语气很轻,很认真,“沈战,我们是夫妻,你适当的在我面前不那么要强,会轻松很多,没有人是无坚不摧的,我知道你很难过。”
沈十三整个人都僵了一僵,好半天,他终于柔软了下来,顺着江柔手上的力气,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
说实话,这个肩膀不宽厚,很瘦弱,他靠着也并不是很舒服,但是沈十三莫名的,眼眶很热。
沈十三给霍清守了三天的灵,江柔陪了他三天。
第三天中午,该封棺出殡了,这天一上午,江柔都没有看到那个叫玉书的小厮,不知道他是去了哪里。
霍清死的那天,棺材是临时去棺材铺子买的,后来沈十三着人专门定制了一口。
霍清不喜欢太华丽的东西,棺材的样式很简单,但却是用檀香木做的。
檀香树非常娇贵,所以檀香的产量很受限制,是很珍稀又昂贵的木材,据传檀香木棺材有防止尸体腐坏的功效。
今天早上,新做的棺材才送过来,沈十三亲自给霍清换的棺,临近中午,到了时辰,四个大汉分别抬着棺材盖的四个角,将棺盖缓缓合拢。
霍清的身躯渐渐被隐在棺材盖下面,三天过去,他的脸已经是十分不自然的死人白,唇上没有一点儿血色,当他干净的脸再也看不见的时候,身边有个人小心翼翼的凑到沈十三身边来,问他,“将军,封棺吗?”
沈十三沉默了很久,久到那人都忍不住再催促他,“将军......”
出殡是算好了时辰的,要是在耽搁的话,就要错过时间了。
江柔轻轻握了握沈十三的手,他紧紧的盯着那口棺材,缓缓启唇,“封棺,”
那人得了应承,提高了音量,如昭告一般,大声道:“封~棺~”
四个大汉手里的长钉子同时放到棺盖上,在‘棺’字落下的时候,手中的铁锤同时也敲击上长钉。
“锵”
“锵”
“锵”
清脆又规律的击铁声,一下,又一下,长钉在敲击声中,一下又一下的变短,直到渐渐没有。
耳边立即有人在大声的唱和,“出~殡~”
刚才那是个大汉放下手里的铁锤,旁边又上去了四个人,架起捆在棺木下面的长棍,齐齐的喊了一声‘起’,棺材被抬起来。
墓地在城外选了一处风水好的地方,沈十三亲自为他送葬,所以走在出殡队伍的最前面。
刚刚出了大门,沈十三眼角瞥到人群里,有一条影子一闪而过。
那是......
众人只见沈十三大喝一声,“抓住他!”然后为首的送葬人就不见了,他不老老实实的送葬,反而去追人群里面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见被发现了,调转方向就开始跑。
他真是太天真了,今天这里有不少和霍清相熟的武将来出席葬礼,军令如山,这些人都是沈十三的属下,沈十三的话就是军令,听闻一声喝,这些人想也不想,直接就开始执行命令,四面八方都有人朝那中年人涌去,还不等沈十三出手,就已经将人擒住,押送到沈十三面前。
沈十三见到这人眼睛都红了,狠狠的盯着他,咬牙切齿的喊了一个名字,“郑、立、人!”
江柔也惊着了,这近两个月,沈十三派出的人几乎在不眠不休的寻找祝奕和郑立人,但是上次龙虎关之战后,听闻祝奕隐世了,而郑立人,则是带着老婆孩子当了游医,居无定所,行踪成谜。
沈十三几乎都要找疯了,也没有找到他,而在今天,霍清的葬礼上,却看见他缩头缩脑的藏在人群里观礼,明显就是一早就知道沈十三在到处找他的模样!
这盛京里面到处都贴了寻人启事,找他的人也天罗地网一样的撒出去,连街角的孩子都知道沈十三在找一个很能耐的大夫,他就在盛京里,怎么可能不知道?!
而且,他藏头藏脑的样子,明显就是怕沈十三看到他,这就说明,他知道沈十三在找他,但是有意躲着。
沈十三那目光,简直是要把郑立人千刀万剐一样。
是啊,如果他早点出现,说不定一切都还有救,当初江柔不知道病因的病都让他和祝奕看好了,现在还能难倒他吗?
可是他不仅不出现,还千方百计的躲着他,沈十三没有当场把人一刀砍死,就已经算是理智的了。
郑立人也知道,这个时候,要是说话慢了一丝儿,小命就没了,他立即大叫:“我知道你在找我,我不是故意躲着你的,是霍清让我藏起来的,我跟你走!等会儿等葬礼完了,我就在坟前跟你说清楚事情的始末,谁要是说谎,天打五雷轰!哦不!断子绝孙,出门就让马车压掉命根子!”
这誓发得是真的毒,周围的人是一片戏歔,这人对自己是真狠啊!
只有郑立人自己知道,不毒不行啊!要是沈十三不相信,自己连命都没了!
也怪他,这个时候来凑什么热闹,等大家都走了再直接去坟头上看一眼不行吗?
再后悔都没有用了,已经被人当场抓住先现行了,他瞟向沈十三紧握的拳头,发觉似乎是松了一点儿,赶忙抓紧时机道,“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再耽搁下去,可就误了下葬的时辰了。”
这句话才算是真真正正的踩着了沈十三的痛脚,他深呼吸一口气,亲自点了严天罡和梁正,“你们两个给我看住他,要是跑了,拿你们试问!”
两人站得笔挺,大声道,“是,将军!”
城外的路原本就长,现在沈十三觉得这条路像是没有尽头一样,怎么都走不到头,心中满腹的衣服,但又必须要以葬礼为先,只能强忍着。
一路从将棺材抬到城郊,到了地方,这里已经有一个提前挖好的墓穴,旁边还有五座旧坟。
这五座旧坟,是霍清爹娘、两个哥哥和妹妹的坟墓,是十年前,霍清着人从边城迁过来的。
他这一辈子,是不可能再回边城回镇子的了,当初沈十三路过救了他后,叫人匆忙的挖了两个坑,将他们用草席子裹了裹便埋了,
多年过去了,原先的镇子已经成了一座荒镇,野草长得到处都是,已经分不出哪里是哪里了,获取迁坟的时候,找墓穴好费了一番力气。
五具尸骸千里迢迢运送大京城,霍清买了京郊的一处地皮作为霍家的坟地,将他们埋葬了,偶尔要是有空的时候,就来看一看。
今天,他终于不用奔波了,终于可以永远和家人在一起了。
仪式完毕后,棺材被放进墓穴中,铲子铲下第一捧黄土,从此,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霁月清风一般的霍清,再也没有一个运筹帷幄的谋士。
坟包慢慢被堆起来,墓碑被立起,大家刚刚都听见了郑立人的话,知道这会儿沈十三肯定有一万个问题想要问,众人一一上过香后,就默默的离去了。
渐渐的,人都走尽了,这里除了六座坟包,就只剩下沈十三和江柔,郑立人和江蕴。
沈十三看了江蕴一眼,没有开口赶他,算是默认他留在这里了。
郑立人不等沈十三问,不敢耽搁,自己就开始滔滔不绝的交代了,“我其实从一年前就开始跟着你们了,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一年半以前,蜀国刚破,沈十三以身为诱,用软猬甲护身,最后只在手足上扎了许多箭伤,沈十三交代了军医去给他看伤,就忙着军中的事宜了。
大概只在蜀地驻留了半个月,他们就班师回朝,而在那以后的大概两个月,郑立人在医馆里面坐诊,突然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这人,就是霍清派出来寻找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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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点睡,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