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务院调查组完成了在月光县的调查使命,到市里核实情况去了。我感到月光县正处在风雨飘摇中。如果调查组不出什么意外,倒下一批干部是肯定的。
那么,倒下去的是谁呢?我相信,人人都跟明镜似的,心中都可以猜到八九不离十。
好在我与这事毫无瓜葛,心里比较坦然。但想起这么多无辜的生命,我就义愤填膺。
回想起月光县大大小小的事,我的心里老不踏实,觉也睡不好,人也明显地消瘦了。我老婆看到我这个样子,一定会心痛不已的。
我用老旧的、数数的办法想让自己睡着,但还是不管用。正在苦恼中,我突然接到市委常委、市政法委副书记、市公安局局长姚年同志的电话,他说他们在这次扫黄打非专项行动中,在楼外楼娱乐城抓到了一批嫖客,其中,有些是月光县的大人物。
我一下来了精神,从床上跳下来问:“谁?”
“你猜猜?”
“哎呀,我的姚局长,您别卖关子行不行啊?”
“月光县财政局长胡长标,柳树乡党委书记柳顺平。”
天助我也,我惊喜万分。
我很想替百姓、替我的前任办这两个家伙,苦于杂事太多,精力还没顾得上,加之一直找不到突破口,这事就搁下来了。如今,机会却送上门来了。
“证据确凿吗?”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问。
“千真万确,铁证如山。我们不仅拍了照,摄了像,还做了笔录,他们俩也签了字。”
“那太好了。”
“为了对你重视我们公安战线的工作表示感谢,我决定暂时扣住这两人,听你,听月光县委书记发落。”姚局长说。
“您们依法办事,不就得了吗?”
“我们肯定会依法办事的,这个你放心。不过,这两个人一定要由你发落,你一天不发落,我就一天不放人,一年不发落,我就一年不放人。”
“您为什么要这样啊?”
“只有把他俩交给你发落,我们心里才坦然,才放心,才踏实。你不是说过,我们心中有群众,群众心中就有我们吗?你心中有我们,我们心中就有你。”
“姚局长,别笑话我们乡里人了。”
“我说的是真的,我们一定得尊重月光县委的意见,尊重你的意见,听你发落。”
“真的听我发落?”我有些疑惑地问。
“真的。”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到目前为止,月光县就你一个人知道。不过,纸包不住火,其他人很快就会知道的。”
我一下子来了主意,试探性地问:“能不能暗示给新闻单位?”
“我说过,一切听你的,行。”
“那我就谢谢您了。”
我几乎一晚上没睡觉,清早起来边忙呼边等当天的报纸。报纸来后,我急不可待地看了起来,没有发现什么消息。网络上也没有什么消息。一整天,我也没听到什么消息,熬到晚上看本市电视新闻,也没什么动静。
这就怪了,一向抢时效、抢新闻的新闻媒体为什么全都“喑哑无声”呢?我不想再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便给姚年局长打了电话,姚局长很抱歉地说,网络、报纸、电台、电视台的记者都找上门来了,我们也接待了,本来消息今天就会出现在各个媒体上。”姚局长说。
“不知怎么回事,市委副书记、市政法委书记王伯年同志知道了这个情况,就代表市委表态说,为了全市干部队伍的稳定,树立人民公仆在人民心目中的良好形象,要求各新闻媒体不要发这个消息。”姚局长说。
“要求我们慎重行事,不要扩散消息,不要让老百姓觉得我们的干部都是鸡鸣狗盗之人,声色犬马之徒。还要求我们尽快放人,让这两名干部回到工作岗位上去,去继续做对党和人民有益的事……。”姚局长说。
“那您打算怎么办?”我问姚局长。
“我说过,听你发落。”姚局长干干脆脆地说。
“那不是与市委对着干吗?您也是市委的一员啊,要有起码的组织纪律观念啊!再说,他还是你的顶头上司呢。”我有些关切地提醒他说。
“市委主要是要求我们不扩散消息,尽快放人。消息我们就不扩散了,至于放人嘛,我们办手续还需要一些时间,即便放人,我们也要把他俩交给月光县委、交给你,这样做,没违反市委的指示啊。”姚局长说。
“人,您先别放,放的时候先通知我一声,我好有个准备。”我毅然说。
“行。”
“那我就谢谢您了!”
“不谢。”
挂断电话,我陷入了沉思。
假若人就这么放出来,市委或者说市委的某些领导肯定会要求我们不处理或者无关痛痒地批评几句,事情就会这么不了了之。
如果不了了之,这俩人肯定会重返工作岗位。
若重返工作岗位,以他们为代表的这些“害群之马”就会继续用他们所掌握的权力坑害百姓,就会在干部队伍中继续刮起一股歪风,实现月光县清明的政治就会更加遥遥无期,我的艰难的月光之行就会更加艰难……。
就这么放了他俩,我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在扫黄打非期间,领导干部带头**这么严重的事情,市委或者说市委的某些领导就大加干预,大干绿灯。
把人交给县委、交给我,我又能怎么样呢?指望市委或者说市委的某些领导让我放开手脚处理吗?这无疑是天方夜谭。退一步说,即便市委或市委的某些领导格外开恩,高抬贵手,让我“秉公处理”,我能处理的了吗?
前几任县委书记的教训明摆着,稍有不慎就殃及自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独自一人是无论如何完不成处理他们的“重任”的。
不甘心,不甘心又能怎么办呢?冥思若想中,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借外力。
对,就借外力。
借谁的外力呢?市里我没关系,省里有比较了解我的上官书记,可不能为这么一点事就去找他吧。再说,我真找了他,他能听我的吗?这么一点小事能让他出头露面吗?看来,只有求老同学了。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立马给高迎春打了电话,高迎春问有什么事?
我说:“想你啊。”
“想你老婆吧。”
“难道除了想老婆外,不能想你吗?难道思想上,仅仅是思想上不能开一点小差吗?”
“别学梁刚、杨明亮那些乌鸦嘴,没事你是不会跟我打电话的,说吧,有什么事?”
“我们月光县有两名干部**被市公安局现场捉住,我想借你的喉舌用一下,在省新闻媒体上曝曝光。”
“曝什么光?你是县委书纪,你自己处理不就得了吗?”
“我是想自己处理,可月光县情况复杂,阻力太大,需要制造舆论,借助外力推动……。”
“摊上你这样的同学真是让我倒霉,上次为了替你写那篇抓捕部督逃犯的破文章,害得我几晚上都没睡觉,这次你又要害我一晚上睡不成觉了。”
“我哪天回省城去,让你扇几耳光,踢几脚行不行?”
“行,行。不扇你,不踢你,我不解气。”
“我实在是有愧于你,有愧于百姓,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少耍嘴皮,把具体的事情说一下。”
我向她简要地谈了一下情况之后说:“消息不要以你的名义写,你只需把消息透露出去,最好以各新闻媒体记者的名义写,要学会保护自己。”
停了一下,我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啊,现在各新闻媒体竞争激烈,到处找、抓、抢新闻呢。我把消息透露出去,他们还不高兴死,我还要他们请客呢。”
“那我就放心了。”
“你倒是省心,总是拿我当枪使。书记大人,还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吗?譬如说消息的重点放在什么地方?揭露什么?突出什么?弘扬什么?”
“最重要的是把消息透露出去,确保明天能出现在各新闻媒体上,至于其他的,就只有借助你生花的废笔和天才的笨脑了。”
“滚一边去。”
“我已经滚到千里之外的穷乡僻壤来了,你还要我滚到哪里去?”
“好了,好了,早点休息吧。”
“是。”我像回答首长一样响亮地回答,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笑声,清脆的、银铃般的笑声。
那种笑声永远在我心里。
有这么好的女同学多好啊,我心里感到暖融融的,脸脚未洗,倒在床上,沉沉睡去,我实在是太困了。
一晚上的沉睡,使我恢复了精力。
早晨起床,打开网络,果然听到了月光县两官员**被现抓的消息。
上午大约十一点钟的时候,我看到省里几家报纸都登出了消息。
有一篇报道写得特别好,醒目的标题是“群众学科技,官员**妓”,并配发了评论。
评论说,目前,在群众普遍学科技、学文化的热潮中,我们的一些官员却与广大人民群众背道而驰,不学无术,专干作奸犯科之事,希望有关部门不要姑息养奸,要查明真相,严肃处理当事人。
晚上,本市的电视台也报道了这个消息。
第二天,市内几家报纸也都作了报道,消息在月光县像瘟疫似的流传开来。
我十分镇静地,从容不迫地给姚年局长打了电话,建议姚局长在保留进一步处理的基础上,向他俩特别说明,是在月光县委书记常小刚的强烈要求下放的人。
姚局长问交给谁,我说别管他们,就从关着的地方放出去,他们爱上哪就上哪。我料定他们还会回来找我,一点也不担心他们会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