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吧晚饭,跟市委、市政府领导道谢告别后,我们乘车向月光县驶去。
“报告的事准备的这么样了?”我问。
“正在抓紧时间准备,我回去后,再审查一下,明天早上去找卢市长。”常务副县长钱一兵说。
“好。”
“你是怎么说服卢市长支持我们的啊?”
“我在德国,一直跟卢市长保持着热线联系。也许是卢市长被我的精神感动了。他说,只要我把协议签下来,修路的钱,他一定想办法解决。”
“原来是这样啊。”
“你先休息一下,熊主任发动了很多市直部门的负责人跟我打电话,要我把泉水资源开发项目给祝总做,我得一个个跟他们回话。”我说。
我开始跟市财政局局长打电话:“局长大人啊,我是月光县的常小刚,刚从德国回到山河市,现在正在回月光县的路上。我给你打电话,是跟你作检讨的。”
“你跟我作什么检讨啊?”财政局局长问。
“你跟我打电话,请我考虑跟卢市长的亲戚祝总签协议。可我没有办到啊。不是我不办,是卢市长不同意办。他只同意我跟那个德国鬼子签订协议,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我说。
“我看到报道了,你德国之行非常成功啊,我祝贺你。既然卢市长都没有意见,我就更没有意见了。你也用不着跟我作检讨了。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财政局局长说。
“谢谢局长大人大量啊,有空到我们月光县来检查指导工作,我陪你好好喝一杯。”
“行啊,有时间我一定去看你。”
打完电话后,我又接着跟市直部门其他的负责人打电话,解释签订协议的情况,请求谅解。
快到月光县时,我电话差不多打完了。
我让县委办公室秘书程华国,先把钱县长送回家,然后把我送到宿舍。
再次回到月光县,我美美地睡了一觉。
早上刚到办公室,县纪委书记刘勇刚就急匆匆来找我了。
刘书记向我递交了一份长长的名单,这是原柳树乡党委书记柳顺平交待的,向一些人行贿的名单和自己受贿的名单,省委组织部的领导、市委书记翁敏杰、市长卢向阳、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王柏年、市委组织部的领导和处长、我、人大主任孙凌云、原县长马志、县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赵程大和我县其他一些常委、副县长、财政局长、税务局国局长、国土资源规划局局长、建设局局长、民政局局长等赫然在目。
看完这一长串名单,我心里感到沉重起来。
我有些奇怪地问:“柳顺平不是毛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吗?你们是怎么撬开他的嘴的啊?”
“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刘书记向我详细讲起了一幕幕。
柳顺平进入“留置”的第一天,纪检人员就对他说:“我们已经充分掌握了你犯错犯法的证据,你要如实交待,如果你说得好,可能马上可以回去,如果说得不好,你可能一辈子回不去,孰重孰轻,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然后,纪检人员几天不闻不问,只从摄像机里监控地,有天,纪检人员从摄像机中发现他在被子里看纸条,赶紧冲进去,想夺回纸条,但柳顺平反应极快,马上把纸条吞进肚子里。纪委马上把他换了地方。
柳顺平在“留置”期间,引起了许多人的关心,尤其是孙主任、原马县长、赵书记等人,他们想方设法向纪委打听“留置”的地方,原马县长甚至还暗示县纪委,如告诉柳顺平“留置”的地方,纪委的办公经费随要随给,要多少给多少,但都被软顶了回去。
当然,并不是没有走漏风声,一旦被外人知道,就马上换地方。而且多半是在深更半夜,连柳顺平本人都弄不清方向。由于柳顺平案情重大,我们的人提审一次,我们就换一个地方,连柳顺平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
大概柳顺平在东转西移中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不是在做样子,演戏,而是动真格的。如果执迷不悟,抗拒调查,可能会罪加一等。也没有人来看望他、关心他、保护他。那些过去他认为是信得过的人、靠山、关系网等都不来搭救他。纪检人员还明确告诉他,如果说不出那些钱的去向,就全部算在他的头上,让他做冤大头,被重判。
他的精神和意志终于垮了,开始回忆过去的问题,像挤牙膏似的,陆陆续续做了交待。有些问题是知道的,有些问题是不知道的。最后,不管问他什么问题,他都能如实回答。
“孙凌云主任看过他吗?”我问。
“看过。”刘书记回答。
“他说了什么?”
“我陪同孙主任去的,孙主任说,我早想来看看你,大家也想来看看你,但找不到地方,所以来得晚。你要配合好组织搞好调查,该说的就说。我们还在,争取早点出去。”
“柳顺平有什么反应呢?”我问。
“柳顺平始终不说一句话,等我们走后,他的眼泪无声地流出来了,后来大声痛哭。我们告诉了他国务院调查组关于凌河大桥垮塌的报告,关于原县长马志,原副县长高飞飞被抓的事,关于古汉科被通缉的事。我们告诉他如果执迷不悟,继续顽抗到底,我们将把他的老母亲请出来,跟他做工作。”刘书记说。
“听到请他老母亲的事后,他彻底崩溃了。他求我们千万不要把他母亲请来,他不想让他母亲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刘书记说。
“唉,真是自作自受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看着这一长串“黑名单”,心里很不是滋味,似乎有一种寒意。
从我自身的角度上看,这串名单上的金额应该是真的。涉及到我的金额与他人比起来虽不算多,但也不少。两次金额及物资折合成金额共十一万余元,其中,第一次是我刚到月光县时,左胳膊被歹徒划伤,柳顺平送了三千元慰问金和一篮水果,我当时就交给县纪委了,县纪委还给我出具了证明。
第二次是送到我在省城的家里,有十万元现金和服装、烟酒、滋补品、玩具等,是硬塞给我妻子的。这些钱物我已让妻子上交给省纪委了,省纪委也出具了证明。幸亏我不贪,如果收了礼,那就麻烦了。
“常书记,你也在‘黑名单’上呢?”刘书记提醒说。
“我知道,你用不着怀疑我,我绝对是一个清白之人。”我说。
“柳顺平交待说送了十一万多,而我们纪委只纪录了三千多元。”刘书记说。
“还有十万多元是送给我省城的家里的,已由我老婆上交给省纪委了,省纪委已出具了证明。如果你信不过我,可以到省纪委去查询。”我说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真担心啊,如果你上了‘黑名单’,我们的工作就没法干下去了。”
“柳顺平还有哪些问题呢?”
“我们初步匡算了一下,按柳顺平的交待和我们掌握的情况,柳顺平从各方面搜刮、挪用的钱,扣除送出的部分,还有近千万被侵吞,具体的数字我们和检察院、审计局还在核实,公安局、检察院很快要搜查他的家,还可能会涉及到巨额财产来源不明。”
“好极了,我们就是要彻查,将这样的败类绳之以法。”
“我们的‘留置’很快就要结束了,打算将柳顺平涉嫌犯罪问题,移送给检察机关依法审查,提起公诉,你有什么意见?“
“先别忙移送,我问你,柳顺平交待了与古汉科的来往没有?”
“交待了,古汉科借了200万元给柳顺平在省城的儿子开公司,并赠送了一辆价值约30万元的小车。另外,送给柳顺平100万元,美元10万元,报销了十万元国外考察费。还在省城跟他买了一套房子,供柳顺平淫乐用。”
“就这些?”我有些失望地问。
“柳顺平只交待了这些。”刘书记说。
“那么,让我们来分析这份‘黑名单’吧,这份‘黑名单’里面,有中央、省、市管的干部,还有我们管的干部,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面对着这份时时刻刻盼望的名单,我的心里有些茫然。因为这远远超过了一个县委书记的职能和权限,我感到无从下手。
“我们有四条路可走。”刘书记说。
“哪四条路啊?”我问。
“第一条路,就是把这件事压下来,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样做,有什么优缺点呢?”
“这样做的好处,是保持了月光县的相对平静,避免他人忌恨,坏处是违反党纪国法的人不受惩罚,天理难容。”
“第二天路呢?”
“第二条路是以行贿受贿为名,将这些名单上的人统统抓起来或‘留置’,然后搜查他们的家,看是否有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再综合定罪。这条路的好处是快刀轧乱麻,能及时切除‘毒瘤’。坏处是比较危险,因为涉及到的人级别和地位大都比我们高,是我们管不了的干部,弄不好会全功尽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三条路呢?”
“第三条路,就是按照干部管理权限,有组织地向上汇报,属于我们管的,我们管,属于上面管的,让上面去管,我们只负责协助调查。这条路的好处是我们将风险降到了最小程度,不足之处是有可能被上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涉案人员依然逍遥法外,得不到应有的惩罚。”刘书记说。
“第四条路呢?”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