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办公室主任王庭进来说:“书记,有个矿老板要见你,见不见?”
“矿老板?什么矿老板啊?见我干什么?”我问。
“红庙乡一号矿场的老板焦作斌。”王主任回答。
“哦,‘幕后人物’终于登场了。他见我干什么?”
“那还用问,肯定是关停他矿场的事啊。”
“你知道这个矿老板吗?”
“知道一些,具体知道的不多。我听说,他就是红庙乡的矿老大,红黑两道都吃得开。多年以来,他违规开山采矿,积累了大量的个人财富。他用这些个人财富,拉拢腐蚀了不少的干部。这些干部,又为他开绿灯,让他继续累积财富。累积财富后,又腐蚀拉拢利诱更多、更大的干部,就像当年厦门远华案的赖昌星一样,焦作斌跟自己织了一道密密麻麻的关系网,保护网。”王主任说。
“有这么厉害吗?”我笑着问。
“当然有,在我们县,焦作斌就像原来的周怀南一样,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他咳嗽一下,月光县就要抖一抖。据传说,他过着纸醉金迷,挥金如土的生活。除了原配夫人外,外面有很多女人跟他生了孩子,经常有年轻漂亮的女人围绕着他,过着‘帝王般’的生活。他的这种生活,都是以我们老百姓的汗水,以我们老百姓的血泪,以我们县的环境污染为代价的啊!”
“这么肆无忌惮地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怎么就没人管呢?”我有些愤愤不平地问。
“谁管?”王主任问。
“当然是县委、县政府啊。”我说。
“这又回到了我们常常讨论的问题上来了。先说县委,县委书记自己的屁股都没坐热,在自己身边又没有形成一种强大的正能量,这么管?再说县政府,原来是人大孙凌云主任当县长,后来是马志,我不好说他们,他们不中饱私囊、沆瀣一气就谢天谢地,烧高香了,怎么管?都漠不关心,严格来说,是假装漠不关心。都不过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放任自流,上行下效,月光县就只有越来越乱的份了。”
“哦。”我沉思起来。
“你说,周怀南的活动能量大,还是焦作斌的活动能量大?”我问。
“焦作斌的活动能量大。”
“说说理由。”
“周怀南再怎么不是,也框了一个国企老总的身份,还是会受到一些限制。而焦作斌就不同了,他就是一个个体户,说好听的叫民营企业家。他想怎么来,就怎么来。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花钱也不用做账。所以,更加肆无忌惮,更加为所欲为。更加有破坏力,更加有杀伤力。”
“哦。”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看,我们县这么多乡镇,为什么独独是红庙乡给孙主任、马县长、赵书记悄悄地支付家庭雇工的费用呢?为什么不给当时和现在的县委书记支付费用呢?譬如,你为了节省开支,一直不让雇人打扫你的房间,按说,打扫房间的雇工费用,红庙乡可以比这三个人更加理直气壮地支付啊。这说明什么?”王主任问。
“你说,这说明什么?”
“我先说第一个问题,为什么独独是红庙乡给孙主任、马县长、赵书记悄悄地支付家庭雇工的费用?是因为有些事情不好明说,彼此心照不宣,需要这三个‘大人物’照应吧,或者说是罩着吧。”
“那第二个问题呢?”
“再说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不给当时和现在的县委书记支付费用?在他们眼里,县委书记是纸糊的嘛,靠不住嘛,时间不长就会飞走的嘛,没有什么大用嘛。还有,县委书记没有进入他们的‘法眼’,跟他们没有什么‘瓜葛’和私底下的经济往来嘛。”
“王主任看问题透彻啊。”我说。
“你看现在,民主生活会你说得那么清楚,那么有人情味,那么有人性地给三个‘大人物’台阶下,可他们下了吗?”王主任问。
“那你说说,他们三人为什么不借坡下驴,就汤下面呢?公款支付自己家里的雇工费用,是明显不符合中央精神的啊。”
“在我看来,他们就是想展示实力,展示力量,就是要让别人看看,谁也奈何不了他们,谁也不能小瞧了他们。在月光县这块地盘上,还是他们说了算。”
“你分析的有道理啊,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办呢?”我问。
“书记啊,我说句你听了不高兴的话。你对老百姓是菩萨心肠,真心想着他们,处处维护他们的利益,这肯定是对的,说大一点,是党的优良作风的具体体现。但同时,对那些贪官污吏,对那些不法之徒,还要有霹雳手段啊。光有菩萨心肠,没有霹雳手段不行啊。”王主任说。
“王主任,你可以随时提醒我,你可以慢慢观察,看我怎么做吧。有一点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从来不怕贪官污吏,地痞流氓,黑心老板。我绝不是孬种,我绝对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只是在月光县目前这种复杂的情况下,需要有耐心,需要沉得住气,需要有高度的智慧和工作艺术罢了。蛮干、冲动都是不可取的。我不想把问题弄得更糟,而是想把问题处理得更好。”我说。
我继续说:“我经常跟人谈起我的月光梦,现在,我再跟你分享一下我的月光梦吧。我的月光梦分五步走。”
“哪五步?”王主任问。
“第一步,由海水花园公寓开头,县委、县政府已经牵头举办了动工仪式,我们初步解决了奋进集团的出路问题。”
“那第二步呢?”
“第二步,就是由市委、市政府牵头举办了新凌河大桥的建设仪式,迈开了解决大桥垮塌遗留问题的步伐。”
“第三步呢?”
“第三步,由省委、省政府牵头举办矿业公司恢复生产仪式,解决矿业公司不出矿的问题。目前,这第三步正在有条不紊进行中。”
“第四步?”
“第四步,由党中央、国务院举办月光县柳树湖度假村的开工典礼。最终从根本上解决农民上访的问题,让农民脱贫致富有个好的依托。”
“第五步?”
“第五步,联合国秘书长亲临月光县,在实地查看脱贫致富奔小康、最终实现中国梦的情况后,向全世界庄严宣布,最贫穷的月光县已经把中国梦变成了现实,他代表联合国祝福全体月光县人民!”
“书记真是敢想啊。这能实现吗?”王主任有些疑惑地问。
“不管能不能实现,这就是我,一个县委书记的月光梦!当然,这不仅仅是月光梦,也可以说是中国梦的一个缩影。为了实现这个梦想,我已经做好了包括牺牲自己生命的全部准备。”我说。
我继续说:“屈原说得好,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至少往前走了两步,我们正在义无反顾地走第三步。无论前面的路有多艰难,我们正在脚踏实地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王主任,你听好了,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我们往前走。”
“书记说的好有激情啊,那我就拭目以待吧。”王主任说。
“不是拭目以待,是我们一起往前走。”我说。
“我们说了这么长时间了,那个矿老板肯定等急了,见不见他?要不要他进来?”王主任问。
“看来,焦作斌还是个人物啊,那我要会会他,看他是何方大侠,如何表演。”我说。
“书记还是要小心谨慎一点,要警惕一点。我估计他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王主任提醒到。
“你放心好了,我不可能被他吓到。如果被他吓到了,我坐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我说。
“小心一点,还是必要的。”
“好,我知道了,你叫他进来吧。我倒要看一看,他是何方神圣?”
不一会儿,红庙乡一号矿场的老板焦作斌大摇大摆地进来了。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旁若无人地抽起了雪茄。烟雾缭绕中,两个手指上的钻戒闪闪发光。这让我想起了一些电影电视中的黑老大的形象,焦老板的这种表现,就是电影电视里面黑老大的现实版,活脱脱的一个暴发户、土财主的形象。
王主任给他倒了一杯茶后,退出去了。
我有些轻蔑地,有些鄙视地哼了一声,我见的有钱人多呢,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
我没有理他,只顾自己埋头看文件,我要耐心地等他自我表演完毕后,不得不主动向我开口。
可能觉得我没理他,可能觉得丢失了自己“大哥大”的形象,可能觉得有损自己的身份,可能是走到哪都有“大人物”满脸堆笑、热情相迎,可能是习惯了众人如众星捧月似的良好感觉,可能是他觉得自己没趣,可能……,对于我的不冷不热,不理不睬,焦老板可能有些不习惯,不适应。屁股来回在沙发上移动,露出了一副很不自在的样子。
焦老板终于忍不住,主动开口了:“常,常书记,你知道我矿场停工一天损失多少钱吗?”
我平静地坐着,不紧不慢地问:“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要不要我告诉你,我一天损失多少钱?你关停我的矿场到现在损失多少钱?”
我冷冷地说:“你来找我干什么?如果你只是来告诉我你的损失情况,那你就走吧,我还有好多事要办呢。我没时间听你的损失情况说明,也不想听你的损失情况说明,你也没有义务告诉我你的损失情况。”
“常书记,你让我矿场重新开工吧。”焦老板似乎软了下来,有些求饶似的说。
“为什么啊?国家法律是儿戏啊,你说要开工就开工啊?”
“我找了一圈人,说只有你说开工,我们才能开工。”
“一圈人?没那么夸张吧,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