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之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哪怕是在冬日,这股味道也是呛人的不行。
岑慕凝一行人走进了深处的暗牢,点了灯,就看见褚培源坐在牢房的角落里。他上身笔直,盘膝而坐,样子格外专注。虽然身处囚室,却仍然没有失掉将军的气度。无论怎么看,那姿势都叫人觉得舒服。
“贵步临贱地,微臣倒是累着皇后娘娘了。”他虽然没有睁开眼睛,闻到一缕幽香,也知道来人是谁。“只是微臣被关了这么些日子,皇后娘娘怎么这时候才想着过来?难不成是想微臣了?”
穿着厚厚的斗篷,走进囚室的时候有些不灵活。
岑慕凝还没开口,褚培源便笑了起来。“您捂得这样严实,是怕人瞧见吗?既然这么怕,为什么又要来?”
“我是特意来告诉你,我已经查到了瞿愉的身份。”岑慕凝平和是说出这么一句。
“瞿愉……你记起了她的名字!”褚培源眉头紧锁,脸色越发的阴沉:“你已经见过她了是不是?”
“并没有。”岑慕凝轻轻叹气:“其实我一直想不起来她的名字。就在来的路上,我还没想起来。但是看见你这么坐着,那两个字忽然闪现在我的脑海,我终于想起来,她叫瞿愉。你说过,遇上她是你此生最欢愉的事情。”
“她到底在哪?”褚培源皱着眉头,语气有些凉。“你告诉我,她究竟在哪?为什么太后的人,要杀死冰凌带走她,还要嫁祸给你?皇后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整件事情。”岑慕凝往身后看了一眼。
冰凌和青犁极有默契的退了下去,同时遣散了这牢里多余的人。
“皇后娘娘……”不知道怎么回事,褚培源心口有些窒闷。他明明就很想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可是这会儿,脑子有些沉,沉得的他好像控制不了自己一样。
他撑着身子起来,走到皇后面前,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皇后娘娘,咱们好歹也是至亲。小时候,你随姑母时常来家里,我们几乎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我是哥哥,幼时没少护着你。如今你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能不能有一回,也护着护着你哥哥一回?皇后娘娘,别的都不打紧,我可以不当将军,我可以……我可以离开褚家,离开朝廷,离开这里喧嚣和纷乱,只要你告诉我瞿愉在哪,你告诉我她在哪,让我去找她,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说到激动的地方,他一把攥住了岑慕凝的衣袖,那应该是手腕的位置。
岑慕凝没有动,厚实的衣服将她包裹的格外掩饰。除了一双灵动的眸子,再看不清楚别的。
褚培源皱眉看着她,眉头越来越紧:“皇后娘娘,微臣求您了……”
忽然身子一晃,岑慕凝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就被他重重的压倒在地。
因为穿的比较厚实,也因为牢房的地上都是稻草,所以哪怕两个人摔在地上,也没发出特别的响动,更没摔疼。
然而这个时候,却有另一些人进了天牢。
冰凌和青犁正觉得不对劲,熟悉的声音已经出现在眼前。
“主子。”青犁连忙行礼:“您……怎么过来了?”
庄凘宸没顾得上瞧她,径直往里走,然而看见的一幕就值得推敲了。
冰凌跟过来往里看了一眼,顿时就懵了。“这……这是……褚培源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冒犯……”
“褚培源。”庄凘宸的语气冰冷的没有温度:“你这是要造反吗?”
褚培源的脑子还是清醒的,可是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绵软的身子一样。几次想要挣扎着站起来,都没能成事。“皇上恕罪……”
最后,压在他身下的人一脚踹在他肚子上。这一脚确实不轻,褚培源被踹开老远,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疼的脸都变色了。
被压住好半天的“岑慕凝”这时候才站起来,摘下了蒙着头的斗篷,露出了真容。
凌烨辰微微诧异,凝眸看着她:“是你?”
“皇上恕罪。”冰凌朝她屈膝:“奴婢是按娘娘的吩咐,冒充娘娘来夜会褚将军。”
这时和青犁站在一起的岑慕凝才快步走过来:“皇上恕罪,臣妾只是跟冰凌互换了衣裳,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误会。不过也亏得是互换了衣裳。堂堂皇后,三更半夜的,被天牢里的将军压着,这画面落尽皇上您的眼中,可能不光是造反这么简单吧。”
不等庄凘宸开口,她一个箭步走到褚培源面前。
“褚培源,亏你还是当将军的人。兵不厌诈你不晓得嘛?食物被人下了药竟还浑然不觉。”岑慕凝没给他好脸色:“一个女人就把你这一身的武艺都给废了,把你的斗志都消磨干净了。褚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若我是你,生就男儿身,便必然要为了朝廷和褚家浴血奋战,至死方休,绝不会如你这般苟活于世。”
收拾了情绪,岑慕凝温和的回到皇帝身边,冲他微微一笑。好似方才痛骂褚培源的,和现在这般小鸟依人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两种情绪过度的极快,又极为自然,叫人有些吃不消。
庄凘宸看着她一身宫婢的装扮,蹙眉道:“你又闹什么?”
“臣妾哪里敢闹,不过是想证明一件事。”岑慕凝微微一笑:“有人送消息给臣妾,让臣妾夜会褚少将军是有目的的。看来臣妾的猜测完全正确。”
冰凌日日侍奉在岑慕凝身边,要学会模仿她的身形和声音一点都不困难。加上天牢灯光昏暗,褚培源又头脑不清楚,认错她是皇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什么人如此大胆?”庄凘宸拧着眉头问。
“臣妾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不过此人现在已经被臣妾拿住,扣留在凤翎殿,皇上亲自过问,便可一清二楚。”岑慕凝微微一笑。她的确胸有成竹。为了不让刘顺自尽,她可是叫冰凌给他灌了迷药,这会儿还迷迷瞪瞪的睡的正香呢。
“那就去皇后宫里。”庄凘宸凑近她耳畔,蹙眉道:“朕怎么觉得,你是变着花样要让朕去陪你呢?”
“皇上这么说,臣妾可冤枉。”岑慕凝撇了撇嘴:“这深更半夜的,安睡不好吗?折腾这一出,保不齐敏妃妹妹还要怪臣妾这个当皇后的,不眷顾妃嫔,净想着自己争宠呢。”
“可不就是这样吗?”庄凘宸伸手揽住了岑慕凝的腰肢。
心里有些抵触,他刚在别人身边温言软语的,忽然就和自己热络起来,这种感觉可不怎么好。
岑慕凝不动声色的从他的螳臂里绕出来,正经了脸色,道:“皇上,事不宜迟,打铁要趁热。”
“摆驾凤翎殿。”庄凘宸对一旁的梁宝吩咐了一声。
青犁则和冰凌一道陪着皇后上了凤辇,跟在皇帝的御辇之后。
“娘娘,您说是什么人给褚少将军下的药?”冰凌压低嗓音问。
岑慕凝摇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似乎并不是太后。”青犁却直言不讳:“如果是太后,她这么做也可以说是黔驴技穷了。就算要冤枉娘娘您心里有别人,对皇上不忠,也不会选个褚培源吧……谁都知道他现在在天牢里拘押,等于是在主子的眼皮子底下,这么做太扎眼不说,也肯定不会成功。”
“是啊。”冰凌赞成的点头:“不是太后,难道是……敏妃?”
“你怎么会怀疑敏妃?”岑慕凝有些好奇。
“是娘娘您坚持让敏妃替您管理后宫的事情,听说前头的人以为敏妃娘娘更得信任,越发动弹的厉害了。成日里去敏妃母家的人,都足足添了几倍。”冰凌这么想,便道:“敏妃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想必皇上只等着时机,就可以扑灭这团火,正好给后面的人做做例子。但敏妃肯定也能明白这些,如果明白,心里必然对娘娘您有怨气。”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青犁皱眉道:“娘娘别担心,如果这事真的是敏妃做的,那她就是拿自己的前程去和您较劲了。主子本来就不喜欢敏妃母家的做派,必然会一并苛责。怕就怕,这事情还有别的原委……”
青犁会想的多一些,也是因为那个刺客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一晚,她就一直心内难安。
岑慕凝则在想,这个时候,皇上匆匆的从敏妃宫里出来,去了她的凤翎殿……敏妃会怎么想?这个时候,她又在做什么?
夜风微凉,同样不能安宁的岂止杨芸碧一个。
苍怜站在高高的云霄楼上,看着一旁发呆的殷离,皱眉道:“怨不得太后忌惮皇后至深,原来皇后果然不可小觑啊。”
“你要见皇上,直接去便是,何必弄这么多花样?”殷离不满的说:“你就不怕惹火烧身吗?”
“看样子你对我能回来是真的不怎么满意啊。”苍怜转过头,与他对视一眼。“殷离,我最后一次提醒你,别忘了你自己曾经做过什么。还有,我和皇后的交手才刚刚开始,这次小试牛刀罢了,你且瞧着,皇后宝座早晚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