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辞道:“大哥还没说,御剑山庄给大哥出了什么难题?”
夜锦衣将手指点在桌面上,抬头看着唐辞微微点了点头,道:“你确信御剑山庄会给我出难题?”
唐辞道:“烈风九侠本应该死守无境山庄,但却因为大哥散布的消息撤走,导致机杼子逃出无境山庄,这责任总要有人承担才行。”
夜锦衣闻言,指尖一顿,勾唇道:“小兄弟,一直没问你是哪里人,师从何处?”
唐辞讶然道:“我?小弟只是一个乐衷江湖之事的书生而已,老师也不过只是一个无名的夫子罢了。”
夜锦衣笑了笑,道:“那小兄弟是怎么知道机杼子逃出无境山庄了?”
唐辞摸摸头,不好意思道:“无境山庄给了机杼子容身之所,无论偷走泣血剑的是不是机杼子,御剑山庄都会怀疑他,为了不连累老东家,机杼子应该不会再待在无境山庄了吧。”
夜锦衣敛眸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据我所知,机杼子一直没有离开无境山庄,前些日子,无境山庄还接了一笔炼器的生意,若是机杼子不在,那单生意无境山庄是万万不会接的。”
唐辞尴尬笑笑,道:“那是小弟猜错了。”
夜锦衣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握紧自己的剑,缓缓起身,朝着自己来时的那条街走去,而唐辞也起身,跟在她的身后。
夜锦衣的步子很慢也很沉,人一旦有了心事,脚步就会变得慢下来。
她当然知道机杼子已经离开了无境山庄,原因自然不是所谓的“畏罪潜逃”,也并不完全是唐辞说的不想连累无境山庄。
事实上,机杼子在无境山庄待了这么多年,谁又会在意这一刻他是不是在无境山庄,他逃与不逃又有什么区别,机杼子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的离开是有其他缘故的。
至于到底是什么缘故,夜锦衣还不太清楚,她只能肯定是与泣血剑有关系的。
而且唐辞忽略了一点,他只想到了机杼子,却忘了无境庄主任啸决向来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因此制造出机杼子尚在无境山庄的假象,来给机杼子逃脱的时间这些事情,是任啸决做的出来的。
夜锦衣是任啸决的义子,她了解他,她知道他会这么做。
十年前,她跪在无境山庄门外的时候,不过是在赌,赌任啸决会不会收留自己。
而今时今日,夜锦衣笃定,她笃定任啸决绝对会尽自己所能保护机杼子。
夜锦衣是在客栈的门口遇见卫卿笑的,彼时,卫卿笑也只是如往常一般搂着赛贵妃纤细的腰肢,带着轻蔑的目光瞥着夜锦衣以及她身后的唐辞。
这种轻蔑的目光,夜锦衣早已经习惯,所以,她也仅仅是错开一步,从卫卿笑身旁走过。
“今儿早上,听说有人寻短见,往你那屋里瞅了瞅,结果没见到寻短见的人,却撞见了一只寻短见的鸽子。”她刚与卫卿笑擦肩,卫卿笑便似笑非笑地蹦出这么一句话来,让她停住了脚步。
“鸽子呢?”夜锦衣扭头盯着卫卿笑的侧脸,一字一句道。
“炖汤了。”卫卿笑不痛不痒地回了这么一句话。
卫卿笑的话音刚落,他怀里的赛贵妃就朝着夜锦衣娇笑道:“白鸽汤益气补血,又美容养颜,能让人青春永驻,夜公子平日也不妨多喝些。”
夜锦衣朝赛贵妃阴冷一笑,让后者闭上了嘴巴,这才又看着卫卿笑摊手道:“鸽子身上的东西呢?”
卫卿笑面色冷淡,语气也变得阴冷起来:“我没看到鸽子身上有什么东西。”
夜锦衣轻笑道:“果真没看到?”
卫卿笑松开赛贵妃,转过身子正对着夜锦衣,盯着夜锦衣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果真没看到。”
夜锦衣微微点点头,微笑道:“那,失礼了。”
说罢,夜锦衣扭头扫了一眼跟在身后不清楚情况的唐辞,轻声道:“走吧,小兄弟。”
夜锦衣与唐辞是标准的萍水相逢,说到底,他们谁都不清楚谁的底细,着实不应该如此熟络,但夜锦衣还并不想放走唐辞。
因为她之前从未见过如此聪慧的少年,此前她也从未见过如此好学的少年,好学到无论何时都会将一本书握在手里。
而更能引起她兴趣的,是那本唐辞始终握在手里的书。
她只见过剑客从不放下自己的剑,刀客从不放下自己的刀,因为剑就是他们的生命,刀就是他们的生命,剑在人在,刀在人在。
但是,她却从没见过一个书生从不放下自己的书。
除非,那本书是他的武器,承担着他生命的重量。
深夜,客栈静谧又黑暗,就连守夜的小二也早趴在楼下的桌子上呼呼大睡,连桌上的油灯已经烧到了尽头也未觉。
火焰顺着灯芯蔓延,直到最后一丝白色的绒芯被燃烧殆尽,变成灰烬落在灯油中,这盏唯一亮着的灯也完全熄灭,客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黑暗中,夜锦衣就站在卫卿笑的门前,像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没人知道她在这里站了多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的呼吸很轻,很缓,若非是内力极深的人,绝对不会发觉她。
她明明是来找卫卿笑的,但此时无论如何也迈不开脚,更别提抬手扣响房门打破这深夜的寂静。
她本不是如此畏首畏尾的,若是平日,她兴许直接踹门进去亦或是像梁上君子一般破窗而入了,但是此时很明显与平日不同。
她和卫卿笑因为一些彼此心知肚明的缘故开始疏远,连像陌生人一样的客套都快做不到,所以她不得不小心谨慎。
夜锦衣微微抬头,看着面前依稀可辨的门框,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缓缓抬脚往后退了一步。
“吱。”
黑暗中传来清晰的开门声,令夜锦衣下意识顿住自己的脚步抬起头来。
面前,卫卿笑双手扶着门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即使在夜里,卫卿笑那张溢满冷漠的脸在夜锦衣眼中也再清晰不过。
溢满,冷漠。
当这几个字眼出现在夜锦衣脑海的时候,她身子猛地一颤,又往后退了几步。
“什么事?”卫卿笑的手未从门框上放下来,语气也冷淡至极。
夜锦衣摇摇头,没有回答,只是轻轻苦笑一声。
“为了那只鸽子?”卫卿笑的语气越发冷了。
夜锦衣摇摇头,看着卫卿笑,轻声道:“不是。”